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節
大家何苦鬧得這麽僵?他既要那些人犯,他的面子又夠大,
便依了他也罷了。左右問了這麽多天,也沒問出個子醜寅卯,再審下去,朝廷裏
見不出王爺的深心,空自惹得一身怨謗。前天不是已有彈章了麽,說王爺為了一
顆珠子大動幹戈,完全不識國家大體?”
鴻琛默然。其實要說這些犯人,依他現在的心思,便放了倒也沒什麽。雖說
先帝禦賜寶珠被盜,這件事着實讓人惱火,可如果不偏巧趕上他又被閣臣們彈劾
歸藩,這惱火便也只是惱火罷了。如今既然湊上這件事,說不得,卻讓他這一口
惡氣,不往盜賊身上出,又往哪裏漏去?漏到如今,堪堪也算漏完,只是現在的
局面,卻又由不得他了。往遠處一看,只見泓壁抱着匣子,被一堆家人打扮的侍
衛前擁後衛,已經隐隐現出天子的端倪,不由嘆了口氣。
那邊廂泓璧被侍衛擁在正中,人一安全,惡習終究不改,看着場中雙鷹威風
大作,忍不住又去撩撥崔澄,道:“姑娘,不是小可說,這一次令掌門卻有些危
險。”
崔澄看他一眼,淡淡道:“是麽?我渴了,你去替我拿杯茶來。”
泓璧得了這差遣,也是色令智昏,這時候偏又忘了曾被她那樣剜過一眼,倒
覺得不勝榮寵,慌忙答應着,剛剛轉頭往下吩咐,卻聽崔澄道:“你倒會圖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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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讓他們拿,我自己不會說?總是看着你還稍微順眼點,拿來的茶,或者吃得,
誰讓你又偷懶?”
泓璧連聲稱是,便欲先放下匣子。轉念一想,崔澄只是看他一個順眼,這匣
子當初交給他,如今看來,用意也就明白得很了,自然是不願意讓別人玷污。女
兒家的東西,畢竟清白尊貴,還是自己拿着為妙。想了一想,便不放下,依舊抱
着匣子去拿茶。那些侍衛看在眼裏,苦于身份所限,連一聲都作不得,只得跟着
他一擁而去。
不一晌,果然拿回茶來。泓璧卻是好不辛苦,一手抱了匣子,一手拿着茶盤,
因為天冷怕茶涼掉,竟連茶窠子也一起托在茶盤裏端來。端來還只是完成一半活
計,因為怕經別人的手腌臜了,免不得還要一邊抱着木匣,一邊端着茶盤,一邊
還得從茶窠子裏提出茶壺來倒茶。一番忙活,但見北風凜冽,別人都被吹得遍體
生寒,獨他一個倒出了滿身的大汗。好容易倒好茶,一只手遞給崔澄顯得不敬,
兩只手吧又騰不出來,想了一想,只得連盤子一起遞将過來。
崔澄慢吞吞地就盤上取茶飲了,只呷一口,掠了眼跟着泓璧跑來跑去的侍衛,
皺眉道:“王府裏的規矩,便是随時随地有這麽些人侍候的麽?晃得人眼暈,好
不惹厭!”
這一皺眉又皺得極有風韻,泓璧看在眼裏,差險兒呆了,直到崔澄擡眼看他,
才乍然醒悟過來,連忙喝退身後侍衛。那些侍衛們本不欲去,見泓璧神色不佳,
無可奈何,也只得領旨退後,卻又不敢走遠,隔了十幾步,散成扇形,掩在崔澄
身後。
崔澄撥着茶,道:“這就是了,單是我一個,只用你一個服侍不就成了麽?
嗯,你叫什麽名字?”
泓璧跟屁許久,這一回終于被問到名字,不由不大有成就之感,也是靈機一
動,立刻道:“回姑娘,小可名叫檀郎。”
“檀……”崔澄一笑,道:“這樣說來,你是王爺的檀郎?我看王爺很寵你。”
泓璧便宜沒占到,卻鬧出這麽大個誤會,也真是始料未及。一呆,慌忙道:
“這個……姑娘……不是的……呃……王爺……”正不知從何解釋,崔澄早已不
再理他,自管凝神去看場中。
場中還是被黑氣籠定。黑氣中那一條玉龍雖不見困厄,翻來覆去,總是澄清
不了天地。看了一會,關心則亂,不免暗暗揣摩着,為何沐天風還不使出通神一
劍?難道是先戰了三十四場,這時內力已經不濟?正想不出個道理,身邊泓璧好
容易找到解釋,笑嘻嘻地湊上前來,涎着臉道:“姑娘想想,我若是王爺的檀郎,
他怎會容我挨姑娘這麽一腳?其實,若說是姑娘的蓮足,便是再踢兩腳也無妨的,
踢在檀郎身上,總是勝如蜜甜。”
崔澄瞥他一眼,只覺那張臉上透着一派輕薄浮滑,直是中人欲嘔。轉念再一
想,沐天風所以落到如今這般處境,與人如此苦鬥,還不全是拜這狗皇帝所賜?
