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甜蜜的煩惱
回到冰帝的國主府邸,跡部便命人蘭草熏衣袍,玫瑰撒香湯,沐浴收拾完畢,換過獵裝,佩了利劍,挽上強弓,讓桦地牽來心愛的駿馬,便要開赴獵場,痛快的放松一番筋骨。
誰知才出了二門,迎面就碰上一人,大老遠的奔過來,扯了跡部的袖子,兩眼哀怨,一臉多情,“呀,小景,你可算是回來啦,這一年你去了哪裏?怎麽也不知會我一聲,可知道我有多擔心,多惦記麽?”
他和跡部年紀相仿,袍服華貴,容貌俊朗,意态風流,只眉眼間藏了一抹靈動的狡黠。
他絮絮叨叨了一長串,被跡部不耐煩的打斷,“嗐,本大爺這不是回來了嗎,來的正好,陪我打獵去!”
在神社裏冒充女人這樣丢臉的事,跡部才不想被人知道呢,特別是眼前這家夥。
這少年名叫忍足侑士,是京都治部卿忍足大人的長公子,兩年前游山玩水到了冰帝,和跡部景吾偶遇,當下大為傾倒,再也拔不動腿兒了,就賴在冰帝,有事沒事的圍着跡部轉悠,讀書練劍,糾纏調笑。
跡部素來自诩眼力過人,看得出忍足外表像不正經的纨绔子弟,實則文才武藝均是上上之選,胸有也頗有丘壑,絕非草包一團。
可惜志氣不足,問他有啥理想,就做出一副洞悉世事的模樣,說什麽天下動蕩,戰國紛争,誰勝誰敗都是一樣的,比不上名花美酒,知己在側,不虛度了青春。
這話跡部聽着刺耳,正是因為強藩林立,冰帝才應當振作自強,主動出擊,難不成還等着有朝一日,被哪個大國一口吞并麽?
特別東邊的青國和南邊的立海,這幾年打的起勁,無暇他顧,正好給冰帝壯大的機會,父親是個左右逢源的老好人,可自己已經長大成人,才不會滿足于讓冰帝在強鄰的夾縫中生存。
本大爺有生之年,定能夠劍指青國,馬踏立海,讓冰帝成為關東第一大國!
正因為如此,跡部才留下了忍足侑士,他需要臂助,需要一群和他一樣,有着熱血和志氣的少年,來共同實現這個偉大的理想!
“桦地,再牽一匹馬來!”跡部說着,反手拽了忍足的衣袖,就往外頭拖。
“哎喲,稍等,稍等一下嘛小景,春季鳥獸繁育,打獵有傷天道啊。”忍足紮穩腳步,笑嘻嘻的說,“大好春光,不如我們攜手看花,下棋飲茶,不是風雅許多麽?”
名花醇酒什麽的,跡部不是沒有興趣,可一見忍足眼角眉梢蕩漾的風情,就要來氣,重重一甩手,掙脫了忍足,“本大爺現在就想打獵,你願跟來就來,不願的話自便吧!”
被跡部這麽一甩,從忍足的袖子裏掉了件東西在他腳邊,跡部用弓挑起來一看,卻是一幅香噴噴的紅緞帕子,上頭繡了花俏的戲水鴛鴦,一看就是女子使用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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跡部挑了帕子,在忍足眼前抖了抖,笑的不懷好意,“忍足侑士,你口口聲聲惦記本大爺,就是這般逍遙自在的惦記法麽?”
忍足摘了帕子,塞回袍袖,臉上不僅沒有愧色,反而幽幽怨怨的嘆了口氣,“小景總不搭理我,我也是寂寞的狠了,才會偶爾逢場作戲。如若小景答應嫁給我,我保管一生一世只愛你一人,花朝月夕也好,兵荒馬亂也好,我的真心,我的性命,只交給小景了!”
說到後來,忍足的聲音越發響亮,眼底原本藏了些戲耍之色,也消散的幹幹淨淨,一雙深邃而透亮的眼睛望定了跡部,倒像是無比認真的模樣。
跡部則回了他一個大白眼,“腦子被女人的脂粉熏糊塗了吧,本大爺嫁給你?說什麽夢話呢!”
桦地把馬牽來了,跡部徑直往外走,忍足忙抓了缰繩,跟在他身後,“小景如果覺得委屈,我嫁給你也成啊,只要能和小景在一起,名分什麽的,我是不計較的。”
跡部跟忍足調笑慣了的,本來就半真半假,輕易不生氣,但他滿口胡柴,越扯越離譜,忍不住操起弓背,在忍足腦門敲了一記,又挑起他的下颌,打量着那張俊臉,嘿嘿冷笑,“想嫁給本大爺?下輩子你投胎做個娘兒們吧!”
沒想到此話一出,忍足喜滋滋的又貼了上來,“小景你還不知道嗎,天皇已下了旨意,從今往後,凡五位以上的官宦人家,都可以男男嫁娶,只要小景願意,我立刻回敬禀告了我父親,前來冰帝提親如何?”
跡部目瞪口呆,不華麗的傻掉了,忍足這家夥雖然無賴,卻不會跟自己撒謊,京都的天皇竟然真下了如此荒唐的旨意,怪不得在位數年,庸庸碌碌,無所作為,只能聽任天下大亂了呢!
