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暗湧
賢貴妃微瞪着眼,似乎在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麽:“你說什麽?”
“母妃得到的那些消息,都是真的。”
他一字一句說得認真,賢貴妃心中一顫,驚道:“你在胡說什麽?通敵叛國,那可是死罪!”
“我知道。”
“你……”她剛想站起來質問,意識到現在夜深人靜,只得壓低了聲音:“你瘋了?你怎麽能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
她面色驚惶,蒼離卻渾然不在意:“此事一旦查實,整個離洛将再無我蒼離立足之地。”
“你既然知道這樣的後果,為什麽還要……”
“所以……”蒼離打斷她:“兒臣需得母妃助我一臂之力。”
賢貴妃神情微滞,眼前這人是她的兒子,卻自小不與她親近,每次見面皆是冷臉相對,從不肯以兒臣自稱,可現在他卻一臉溫和地笑着,喚自己母妃,若是以往,她自然欣喜交加,可在了解到一個事實之後,看着他這樣的笑顏,她竟覺得心涼地發顫。
“你……想做什麽?”
蒼離擡眼看她,還未開口,賢貴妃突然面色巨變,用力撐着桌面站起:“你……你……”
劇烈的疼痛自胃部蔓延而上,一股腥甜竄至喉間,看了眼被那人捏在手中的茶杯,她臉色蒼白,強撐住身體:“為……什麽?”
蒼離終于肯将杯子放下,緩緩起身道:“我本以為,只要清除了二皇子府這個阻礙,這離洛江山遲早會是我的,豈料父皇還留了一手,如今為了替他鋪路,便要斷了我的路,我又怎能讓他們得逞!為今之計,要掀起兩國争戰,使臣中毒之事便不能水落石出,如今線索停留在殷泉宮內,只要斷了這條線索,他們便無從查起。”
他輕描淡寫地解釋,賢貴妃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是你……是你陷害我的!”
“為什麽!為什麽啊!”她啞着聲音嘶吼,鮮紅的血液自嘴角不停溢出:“本宮是你的母親……你不能……不能……”
“母妃不必心有不甘,兒臣行此一事,被父皇得知,你仍舊不得活命,倒不如用這條命,成全了兒臣。”
見她支撐不住癱倒在地,在弄出聲響之前蒼離快她一步将人扶住,臂膀被人緊緊摳住,他淡笑如常,看着這人滿嘴的血污,染了華服一片,眼睜睜地看着她在自己懷裏斷了氣。
伸手捂住她怒瞪的雙目,将其合上:“我需孑然一身,怎能留下拖累呢?”
擁在懷中靠了一會兒,蒼離輕輕将人抱起,安置于鋪疊整齊的床榻上,擦去臉上血跡,取了棉被蓋上,一切打理妥當之後,折身消失在了殿內。
殷泉宮中,賢貴妃美顏如舊,睡得安詳。
……
翌日清晨,南宮若塵先某人一步醒來,箍在腰間的手縱是在睡夢中也不肯放松一絲一毫,看着他眼底淡淡的青影,不由得伸手輕撫。
“什麽時辰了?”指尖猝不及防被人握住,蒼翊并不睜眼,呢喃着問。
南宮若塵道:“尚早,再睡會兒吧。”
今日朝堂休沐,不用入宮,感受着身邊的溫暖,這人片刻便再次睡了過去。
回籠覺總比其他時候睡得要沉一些,南宮若塵将手抽出,替他蓋好錦被,腰被禁锢着脫離不開,他便緊靠着他身前躺了下來。
蒼翊自昨日回府之後,對宮中發生的事只字不提,他約莫也能猜到一些,宮宴變故,離洛陷入被動之勢,此時看似平靜,暗中卻已經亂作一團。
翊王府中一片靜谧,而宮中,正如南宮若塵所想,因賢貴妃突然身故,好不容易安撫下來的北疆使臣,再度憤然。
昨夜參與宮宴的北疆使臣并非全部,留在客棧中的使臣雖昨日已得了消息,卻今日才得以入宮,此時正在金銮殿上,與人據理力争。
今日到大殿的,只有昨夜參與查案的幾位大臣及慶元帝幾人,殿中站着幾位北疆之人,滿臉憤憤不平。
“昨夜吾國卓戈王子于貴國的宮宴上暴斃身亡,此事皇帝陛下,難道不該給我等一個交待嗎?”
“諸位還請稍安勿躁,此事已在查探之中,相信不需多時便能……”
“查探?”那北疆之人将話打斷,冷哼一聲:“聽聞昨夜貴國追查到的人乃是皇帝陛下枕邊的貴妃娘娘,我等還聽說那人已于自己的寝宮當中畏罪自殺,這般湊巧,莫不是貴國想要掩蓋什麽不成?”
“你……你們不要太過分了!”
