第8章 十一回來了

細細開。這樣的景致,酥酥在京城的時候是極少見的。

兩條腿在溪水裏晃了又晃。那邊挽着褲腳捉魚的男人在這樣的□□裏絲毫不遜色,反而更添了幾分生氣。

這個男人,酥酥以為,他雲淡風輕。

可他還有着不為人知的過往,背負着太多沉重和繁冗。他會笑得燦若桃花,也可以沉默得如萬年的玉石。

不知不覺認識到現在已經八個月零十四天。

這八個月零十四天,發生了太多事情。

這麽些年從未踏出山莊的十一去到京城,朱妙顏備受苦楚最終了結,而後皇帝寵信道教廢黜太子,兩朝元老一代首輔退出廟堂。這些事情好像一張十分密集的網,酥酥身在其中,像是在風暴的中心,絲毫感受不到太多的淩厲。

那些太多可以忽略的東西,比如木槿除卻睡覺之外每時每刻的一身繁服下掩蓋的傷痕,比如大年宮宴上花魄看着十一的眼神,以及他與花容錯刻意的生疏,還有,成婚這麽多日以來,在閨房之中都隐忍有度,更有院落之內的刀光劍影以及偶爾的藥粥毒飲。

那個本以為清風朗月的男子,現下正沐浴在春日的陽光下。

看着捉不到魚也會蹦蹦跳跳濺起一朵又一朵的水花的陽光男孩,其實酥酥很想告訴他:“你這樣跳能捉得到魚那就真是你祖上積德了。”

酥酥從沒想過三個男人的野外生存能力這麽強。

當然,也不算什麽野外,這本該叫踏青,沒有一點點防備就來得太快像龍卷風的踏青。

事情的起因是醬紫的:某個苦大仇深的親王看到一個神似蕭瑛的身影就爬去駕馬車然後撞在牆上撞得稀巴爛。最重要的是,那輛馬車裏面裝得都是日常的用度。

怪不得一開始的時候十一就心急火燎地跑過來說花容錯不僅偷吃了豬肘子,還把整車豬肘子都拉走了。

好家夥,叫你偷吃,現下就要撿柴禾去了吧!

酥酥快把脖子扭斷了才看到那邊其樂融融的一家三口。

墨水以後一定是個賢妻良母。比如說她現下十分專注地與生煙在一起“養育”着七竅。生煙一逗弄七竅,墨水就給七竅一點饅頭屑。

然而七竅總是只公子鳥,對這種藏在墨水懷裏藏涼了的饅頭,表示深深的不屑。

其實,墨水,你家小姐的肚子比那只死鳥的更餓。

七竅胖是胖了些,可向來直覺敏銳。

感受到酥酥的目光,扭頭一瞪,濃厚的敵意就“翻山越嶺穿過草地”席卷而來。

酥酥只好又把自己的脖子扭回來,墨水七竅生煙,祝你們一家子幸福,雖然七竅生煙這樣得下場對墨水來說殘忍了些。

十一在樹上看着木槿捉魚。這樣的日子,讓他又想起了從前,一魚之恩,永生難忘。

他們都以為自己忘記了所有,其實,只是不忍記起,卻是從未忘記。

在場的男人除了生煙,哪一個沒有一段暗無天日的過去。習慣了,就好。

現在的陽光璀璨,前路仍舊一片未知,也不知江南哪家的豬肘子好吃些?