幸村精市一抹額頭的汗水,俊秀的臉龐更多了層健康的紅潤光澤,笑着對真田擺了擺手,“好了,今天就練到這裏吧,走,到書房去泡茶。”
真田收了木劍,默默跟在幸村背後,冷不防幸存忽然回頭,一劍直敲上來,真田全無防備,撲的正中腦門。
“你幹什麽?”真田捂了痛處,向幸村怒目而視。
雖然幸村是藩國世子,而他份屬臣下,但自幼一道厮混,單獨相處時,倒全不講究那些繁文缛節。多半時候,幸村是和顏悅色,軟語細聲的,真田要是惱了,反而會大了嗓門沖他的世子殿下吼。
“幹什麽?這話應該我問你呢,從京都回來就魂不守舍的,剛才練劍也是。”幸村說着,露出詭秘的笑容,湊近真田的耳朵,悄聲問,“怎麽,是松家的小姐不美麗,性子不好?這門親事你大不樂意麽?”
真田退開一大步,避開幸村暖暖的,暧昧的口氣,眉頭擰了個結,甕聲甕氣的說:“沒有!”
盡管真田快步從身邊擦過,幸村還是敏銳的捕捉到了,他臉上的一抹紅暈。
若不是青梅竹馬,彼此皮毛腸子全了解個盡透,換了別人,輕易不會從這家夥黑黝黝的臉膛,瞧出這麽可愛的害羞的表情。
幸村登時大樂,扳了真田的肩膀,目光滴溜溜的罩定他的臉龐,嘴裏更加不依不饒,“哎?真的不喜歡松家的小姐嗎?可定下的親事是不能反悔的呢,要跟自己不喜歡的女人呆一輩子,啧啧,可憐的弦一郎。”
真田左右躲閃,奈何幸村纏功了得,被他擠兌的無奈,真田只好停了腳步,濃眉揚起,緊緊抿了嘴唇,眼底黑氣打轉,死死的盯住幸村。
幸村知道,這是真田到了發脾氣的邊緣,再刺激他的話,就要炸了,便笑嘻嘻的舉起雙手,“好了好了,我不說總可以了吧?”
真田悶悶的哼了一聲,面色稍稍緩和,才走了幾步,幸村又覺得這麽美妙的話題,就此打住的話,真是大大心有不甘,于是又撩撥了一句,“嗨,如果你真心不想娶松家的小姐,我倒是有個好法子。”
他的語氣故意神秘兮兮,又十拿九穩的,真田果然天真的脫口而出,“什麽法子?”
幸村拍掌大笑,“哈哈哈,你也會為了女孩子的事困擾,只怕立海國上下,就只有我一人會相信了!”
“幸村精市,你——”真田拙于言辭,卻敏于行動,格格的咬牙聲後,木劍已朝幸村兜頭劈下,風聲嗖嗖,還真不是虛張聲勢。
“哎哎,別動粗呀!”幸村滑溜的避開了這一劍,藏在一塊山石後頭,探出了腦袋,“我是真的有主意,你要不要聽?”
不等真田表态,幸村就一氣說下去,“天皇不是頒下旨意,男人和男人也可以成婚了麽?你回去跟你父親說,我決定娶你為正妻,就是未來立海的國主夫人,保管他滿心歡喜的找松家退婚去!”
這下真田徹底炸了,木劍橫掃,正中那塊山石的尖兒,裂響聲中,碎石四濺,總算迫的幸村把剩下的半截笑聲咽回肚子去。
這時,門外匆匆走來一個侍者,轉眼間幸村就收斂嬉容,帶了淡淡的笑意,神情和煦,态度溫雅,負手站在道中。
不僅立海國文官武将,甚至近到鄰國,遠至京都,都對幸村殿下的優雅平和,又不失威嚴的風儀,交口贊譽,也只有真田知道,幸村只要轉一個身子,嘴臉立變,是個多麽刁鑽可惡的家夥!
幸村精市性情中的另一面,也只有對他才肯展露吧,也正是因為如此,真田才每每受他閑氣的同時,發自內心的存了感激和信賴,幸村不只拿他當臣下,當心腹,而是真正的,或許還是唯一的朋友。
他的這位朋友,溫柔笑容的背後,藏了足以驚天動地的理想,只這一生,為了臣下的忠誠也好,為了朋友的情誼也好,都必定要傾盡心力,助他實現這個理想——平定關東,雄視天下!
侍者垂手躬身,恭恭敬敬的向幸村傳話,“國主請世子殿下到書房說話。”
“知道了,告訴父親,我換了衣服就過去。”
“是。”
侍者退了出去,幸村失望的一攤手,“不能陪你泡茶了,你回去考慮仔細,要不要做我的正妻,沒準父親叫我,也是為了談婚論嫁呢,你若說的遲了,可別後悔。”
幸村說完,趁着真田再度暴跳起來之前,腳底抹油的溜了,甩下一串惡意的暢笑。
他知道他的青梅竹馬很煩惱,可真田弦一郎為情所困,這麽有趣透頂的事情,叫他怎舍得輕輕放過?
然而,任幸村怎麽聰明,也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出口調戲真田,居然一語成谶,父親喚他去不為別的,正是為了他的終身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