這人一臉刻薄,說話咄咄逼人,在場的離洛大臣憤憤不已,高坐在龍椅上的人卻自始至終不發一語。
慶元帝微眯着眼,打量着大殿中央的北疆使臣。
這些人自進殿起,便一副受害人的模樣在讨要一個說法,卻一直不曾提及要查驗屍身,貴妃之死連宮中也是今日一早才發現,這些人的消息未免太過靈通,如今這般牙尖嘴利,倒像是在刻意挑事一般。
沉了沉臉,在北疆人再次開口之前,慶元帝道:“諸位來使既然對此事心存疑慮,不妨再多等些時日,待事情水落石出,朕再與爾等商議如何?”
突然從上方傳來的話令殿內的争辯聲戛然而止,話雖平淡,說話之人的身份卻不容忽視,北疆使臣互相對視一眼,其中一人道:“既如此,我等便靜候佳音了。”
“你們……”
見他們臉上毫無敬意,有大臣欲上前呵斥,被慶元帝出聲攔下,幾番交談之後,命人将使臣送出了宮。
使臣離去,殿中便只剩下了離洛的朝臣,有人不平道:“事情尚未查明,這些人未免也太嚣張了些!”
“皇上,此事着實大有蹊跷,還得盡快查探清楚才是啊!”
宮宴下毒一事剛有眉目,嫌犯還未來得及審訊,便死在了殷泉宮內,道是畏罪自殺,卻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借口!
殿中議論聲起,慶元帝靜靜看了半晌,末了擺擺手道:“爾等都退下吧,此事朕與丞相再作商議。”
殿中幾人頓時噤聲,念及昔日慶元帝對賢貴妃的寵愛,只當是他痛失愛妃,心神不振,識趣地壓下了心中思慮。
“臣等告退。”
待幾人行禮退出了大殿,慶元帝驟然起身,從龍椅上走下,站入殿中。
“月華國那邊如何?”
丞相自進殿起,便一直靜守旁觀,此時帝王站在他身前,透過未關閉的大殿門望向宮外,聞言,秦延之道:“多次拜訪翊王府,皆被拒之門外。”
“他倒是全然不管不顧。”
慶元帝輕笑一聲,想起翊王對他府中之人的執着,不由得搖頭嘆息。
秦延之知他所說的是誰,并不接話。
頓了一會兒,慶元帝負手轉身,莫名道了一句:“這世上很多事,是身不由己的。”
……
北疆使臣出宮當日,皇宮內一如既往,無一人提及貴妃自盡一事,宮宴下毒一案雖一直在追查,卻始終一無所獲,群臣焦急北疆人會借此發難,渾然不知入夜時分,有一人自偏門悄然入了宮。
“你說皇兄此時召了武安侯入宮?”
翊王府內,蒼翊正于棋室中與人對弈,聽得淩雲的禀報不禁有些意外。
“方才武安侯府送來的消息,侯爺此時已經進了宮門。”淩雲垂首立在一側,恭敬應道。
蒼翊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在棋盤上落下一子:“看來皇兄是不打算遷就姑息了。”
離洛與北疆素來水火不容,以往總是戰争不斷,自數年之前武安侯府率軍大敗北疆蠻夷的軍隊,戰火才得以平息,饒是如此,兩國邊境也是小矛盾不斷,如今北疆王子在離洛皇宮身死,此事若是處理不當,只怕是要再燃戰火的,在這個關口,慶元帝卻召了武安侯入宮,由不得人不多想。
“屬下還有一事。”
蒼翊微微擡首,淩雲便繼續道:“宮中傳出消息,賢貴妃于今日一早暴斃在殷泉宮中。”
正撚着棋子無意識摩挲的手驟然頓住,蒼翊鳳眸微沉,繼而嗤笑一聲,擺了擺手讓淩雲退了出去。
見他了然于胸的模樣,南宮若塵問:“你知道是何人所為?”
蒼翊颔首:“現在最希望兩國開戰的,除了他蒼離還能有誰,我想過他為此可能會做出什麽駭人聽聞的事情,竟敢弑母……以他的性格,倒也不是很意外。”
賢貴妃被禁足在殷泉宮內,能悄無聲息潛入其中取人性命,必然是對宮中十分熟悉,且殺死一個人,要瞞過外面的看守容易,要瞞住殿中守夜的宮女卻是不易,唯一的解釋便是殷泉宮中的宮女早已易主。
而他之所以這般确定是蒼離所為,卻是因為曾親眼見到蒼離與北疆人私下來往,前世為查清真相,也是無意間得知了此事。
只是涉及前塵,他自是不會提起。
憶起往日,心中悵惘,竟一着不慎使得棋局落了下風,蒼翊驚覺,頓時回神,抛開腦中雜念,專心應對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