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孫穎麗是家庭主婦,她要是拒絕所有的約會,就可以一整天都呆在家裏面不出門。她負責單钰博和牟雲笙兩個人的三餐飲食,還有督促他們在跑步機上完成每日的運動量,定時提醒牟雲笙吃藥。

已經和外界斷絕聯系的單钰博和牟雲笙,每天就只能看看中央新聞和一些前言不搭後語的電視劇,生活比起從前,簡直單調無聊到了極點。

牟雲笙在不久後接到了遠在美國的母親給自己打的電話,平素對自己放養無度的女人終于緊張地問他究竟碰了哪些東西,讓他乖乖聽從單書賢的安排配合治療。

他聽得煩不勝煩,随意敷衍了幾句就挂斷電話,還沒來得及把手機丢在旁邊,已經看到等在一旁的孫穎麗對自己伸出了手,臉上挂着抱歉的微笑。

牟雲笙把手機還給了她。

度日如年,不知道什麽時候才開學。單钰博已經無聊到了翻牟雲笙帶回來的課本,開始研究起民法來。

牟雲笙經過他身邊,踢踢他的腿讓他讓開,又跨過他走到書架前蹲下來。

“總得做點什麽刺激的吧?再下去會死人的。”牟雲笙在書架上找可以看的書,漫不經心地說。

單钰博坐在地毯上,依靠着床,懶洋洋地說,“關上門就能做啊,看你肯不肯咯。”

牟雲笙找到了一本舊雜志書,聞言微不可聞地輕輕笑了一聲,翻開雜志書,驚訝地發現竟然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了。

“不是吧?這種老古董你還留着啊?”他看看還算嶄新的開面,信手翻了翻,“這一期出的時候,我們高中都沒畢業吧?你是書迷,買了收藏啊?”

單钰博跪行過來坐下,看看書架上還陳列着幾本,聳肩道,“沒有啊,這期還挺有趣的,就買來放着了。你看,我也不是每一期都買。”

也是,如果他有收藏雜志書的習慣,牟雲笙不可能不知道。他翻到裏面的主推文章,一看筆者名字,眨了眨眼睛,“這名字很眼熟啊,好像在哪裏見過。”

“學弟來着。”單钰博靠在書架上,笑着說。

牟雲笙想了想,問,“你學弟還是我學弟?”

“我們的學弟。”他笑着把書拿過來,想了想,說,“人現在好像在美國了吧。”

牟雲笙正想知道他是為什麽收藏這一期,可看到其中一張照片是兩個上身赤|裸擁抱在一起的男人時,就猜到答案了。

這一期的主題是“直面”,主推文章跟拍出來的照片色調灰冷,白天的照片天空是灰色的,黑夜的照片燈火朦胧了一切,看不清行人的面容。

有一張照片,一個面目幹淨的男人略顯無措地站在一盞光線晦暗的燈下,背後是這個城市最大的漁場,被綠色燈光照得陰森詭秘的樹林是巨大的背影,仿佛要将他瘦削的身體吞咽下去。

或許是身上的T恤穿的時間太長了,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把白生生的鎖骨裸|露出來。男人有一雙筆直而修長的腿,穿着剛好露出膝蓋的卡其短褲,腳上的帆布鞋一看就是廉價貨,但卻十分幹淨。

“這是誰?模特?”牟雲笙指着照片上的人,托着腮問。

單钰博聳肩,“應該不是吧?這家一般不請專業模特的,除非出模特特輯。”他往後翻了翻,在頁腳找到了出鏡人的名字,“俞浩?”

一個過于普通的名字,從牟雲笙耳旁略過。他拿過雜志書,前後翻了幾頁,都是這個人,想必這篇文章取材的對象就是他,所以一直進行跟拍。

“腿很好看啊,”單钰博靠過來,看着照片評論道,“臀部也挺翹的。”

牟雲笙正打算看學弟在文章裏寫了點什麽,聞言眉尖動了一下,斜睨着他,勾起了嘴角。

“不過跟你比起來,真是差太多。”說着,單钰博把他手裏的雜志書拿走,更靠近了些。

牟雲笙笑着側開身子,卻沒有避開他……

有趣的是拍攝這組照片的攝影師,據單钰博說,牟雲笙自己也是見過的。據說地點是若幹年前在當地的一家酒吧,他那段時間從外地回來,天天泡在酒吧裏,牟雲笙他們沒少見。

那家酒吧是整個西南地區最大的演繹吧,每個星期都有變裝表演,一到周末就熱火朝天,在當時還在上高中的牟雲笙看來,無比嘈雜。

少年時期的事容易在記憶裏留下烙印,經過單钰博提起,牟雲笙努力回想,才大概想起了這個攝影師的模樣。

“他現在怎麽樣了?”牟雲笙還記得那時這名攝影師衆星捧月的陣仗。

單钰博翻箱倒櫃地找煙,“好像結婚了?沒打聽。”他可算找到一包私藏在抽屜角落裏的外國煙,撕開包裝取出一支,坐回了床上。

牟雲笙皺眉,“形婚啊?”