花容錯回來的時候有些狼狽。

紫色的華服被勾破了兩道又細又長的口子,看起來時尚由妖嬈。

他自己假裝不以為意,衆人也就不是很敢笑,當然了,除卻覺得不好笑的木槿。

只有墨水,十分沒有眼力見兒地對酥酥“偷偷”說:“小姐,你看睿親王,沒王妃在身邊,衣服都沒人補了。”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額,然後酥酥就看着墨水一旁垂涎欲滴的樣子,更大口地吃掉了手裏的烤魚。

沒辦法,酥酥也是十分煩惱的,墨水這性子,再不約束着點兒,會出大事的。

木槿慢悠悠走過來:“委屈娘子了。為了墨水吃得這麽撐。”

在酥酥一片你懂我的眼神中,木槿繼續說道:“希望娘子要把肉長在該長的位置才好。”

一邊正大快朵頤的某親王被魚肉嗆了一下,又想起自家王妃的好,魚肉也吃不太下去了。

十一看着花容錯這樣子,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魚,嚷了一聲:“我要把肉長在該長的位置”就開始在草地上瘋跑起來。

春光潋滟,似乎所有的過去将來,都成了醬汁滲入魚肉,被一口吞下。

不過大概沒有人會理解木槿這種怪癖。

見過吃過飯洗碗的,沒見過吃完魚洗魚骨頭的。

兩個人蹲在溪邊,酥酥問:“你洗魚骨頭做什麽?”

“嗯。”

“……”

這尼瑪是回答?酥酥起身就往回走。

回身眯起眼睛,根據木槿的身量準确地在繁服下找到了屁股的位置,剛想飛身一踢,木槿就轉過身來,十分自得地說:“終于洗好了。”

而後看着一臉不知所措的酥酥,得意得晃了晃手中的……魚骨頭,還一連邀寵的模樣。

酥酥以自己将來的所有豬肘子發誓,這一刻她真的很想咆哮。

這男人到底是什麽構造,似乎說他是什麽樣的人他都有些沾邊,卻又不全是。

後來酥酥收到魚骨頭的時候表示,幸虧當初忍住了把魚骨頭也拆吃入腹的沖動,這才有了那樣精美別致的禮物。

馬車只剩下三輛。

沒有幹糧是最大的問題。在衆人的一直決議下,決定就近去晉陽采買一些,已備一路上的肚子問題。

然而似乎等不到那時候,事情就發生得那樣猝不及防。

花容錯拉肚子了。

……

沒有手紙。

他以天潢貴胄的身份命令生煙快馬加鞭去買手紙的時候,絲毫沒有想過,生煙是一只路癡。

于是木槿和酥酥在馬車裏優哉游哉地閑話。某個天潢貴胄用盡全身上下一百多塊骨頭使勁憋住,憋住。洛十一則在一旁捧腹大笑,有時候還會停下來明知故問:“睿王爺,你現在急嗎?”

除了花容錯,還有一個人很着急。

墨水在馬車邊走來走去,手搓得都快掉了一層皮。

酥酥眨巴眨巴眼,問木槿:“你不擔心?”

“拉肚子死不了。”木槿把頭窩在酥酥的肩窩裏,把玩着她的衣襟。

酥酥看着撩開車簾看了看墨水着急的樣子,才道:“那生煙呢?”

“去買手紙了啊!”

“這麽久了也該回來了。”

“估計阿錯叫他買手紙又買馬桶。”

“……”

花容錯聽着馬車裏故意張揚的聲音,內心十分懊悔。

早知道……

叫他買手紙就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嗷嗷~

石刻妞覺得必須再度強調,此文偏輕松。

像哪種暗黑的過去,稍稍劇透一下,其實……

嘤嘤嘤,哪裏來的蘿蔔?石刻妞剛剛想說什麽來着?

☆、大難臨頭各自跑

酥酥覺得眼前的這個女人真的是……好像蕭珂。

額,木有看錯,就是蕭珂。

生煙去買手紙,結果把蕭珂帶來了。

酥酥下了馬車,偷偷拉過墨水嘀咕了幾句,于是墨水“偷偷”地問生煙:“你怎麽糊塗了?睿親王爺的屁股不是這個蕭小姐擦得的,這個一看就是沒有福氣的,你怎麽給搞錯了!”