要不得這麽一想,心底早是殺氣大熾,臉上卻掩飾得一絲不露,看着泓璧只是微
微一笑,道:“這樣說來,我還可以再踢你兩腳?”
泓璧一怔,倒是有些拿不準這姑娘的路數。若換了平常姬妾,這種風話自然
是說說就罷了,可這姑娘卻是江湖中人,從頭至尾,表現得讓人難以把握。若說
無情吧,似又有情;若說有情呢,又從沒給過他什麽好顏色。說到裙裏飛腿,至
今還記憶猶新,簡直是說來就來,毫無前兆。天知道這時候若是貿貿然答應下去,
她會不會真的又飛出兩腳來?偏先前為要跟她獨處,又把侍衛們趕得遠了!
正在猶疑,崔澄早是一笑,反問道:“我為什麽要踢你?”
泓璧大松一口氣,連忙道:“是呵,姑娘為什麽要踢我?”
“你既是王爺心愛的人,我自然不會再踢你,”崔澄凝視着他,眼神裏一派
調侃,心頭卻早是一股烈烈殺氣直騰将上來,暗道,姑娘這次不踢你,只是要讓
你天地變色,江山易主!口裏跟他答話,手一伸,将喝過的那盞殘茶放回茶盤。
泓璧一手抱匣,一手托着盤子,被崔澄這般戲笑着相看,卻哪裏還說得出話
來?不覺心花怒放,半身酥透,一縷淫魂豔魄飄悠悠蕩上半空,早是不知人間何
世。可憐他身為人主,到今日方知人世間男女追逐之樂。這般滋味,比起每日每
夜在宮中眼花缭亂地翻牌子,又怎可同日而語?
這滋味是泓璧終于知道了的,他不知道的事情,不料卻還多着。尤其是想不
到,崔澄雖然言笑晏晏,卻早借着擱回茶杯的機會,将一縷蕊針透過茶盤,射入
他左手掌心的勞宮穴。
說到這蕊針,并不是有形暗器,卻是崔澄被飛針啓發,刻意練出的一種凝結
成絲的內勁。臨敵之時射出來,無形無影,比有形器物那是要難測難防得多了。
這時候借着談笑之機,調弄得泓璧六神無主、魂不守舍,輕而易舉地便掩飾掉蕊
針射入時輕微的刺痛,真正是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比起場中這番撼地搖天的惡戰
來,信手殺人,卻又別是一番倜傥風流。
泓璧這下子真是應了牡丹花下死的谶語,被蕊針攻入心脈,多則半年,少則
三月,也就要龍馭賓天,嗚呼哀哉。這時候兀自不覺,只恨兩只手都抓滿東西,
不能更進一步地親近佳人。總是人心苦不足,得寸便進尺,免不了往前再走上一
步,正欲跟崔澄答話,一擡頭,忽見佳人雙眼放光,緊緊地盯着場中。
場中便在這一刻,風雲突變。沐天風袍袖一振,一聲清嘯,心蓮劍陡化晴光
萬道,那條玉龍搖身一變,竟化出千萬條瑩光剔透的白龍來,在空中飛騰游動,
剎時間絞住四條黑龍,龍尾交翻,攪散了一天陰霾。那幾道黑氣被纏在陣心,驀
地裏也是一變,四股合一,奇異地漲大起來,往外掙脫。一個收,一個擴,兩下
裏勁氣急交,便聽“波”的一聲,忽然萬象俱滅。
一天的烏雲仿佛被劍光照透,剎時間風流雲散,只見霞光萬縷,自半空中灑
落下來。天氣又還原成三人交手前,那個臘月間幹冷的冬天。藍的天,白的雪,
冽的風。
良久,沐天風緩緩道:“天罡地煞,章氏雙鷹?”
章鷹撲撫着胸口,說話也快不起來,半晌,道:“倒挽日月,常照人寰。微
斯人,劍道誰歸?在下如今才明白,太史公為什麽會這麽說了。”
沐天風垂着劍,卻有些黯然,道:“那是太史公前輩過譽。”
章鷹撲搖搖頭,也不再說什麽,只朝沐天風一拱手,轉身走回看臺。一路上
兩兄弟腳步滞重,竟是重傷力竭的症候。看臺上一衆侍衛大驚,連忙上前要扶。
章家兄弟在官府當差久了,卻不敢錯了規矩,一一推開,徑走到鴻琛面前,才要
告罪,忽聽背後一聲大喊:“姓沐的,且看老爺的手段!”
急回頭看時,卻是泓璧那邊的一個侍衛,這時候看出便宜,揮刀而上。刀光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