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真相

蒼翊鳳眸微閃,側頭看他,剛欲出口的話卻在瞧見他滿臉疲憊的面孔時化作滿腔心疼,微笑着搖了搖頭。

窗門被人叩響,淩雲在外喚道:“王爺。”

蒼翊颔首應了,伸手将窗門掩上,擋去一夜寒風,旋即轉身将人打橫抱起,朝着床榻走去。

南宮若塵驚了一跳,剛一回神背部已然靠上了柔軟的錦被,下意識擡頭,對上那人打趣的笑顏。

蒼翊道:“夜深了,你先歇着,我去去便回。”

言語在喉未來得及出口,那人已經披上外袍出了內室,南宮若塵輕嘆一聲,手邊有些異樣,低頭才發現那白色的毛團不知何時也鑽上了榻,正親昵地蹭着他的手背,他将靈狐抱起,目光卻仍留在門口的方向。

蒼翊踏出房門,淩雲早已侯着,低頭恭敬道:“那位前輩将霓落姑娘送到了王府,已暫時關押在了密室之中。”

“其他人呢?”

“留了兩個活口,已被禁軍帶走,其他的已盡數誅殺,這是歸副統領臨走前說要交給王爺的東西。”

那是一方錦帕,包裹着某樣東西,蒼翊翻開來看,不禁劍眉微挑。

看了眼已經不剩幾處好地兒的院落,蒼翊走出院門朝着暗室的方向而去。

王府暗室中,霓落半靠在冰冷的牆壁之上,垂首不語,雖已服了解藥,藥效卻還未消,渾身乏力得緊,她雙目無神地盯着漆黑的地面,聽着暗室外輕微的腳步聲漸行漸近。

暗室門開,走進一道熟悉的身影,她微微擡首,複又低下頭去,勾唇冷笑:“事已至此,你還來做什麽?”

來人一身黑袍,垂散的長發遮去了面容,一雙漆黑的瞳孔如一汪幽潭,深邃的視線落在牆角之人身上。

左彥應道:“來看看你。”

霓落不屑地冷哼一聲,不予理會。

左彥也不在意,徑自在她身旁蹲下,從衣袍之內取出銀針擱置一旁,伸手欲與她拿脈,卻被她執拗避了開去。

“你若還想見他,總得把自己的命留着。”

輕描淡寫的話,霓落眼中一亮,驟然擡頭,那人再伸手時,她沒有閃躲。

左彥指尖搭上她的手腕,掩于長袖下的暗紋暴露出來,讓人看的心驚,這是蠱蟲反噬的征兆。

“雙生血蠱,雌雄相伴而生,若是形單影只沒了另一半壓制,要控制它已是不易,你強行催動其他蠱蟲,極易被其反噬。”

左彥一邊施針一邊低頭言語,霓落靜靜聽着,不作應答。

她并不意外這人會知曉她體內只有一只蠱蟲,十多年前,雙生血蠱培育成功,引來江湖人百般忌憚,千般觊觎,麒瞑山一役,縱使是打着讨伐魔宮的旗號,又有哪個不是懷着自身不可告人的目的,而這雙生血蠱,便是其中大多數人的目标。

雌雄雙蠱,分別飼養于魔宮宮主夫婦二人體內,那日她僥幸活命,雌蠱留存于她身上,食她精血生存,而那只雄蠱,卻随着魔宮的隕滅,消失無蹤,她能感覺到雄蠱尚存世間,卻無法追尋它到了何處。

眼見着她皮膚上的暗紋逐漸變淡,左彥又道:“你只知我在你臨盆之日将你的孩子從你身邊帶走,卻不知,我若留他在你身邊,那孩子,活不過三個時辰。”

霓落驟然擡頭,沉聲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左彥擡頭看她一眼:“血蠱毒性之強,你比我更清楚,當年你一個內力全無的女子,飼養蠱蟲何其危險?又恰逢孕事,蠱蟲的毒性已然蔓延到了胎兒身上,能出生已是奇跡,你那夫君用蠱多年,這樣的結局他又豈會不知?你當真以為他對你的心思會是……”

“夠了!”

霓落厲聲将其打斷,神情卻是動搖不已。

不是沒有想過,她只是被人利用的一枚棋子,為了複仇,她苦心鑽研蠱毒之術,其中利害她比任何人都看得分明,雙生血蠱毒性極強,她或許只是那人用來溫養蠱蟲的一方容器,但她也問過自己,若早知如此,她又會如何抉擇?

或許……會是一樣的決定。

她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相信,那數年來的耳鬓厮磨,溫柔以待,只是那人為了欺瞞利用自己的逢場作戲。

她這般頑固的姿态十多年前就已經見識過,多說無用,左彥也不再勸解,将紮在她身上的銀針一一取下。

“小麒的确就是當年那個孩子,但我不會把他交給你。”

霓落聞言渾身一震,不禁攥緊了雙拳。

左彥起身,居高臨下凝視她半晌,轉身朝着暗室門口走去。

“你憑什麽不告訴我!”