十分意外地,沒有看到蕭珂炸毛的表現。

實不相瞞,自己最喜歡看的就是她氣急敗壞的表情,可是礙于當時還是那勞什子首輔的爹,酥酥一直憋得很厲害。

那些年埋在蕭瑛被子裏的繡花針啊……

蕭珂如今卻是沒有了那樣張揚的氣勢,只是挺着大肚子站在一旁。

說是歲月滄桑在人的容顏上刻下痕跡,不如說現實艱苦讓人望而憂心。

酥酥倚在馬車邊,也不看她。

她現在要是不炸毛,就和小七一樣圓鼓鼓的,看起來還少了幾分乖巧,多了許多譏諷。

花容錯方便完了回來之後,看到蕭珂像一杆頂天立地的木頭,杵在哪兒,悶不吭聲。

“呵,善惡終有報,現在蕭瑛那小賤蹄子終于有了報應!”蕭珂見花容錯回來,眼眶有些泛紅。所有自己遭受的一切皆因此人而起。那個人說得沒錯,他有權有勢,只有讓他下場慘淡,才能釋放心頭所有的不甘。

只這一次吧,以後,好好過日子。

生煙告訴酥酥,他是在一家客棧看見蕭珂的。

原本将蕭珂指了福順,無奈她不認命,就此逃到了晉陽,卻是遇上了一個開客棧的老好人,救了她不說還娶作大房。

人世本來就是這樣,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很容易重新開始,可是只要想到自己原本可以得到的那些遙不可及,整個人就會變得猙獰。

善惡終有報這句話其實不是很貼切。

酥酥想起那些年躲在被子裏的繡花針,河邊那只調皮的貓還有蕭家祠堂裏硬邦邦的板子……

好懷念啊,蕭瑛這丫頭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被人罵作賤小蹄子了也不回來抓花她的臉。

現場安靜的任誰放個屁都可以清晰地聽見。

因而蕭珂的抽抽噎噎竟也十分響亮。

花容錯又跑走了。四周卻突然閃現許多黑衣人。

鋒利的刀芒在春日的陽光下顯得那樣像殺豬刀,柳條輕拂,仿若戲子揮動的廣袖。酥酥覺得,蕭珂的日子真是背到家了。

只不過,那些黑衣人直接無視蕭珂就直直朝馬車這邊過來是怎麽回事?

蕭珂啊蕭珂,你就算占着那麽大的地方也沒人想砍你,還是回去過日子吧~

酥酥嘚瑟着。感受到蕭珂頭來的憐憫目光時,黑衣人已經來到了面前,殺豬刀直逼自己這只“豬”。

正當此時,木槿扛起酥酥就跑,身輕好似雲中燕,豪氣沖雲天啊。

酥酥深思,木槿果然熟讀兵書啊。三十六計走為上策,死纏爛打不如金蟬脫殼。

于是某人落地,累得氣喘籲籲,嘆息道:“早知道當初不要偷懶了……”

“……”

好吧,她想太多。

可是,十一呢?墨水呢?生煙呢?七竅呢?哦,還有個只出現了一次的花容錯呢?

酥酥當下又沉默起來,感覺她跳出了她首輔老爹的大坑,又進了她國商夫君的土墳。

木槿調勻了氣息,看到酥酥又是一副沉靜的模樣,就知道她在想什麽。于是十分自然地把手攬到她腰上,湊近了唇說道:“不會是阿錯的,不要亂想。”

“……”我想什麽了嗎我想什麽了嗎?我什麽都沒想,我只是稍稍思考了一下為什麽同樣是吃魚我們都沒事只有花容錯拉肚子,還有為什麽他每次上茅廁都那麽久難道是長了痔瘡還是去幹啥啥了?還有之前離開大家私自行動的就只有去撿柴禾的他,就這些啊……

木槿摸了摸酥酥的頭:“娘子啊,我覺得……”

“嗯?”

“你以後要少吃點……”

“……”唔,話題跳轉得很快啊……

“扛着你跑很累啊……”

“我現在肉很多?”

“不會。”

“那相公怎麽會勞累?”

“因為扛着你跑路……”

“你可以不扛我啊!”

“你說的?”木槿指了指後頭那四個裹得像烏鴉的家夥。

酥酥順着他的手指望過去,再看了看自己的腿---好短---跑不快啊!