“誰知道,那些搞藝術的,腦子都有點問題。”單钰博點上煙,抽了一口,沖牟雲笙遞了個眼神。

牟雲笙靠到他的背上,接過煙和打火機,點上煙也抽起來。

兩個人窩在房間的床上吞雲吐霧,窗戶也沒開,沒一會兒整個房間就都烏煙瘴氣的。

牟雲笙看着自己吐出來的煙圈,低頭開始仔細看那篇文章,過了一陣子,問,“單钰博,你說我們會一直這樣下去嗎?”

“會啊。”他幾乎沒有思考就回答。

牟雲笙一聽笑了,偏過頭說,“你知道我說的‘這樣’是怎樣嗎?”

“不是這樣嗎?”單钰博轉身勾過了他的腰。

他掙開他,“诶,煙灰掉被子上了。”

單钰博松開他,好奇道,“怎麽突然說起這個了?”

他聳聳肩膀,把雜志書在他面前晃了晃,“學弟說GAY很難找到伴侶,大多數人都是形單影只的。”

“又不關你事,你不是有伴侶嗎?”單钰博的煙灰掉到了雜志的照片上,他端起雜志書抖了抖,還是有一些沒有抖掉,好像趁着熱度黏在了模特的那件舊T恤上。

牟雲笙奇怪道,“你說誰?”

“你說我說誰?”他抱過來。

他抓起雜志,舉起雙手投降道,“煙灰掉床上了。”

他放開他,看到他已經低下頭開始看書,沉默了片刻,說,“雲笙,當我男朋友吧。讓我照顧你。”

牟雲笙沒有說話,他好像看書看得很認真,翻書時,指尖在無意間擦過了模特的腳踝。

半晌,他突然說,“我不用你照顧。”

單钰博一梗,道,“好,照不照顧先不說。我們堂堂正正地交往,你當我男朋友,好不好?”

他翻書的速度變快了,很快就翻到了最後頭的廣告頁,正好是北獅實業的宣傳廣告。那個廣場當年在大陸開第一家的前夕,還鋪天蓋地做廣告,現在全國起碼有十幾個這家美國公司投資的大型商業廣場了。

“牟雲笙。”單钰博忍不住不耐煩。

牟雲笙猛地擡起頭,直視着他,同樣不耐煩,“我剛才問你我們會不會一直這樣,你說了‘會’,對吧?”看到他愣住,他進而說,“那你現在還問這個幹什麽?”

“所以你剛剛是這個意思?”單钰博難以置信地看着他,覺得可氣又可笑,手一張開,煙灰就散落在床單上,“這個意思?”

被他忽然擡起來的聲調弄得微微錯愕,牟雲笙遲疑片刻,說,“有什麽不好?你不也跟其他人做|愛嗎?”

“這怎麽一樣?!”單钰博叫起來。

牟雲笙咬了咬牙關,“怎麽不一樣?”

“牟雲笙!”他大聲喊着他的名字。

争執的聲音傳到了門外,孫穎麗很快敲門,貼着門板關切地問怎麽回事。

他們都沒有說話,直勾勾地看着對方,好像這樣就能交流。可事實上,除了他們各自的堅持,他們看不到彼此有任何的商量和退讓。

孫穎麗又在外面叫了他們兩聲。

單钰博逼視着他,壓低了聲音說,“你不想跟我交往,是因為還想跟別人做?”

牟雲笙靜了兩秒,回答得很簡短,“對。”說罷他再沒有等單钰博說話,立即應了門外,“阿姨,沒什麽事!”

“雲笙啊,晚飯已經做好了,你單叔叔也要回來了。出門洗洗手,準備吃飯吧。讓钰博也快點。”她交代道。

牟雲笙看了單钰博一眼,起身披上襯衫,把還沒抽完的煙往雜志上撚滅,随手丢在地上,跨下床走去開門。

單钰博偏過頭,看着地上他的影子越來越遠,把煙蒂用力碾在雜志頁面上。

照片上模特光滑的膝蓋上被戳出了一個黑洞,燒到了底面的商業廣場廣告上。小腿上也留有被上一個煙蒂燒焦的痕跡,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

來不及觸目驚心,雜志書很快就被丢到了垃圾桶裏。

房間裏遺留的煙味很快就被進來打掃房間的孫穎麗發現,她沒有說什麽,只是沉默着,在丈夫回來以前把窗簾和窗戶都打開。

陽光照進房間裏,灰塵飛揚。

單钰博洗了手,走回房間,看到塵埃之中孫穎麗的背影,不禁怔住。

她明顯沒有注意到有人在看着她,而是抖開床上淩亂的夏被,把落在上面的煙灰抖落。

“媽,我來吧。”看她用雞毛撣子掃掉落在地上的煙灰,單钰博走過去說。

誰知孫穎麗正轉身去撿起那只放在床腳邊的垃圾簍,一低頭,就看到裏面用過的安全套。母子二人同時看到這樣東西,都愣住了。

單钰博喉嚨發幹,半晌道,“我來收拾吧。”

“他是喜歡你吧?”孫穎麗随他把垃圾簍和雞毛撣子都拿走,忽然問道。

他抓緊了手裏的東西,不知要如何回答。

孫穎麗凝望着他,聲音有些發抖,“可是,你把他害成這樣。他還喜歡你嗎?”

單钰博不知道。他想不明白,如果牟雲笙不喜歡他,為什麽還要陪着他一起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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