驟然響起的怒吼,霓落強撐着站起:“我是他的母親,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他還活着,你有什麽資格這樣瞞着我!”

“告訴你又能如何?”左彥腳步一頓,頭也不回道:“以你當時的心境,就算我告訴你了,你又會怎樣待他?”

霓落面色一滞,啞口無言。

當年魔宮初毀,身邊的人接二連三地慘死,她滿心滿腹的仇恨,若是有了這個孩子,她會……

左彥道:“十五年前的是非對錯,現在再來争辯毫無意義,但他的性命,是我用了兩條人命換回來的,我絕不會讓他,成為你報仇雪恨的工具!”

說完這話,左彥毅然離去,留霓落一人留在原地,久久未能回神。

走出暗室,門外站着一人,似是在等他出來,瞥了眼不遠處匆忙離去的身影,左彥問道:“他聽到了?”

蒼翊點頭:“一清二楚。”

他本是想來追問解蠱的法子,卻被人捷足先登,便只能在這外面侯着,左麒先他一步到此,光明正大的偷聽,少年不過一時好奇,若是早知是這般結果,只怕是有再多的心思,他也不會來此了。

望着少年身影消失的方向,左彥心中暗嘆。

十五年前,他将人從魔宮裏帶出,續得一時性命,卻解不了體內蠱毒,于是他尋了一家山野獵戶,把孩子交由獵戶夫婦撫養,他夫婦二人成婚十幾載一無所出,對這個天降的福音自然是喜不勝收,七八年來,他們待這孩子視如己出,得知孩子命不久矣,為替他續命,付出一切也都心甘。

左彥找到獵戶夫婦,利用了人性純善,以血引蠱,将孩子體內的蠱毒轉移到了獵戶夫婦二人身上,殘害了兩條無辜的人命。

他雖被世人譽為醫聖,行醫濟世,救人無數,可他從來就不是什麽聖人。

少年雖然懵懂,卻并不無知,只怕是已經猜到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此時不知如何面對,才這般匆忙地逃開。

躲了十多年,瞞了十多年,在今日全然揭開,又或許從一開始,就注定了藏不住。

左彥神思恍惚,眼前忽然多出一物,他微微一怔,瞬間回神,面露疑惑。

蒼翊淡笑:“前輩的東西,物歸原主。”

微弱的光亮下看不清那是什麽東西,左彥卻是再熟悉不過。

在數日前左麒身上被盜的玉牌,不知為何輾轉到了歸冉的手上,想來與那偷盜之人脫不了幹系。

左彥将玉牌收回,卻并未道謝,頓了半晌道:“王爺此行,就只是為了歸還此物?”

蒼翊鳳眸微沉,“本王的目的,我想前輩心裏最清楚不過。”

他追尋左麒而來,藏于頤都城內,這城中數月來所發生的所有事情,他盡收眼底,能悄無聲息潛入王府,在左麒煉藥時取血入藥,而自己對瑾竹的那些心思,他又豈會不知?

左彥道:“你為何救他?”

蒼翊一愣,随即恍然。

這人所問的,是數月前,自己将人從三皇子府中救出的事。

那時他一心救人,從未想過自己的舉動落在旁人眼裏有多麽突兀,對上左彥審視的視線,蒼翊唯有苦笑。

他不信自己,心懷戒備,都是情理之中,思慮片刻,蒼翊道:“此事……本王無可奉告,望前輩見諒。”

他說的認真,眼神堅定絲毫不肯退讓,左彥盯了他半晌,終是妥協了。

……

風波平息後的王府,比之之前更顯沉重,損傷固然不重,但畢竟是一同當差的兄弟,刺殺朝廷命官的刺客落網縱然是大功一件,卻無人為此感到欣喜。

蒼翊回到清芷榭時,火光盡熄,院中還殘留着焚燒之後的古怪味道,屋中燭光微弱,印在窗前的剪影一閃一閃,想來他再晚些回來,就得摸黑回房了。

輕聲踏入內室,榻上的人已經入眠,房中回響着他輕微均勻的呼吸聲,蒼翊一步一步靠近,在床沿坐下,卧在枕邊的靈狐頓時驚醒,瞥了眼床邊的人,閉上眼繼續睡了。

蒼翊貪念地描摹着這張令他魂牽夢萦的面容,卻又怕驚醒他似的不敢觸碰,凝視半晌,無奈嘆道:“瑾竹,你可知道,若是你想做什麽,你要我做什麽,無論什麽事,我總會依着你的,緣何你總是……什麽都不肯告訴我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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