于是還沒等她眨巴眨巴眼,木槿就又扛起她快得像閃電一樣消失在樹林裏。

“相公,你武功這麽好為什麽不和他們打啊?”

“你要在一邊鼓掌嗎?”

“當然,你是我相公嘛,要是你被打死,看在我為他們鼓掌的份兒上,應該不會死得太難看。”

“……”

木槿停了下來,害得酥酥很緊張。

但是,緊張就對了。

“娘子不是要在一邊鼓掌嗎?那為夫先走了……”

“……诶你等等我啊……”

“诶……”

“木槿……”

酥酥在後面嚷嚷,沒看到走在前面的木槿,嘴角翹起了一個美妙的弧度。

雖說俗話說得好,車到山前必有路,酥酥覺得此語尚需完善,誰能來告訴木槿和酥酥人到山裏有沒有路啊?

兩個人在山裏溜達了好大幾圈,仍舊沒找着方向。

酥酥很是憂心,萬一那些烏鴉也沒有方向感,兩搓人溜達到一起去那就不太妙了。

十一看着木槿扛起酥酥就走,全身心地運用了武力,蹭蹭腳丫子也跑得飛快。

留下生煙和墨水躲在馬車後面瑟瑟發抖,蕭珂淩亂在春風裏。

花容錯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幕。

瞬間覺得,自家的祖墳真是……冒青煙了。跑個肚子都跑得這麽有意義,跑回了一條命啊這是。

十一的方向感非同凡響,轉個身他就找不着北了。如今在這家人的雞舍前,站得英俊潇灑。

裏面出來了一個老婦人,頭發銀白得十分貴氣,往後梳得一根不落,蹭亮蹭亮的。看到夕陽下站着個裝傻的小屁孩子,頓時心裏一動,回屋拿了掃帚。

敢偷老娘我的老母雞,打死你丫的。

此時的花容錯一夥,正在馬車旁啃着生煙帶回來的幹糧望着遠方。

蕭珂見到這群落魄的人,心裏十分舒坦,一轉身,回眸一笑,扶着肚子就走了。

大抵果真是善惡終有報,她流産了。被人發現的時候已經流了一地的血,再無呼吸。

酥酥坐在老樹的根上,擺弄手裏的樹葉,以避免自己一時把持不住打死木槿這貨。

原來路癡的根本就不是生煙,而是他這個每次都自己轉悠的人!偏她自己和生煙都以為他自有主意不敢随便亂問。

直到剛剛酥酥終于憋不住:“你是不是不知道路?”

“嗯。”

嗯!嗯?!從方才天還亮着轉到這黑燈瞎火的他說嗯!!!

木槿手裏拎着一只山雞,架起了火堆,正準備烤。“我不知道路,但是我知道要先吃地飽飽的。”

酥酥撇撇嘴角,算是有些同意了。不管找不着得到路,總是要先活着。

可是,這林子裏吹出來的風,怎麽……森涼森涼的……有點詭異的氣息……

作者有話要說: 邊跑路邊聊天瞎侃……

原諒石刻妞的腦洞……

兩個人好像要開啓二人世界喽~

☆、一只山雞要二兩

木槿烤了半個夜晚的烤山雞,酥酥沒吃到。

眼前這個女孩子的眼淚像滔滔的黃河水一樣綿延不絕,怪可憐見的。

夜色很黑,沒有什麽觀賞性。

倒是眼前這個女娃子,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那樣楚楚可憐。

木槿坐在一邊,目光炯炯,活像看到蘿蔔的兔子。

酥酥終于忍不住了。這姑娘看起來瘦瘦弱弱的,怎的這樣能吃。把一整只雞都吃了。

木槿回頭的時候,剛好看到酥酥嫌棄的目光。

他沒說話,又轉頭溫聲細語地問那個姑娘:“敢問姑娘芳名?”

酥酥默。真是下路子的搭讪。要配上木槿姿色的搭讪,應該是---姑娘你的絹帕掉了,這樣與時俱進的手段。

那姑娘也不介意,抽抽搭搭,一副弱柳扶風之态。“奴家名喚紅绫。”

“姑娘怎的一個人到這林子裏來了?”

酥酥看着烤雞垂涎欲滴的時候,原先聽到的抽噎聲愈發明顯,還以為撞上哪裏的怨靈了。沒想到是個美人。

說她是美人其實太過了,木槿這傾城傾國的在這裏,她還入不了酥酥的眼。

只是人家自稱“奴家本是洛麗城有名的美人”,酥酥倒也不好意思說她家有個名滿京城的“花魁”。

洛麗城是花魄的封地,在他的精心治理下倒也是一派欣欣向榮的光景。

木槿和花魄的三年之約已經只剩下幾個月。

花魄達到了他的目的,能不能登上大寶就看他自己的了。

這姑娘來自洛麗城,又是風塵之人,自然知道得比旁的人多。

木槿繼續問道:“姑娘為何落魄至此?”

沒想到紅绫竟又哭起來。

酥酥遞上手裏的帕子。那是在京城的時候木槿為她挑的花色。

紅绫接過來,低低說了聲“謝謝姑娘”,便講起了她的故事。

原來紅绫是洛麗城裏最出名的歌舞坊攬香坊的頭牌,坊裏的明争暗鬥不會比皇帝的後宮少。

紅绫細看之下,嬌柔萬端,正中所有男人下懷,一時搶了紅牌紫嫣的風頭。

紫嫣在百般刁難之後,昨日又出一招,硬是讓那老鸨使喚她去給晉陽城的史員外唱歌。

不想那馬車夫見她如此羞澀柔弱,色心一起,把丫頭支開後,竟将她摁在樹下那啥,而後就自己回去了。

本來也是煙花柳巷的人,被那啥也不是什麽活不下去的理由,現在說出來除了有些羞憤和自卑,倒也是沒什麽。

可是把這樣的病嬌放在荒郊野嶺,就是十惡不赦了。

酥酥聽完這些之後,只有一個感想:

原來這年頭時興上門服務了啊?

木槿看了看他家小娘子,見她一副皺着眉頭的模樣,想着自己現在就應該做該做的事情。

于是,某個國商三公子厚着臉皮對着那樣一個可憐的女子開口了:

“姑娘,你方才吃的那只雞是我抓的我烤的我家娘子讓給你吃的,這人情也不算什麽,可是這只雞死得冤枉啊……”

那紅绫倒是個明白人,站起身來盈盈福了一禮:“多謝公子姑娘的救命之恩,奴家沒齒難忘。”

木槿擺擺手,招呼她坐下,自己卻屁股都沒離開過石頭,也不扶她一把:“姑娘客氣了。只是這只雞死得着實冤枉……”

酥酥:“……”

紅绫:“……”

木槿見她沒明白,只好再把話說得仔細些:“姑娘方才吃得這只雞,市面上可是要二兩銀子的……”

酥酥這下子明白了,默默摳着腳邊的石頭,真是家有良夫啊,這樣持家!要不是有紅绫在場,是該賞一個。

可是紅绫尴尬了。

木槿卻假裝沒有看到,只顧着自己繼續說道:“還有姑娘方才用來擦鼻涕的那帕子,是蘇州最好的繡娘繡上的花色,這錦布是蜀錦,市面上要三十兩銀子啊……但是!”

紅绫瞬間擡起了頭,仿佛看到了希望和光明,人間仍然充滿溫暖和善意!

“相識就是緣分……”

紅绫的眼睛裏泛起了亮光,這位公子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二十八兩!”

“……”

“……”

果真是做生意的料子,嫁了一個好相公啊!

紅绫把絹布攤平了放在膝蓋上,手揉巴揉巴自己的紫色裙角,眼淚吧啦吧啦又下來了。

木槿十分善解人意:“姑娘不必太感動了。”

“……”

感動?這哪門子的也能叫感動?

只身在外叫你被人砍個二十八兩銀子你感動試試?

紅绫再不敢用那金貴的帕子拭眼淚了。

酥酥聽着她那沙啞的聲音,覺得這孩子……可憐見的,遇上他們這樣的好人。

三個人在溪邊坐了一夜。

期間酥酥的肚子叫了十三次,木槿的肚子叫了四次,惹得紅绫十分不好意思,假裝睡得十分熟,沒聽見他們雷鳴般的肚子叫聲。

山裏的清晨總是冷得很。

酥酥醒來的時候,看見紅绫的位置已經沒有了人,于是迷糊着眼睛準備叫醒木槿的時候,眼角瞥到了昨天那白色的帕子,在溪邊。

木槿幽幽地說完“溪水那麽淺,淹不死人”的時候,紅绫就回來了。

酥酥把眼睛都快瞪出來了,真的是一代美人啊~

昨晚夜色迷蒙,額,夜色混沌,埋沒了這樣的美人,真是罪過,罪過。

木槿見她回來,不慌不忙地說道:“我家娘子還以為你嫌我們得價格不公道投溪自盡了。”

“……”我說相公,你能不能別這麽老實啊?還是看見美人就坑自家媳婦了?

酥酥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明明人家紅绫啥也沒整,她就是防她像防二貴的小黃一樣。

紅绫昨晚認真思索了一宿,覺着自己不能這麽白吃白喝白用人家的,只好去采了些野果子,裙子都被劃破了好幾道。

酥酥看着那些紫黑色的果子,有點忐忑。這能吃?

沒想到紅绫倒是機靈,看酥酥有些躊躇,自己先拿了一個吞進嘴裏,咽下去了才說道:“姑娘請放心,這是能吃的,沒毒。”

酥酥這才吃了一個,木木的,不是很好吃,但倒也能果腹。

只有木槿,看着那坨紫黑,任憑酥酥和紅绫怎麽勸,他也不懂分毫。

紅绫不是路癡,帶着他們走出林子的時候,她聽到都免那倆夫妻的對話,額角黑線直落。

酥酥:“你怎麽不吃啊?先墊肚子也好。”

“不要。”

“為什麽?”

“萬一很貴怎麽辦?”

“……”

相公,你出門不帶錢要坑人,不人家也這樣啊!

事實證明,人家不僅不像你這樣,還是大手筆!

紅绫雖然只是一介女流,柔弱卻不無助,後來幫了花容錯不少忙。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嗷嗷~

石刻妞今天更晚了,自打!

雖然有些狡辯的嫌疑,但還是想解釋一下~

楞家跑完了八百米腦子缺氧,從四點開始睡到好晚才醒的啊T.T

求原諒~麽麽~

☆、吃霸王餐也是看臉的

紅绫對洛麗城的狀況可以說是了如指掌。

哪家的員外比較有錢,哪家的小妾比較潑辣,哪家的大人比較懼內……

一路上給木槿和酥酥講了許多。

酥酥沒怎麽注意聽,一門心思都想着要怎麽和墨水會合。

這孩子沒怎麽離開過自己身邊,雖然有生煙照拂着,可也是放心不下的,墨水的嘴巴向來沒個把手,說開閘就開閘了。

木槿一手拉着酥酥,一手被寬大的袖子罩住,腳步邁得像是在院子裏散步一樣,怎麽悠閑怎麽來。

“姑娘切莫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快要分別的時候木槿又這麽說了一句。

約定?什麽約定?

木槿一副高深的樣子,手攬上了酥酥的腰際。

洛麗城果真繁華。除卻花魄的治理有方,也足以見皇帝對他這個兒子有多疼愛。

然而天家的事情一向是說不準的。

這一刻寵上了天,下一刻就可以摔成泥巴團。花皓就是最明顯的例子。

花魄的性格可以說,完全遺傳了他父親的陰晴不定。

這一刻友好地像是和煦的春陽,下一刻就可以雷雨交加。

“相公你不怕變成狗嗎?”酥酥沒頭沒尾地冒出了這麽一句。

“不會。我現在搖身一變有了三窟。”

“……”搖身一變……

自古以來,死狡兔,烹走狗。

木槿以前和花魄有了三年之約,如今雖然還沒到頭,卻已經使他如臨大敵。

木槿可以撼動花皓的太子之位,是他墜入阿鼻,就能讓他這個小小的皇子永堕修羅,更何況他手上還有那東西。

因而花魄如今的大敵,就只剩下木槿了。

酥酥很清楚,跟着木槿,就是把腦袋夾在胳膊窩下過日子,可是他有錢啊!

以前掐着她爹的胳膊肉算這棺材本過日子真的是太讓人輕松不起來,如今雖然跟着可以“搖身一變”的木槿,卻比跟着她爹有安全感些。

這麽說吧,她爹護着她的方式就是那個麻袋把她套住扛起來使勁兒跑,如今木槿護着她的方式就是拿麻袋把她套住再開個口子讓她露出頭來,好應對一些緊急情況做出本能反應。她爹眼裏她是個只會種蘿蔔搶肘子的閨女,在木槿眼裏她不只會搶肘子,還會打死你再悠閑地吃肘子。

有時候酥酥也會感嘆,老爹啊老爹,我們的之間真的有一條大大的代溝啊。你拿麻袋套了那麽多年的閨女,如今被人終于可以不用半夜出去偷瓜啦!

因為閨女我現在升級了,都是光明正大地在朗朗乾坤之下吃霸王餐。

酥酥被木槿那句“要東西,吃。”打擊了之後,就偷偷掙開了木槿的手。

您老人家被套在麻袋裏打的時候可別拉上我,我還想留着小命種蘿蔔呢!沒錢還敢要東西吃,都不知道破廟裏的大哥們要不要在你糊口的破碗裏蓋戳呢!

木槿的眼睛眯成了一道弧線,臉上有着從未有過的愉悅表情。

“娘子啊……”

“嗯?”

“我們去吃頓好的吧!”說完之後把手從袖子裏伸出來,掂了掂手裏的錢袋。

酥酥定睛一看,那不是木槿的錢袋嗎?有錢?

嗯,看這沉沉的樣子的确有錢。

于是兩只手抱住木槿的胳膊,木槿感受着兩坨柔軟在自己胳膊上蹭來蹭去,覺着他家娘子真是……長大了。

于是兩個人大搖大擺地進了豐膳閣,在木槿鼓勵的眼神示意之下,酥酥點了一桌子好菜。水晶八寶鴨,京都琵琶盞,聚福琉璃盅……

餓了這麽久,酥酥一看菜上來,就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頤。

一旁侍奉的小二看着這兩人,突然感覺人和人真的是有區別的。

看看自己半生的家當,都不如人家一桌子菜。還有啊,那個娘子這樣的做派,竟能得到如此俊美儒雅的公子的垂青,肯定有什麽過人之處別的吧。

酥酥要是聽見這小哥的腹诽,一定覺得這孩子識人頗清。沒有錯,沒有特長,就難以走江湖。

真不湊巧,自家這種蘿蔔技術不說在京都,在這大琉也是數一數二的!

————————蘿蔔分割線——————

酥酥在木槿的“慢點吃”聲音裏,風卷殘雲地席卷了一桌子菜色。

木槿眉目含笑,從始至終都是十分優雅,舉手投足之間貴氣盡顯。

兩人休息夠了之後,看着站在一旁的小二,酥酥擠了擠眉毛,示意木槿付錢。

木槿依舊笑得十分得體,沒有任何表示。

後來,酥酥知道那錢袋裏都是溪邊的鵝卵石的時候,差點背過氣去。

于是,一個羅衫委地,站得如竹子般直挺。一個一身粉衣略帶了點髒污,低眉順眼,不敢看掌櫃的一眼。

最後酥酥覺着這麽下去實在不是辦法,于是自告奮勇以工抵債。

要是她知道原本木槿已經有了計較,卻因為她這句話而改變了主意,一定恨不得扇自己幾個耳刮子,叫你嘴快!

于是每天晚上酥酥回到後廂房看到木槿已經備下的洗浴水時,頓時一股溫暖湧上心頭。

木槿會記賬,因而幫了掌櫃的不少忙。只是他決意不出現在前堂,酥酥只好說願意站在櫃臺後邊收收銀子,幫襯着些。

那掌櫃的也着實是個好人,不僅給了木槿和酥酥一件單獨的後廂房,還一上來就讓他倆管賬。

原先伺候兩人用膳的小二在一旁幹瞪眼,這個看臉的世界,不就是長得好看點嗎?我也要記賬,我也要收銀子!

“聽說晉陽城郊出了人命。現下告上衙門了。你說會不會是墨水啊?”

木槿把手裏拿給酥酥換洗的衣物擱在木桶旁,十分自然地走到一旁坐下:“也可能是生煙。”

“聽說是個懷孕的女子。死的時候手裏還拽着一塊通身白色的玉。”

“依照墨水的體貌特征,應該很明顯。還有,她懷孕了嗎?”

“那可說不定。她和生煙兩個人郎有情妾有意的。”

“你都還沒有孩子,他們不會那麽快的。”

“……”我有沒有孩子和他們有沒有孩子是一回事嗎?再說了,從成婚到現在都沒那啥,生個球啊!

說真的額,酥酥有些在意這件事情。她向來是個随遇而安的人,只要有條命能種蘿蔔就滿足了。如今木槿讓她感到不安,他的感情世界,她完全不懂,不了解他的過去未來,不了解他的喜好善惡。

想着,也沒什麽心情再仔細搓澡了。

“你出去吧,我要出浴了。”

木槿仿佛沒有聽到,紋絲不動。

半晌之後才說了一句:“你哪個地方我沒看過。”

酥酥想起以前自己洗浴的時候木槿突然闖進來的情形,臉上有些火熱。

也幸而木槿在酥酥這兒。因為酥酥剛出了木桶拿起衣服,窗外就閃入一個黑影。手中的利劍以閃雷迅不及掩耳之勢向木槿襲去,酥酥一着急,松了抓着衣服的手就去要撲倒那個黑衣人。

那黑衣人察覺到危險,抽劍回身,轉而刺向酥酥的門面。卻在劍劃到酥酥左臂的時候後心一痛,松了劍倒在地上。

木槿看着酥酥,眼裏有着從未有過的嚴肅。抓過一旁的衣服,在她胳膊上綁了個結,在脫下自己的外袍披在酥酥身上。

酥酥機械地随着他的動作。不是方才的走光讓她羞憤欲死,腦袋停運,而是,看見劍尖即将碰

到木槿的那一剎那,是從未有過的心慌。

還有,方才木槿眼裏一閃而過的惱,是因她而起嗎?

被看光了身子,也算是失貞的。

大琉的禮法,從來就不允許女子閨态外露。

木槿他……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嗷嗷~

又來更新了~

麽麽~

石刻妞哭暈在茅廁,接下來的幾天裏要要成日天的出門在外了_

☆、搓澡風波

木槿讓掌櫃的去抓藥的時候酥酥目瞪口呆。

方才沒怎麽覺得,這時候傷口卻是火辣辣的疼。

“你……”

“我有錢。”

“……”

“以後要相信我,不要再這樣了。”

酥酥心裏又塌了一塊。

木槿的語調平平穩穩,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一樣。酥酥卻從他的眼睛裏讀到了一絲心疼。

頓時感慨起來,老爹啊,你給女兒找了個好坑啊!

“怕你死了我就得一個人在這個做工還債。”

“……”

內室一片靜默,酥酥又很多問題想問他。

從剛剛成婚到現在,木槿都沒有可以隐瞞過她什麽。他對于婚姻的态度,比自己想象的崇高了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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