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話呢。這合府的這麽多女孩子們,要說福氣,誰有你閨女福氣大?你給她選那個女婿,可是別人家都攀不上的。”
林婆子面上不由露出得意,林婆子只有一個獨女,兩口子把這女兒看的如珠似寶,舍不得讓女兒進府服侍,早早就求了陳老夫人,把女兒從名冊上劃掉,在家中奶娘丫鬟服侍着,也是捧鳳凰蛋一樣長大。
這女兒在林婆子眼裏是百伶百俐無一不好,自然也要嫁個如意郎君,才不費了這番辛苦。別說同伴的兒子,就算是外面那些店鋪掌櫃,林婆子也瞧不上。
選了又選,恰好去年開科,有一個來京赴考的舉子,落榜後沒有回家,盤費漸空。被趕出店寓寺廟。
林婆子的男人林管事聽說了這事,托自己的舅子去打聽過,曉得這舉人二十有七,前頭娘子已經在上京前病故,故此才一心想要考中才肯回家。
林管事雖嫌這男人年紀大了些,女兒嫁過去只能去做填房。可也曉得這樣一門親事,自己家只怕還攀不上。思來想去,又前去瞧過了那舉人,回來和林婆子商量了。
挽出這族內的人去做媒人倒提親,這媒人不是別個,就是陳鳴的父親。那舉人聽的這麽一門親事,初時還有些嫌棄林家不過下人出身,再想想宰相門前七品官的說法,況且女子不分貴賤,不過從父從夫從子罷了。
又聽的林家在外面有産業,也是有人服侍的,也就應了這樁婚事。只是說是娶妻不是入贅,成親以後,林家兩老能從陳府出來那是最好。
陳鳴的爹兩邊來回一說和,林婆子又去求了陳老夫人,陳老夫人雖對這門親事不那麽看好,但想一想,自己家的家生子,能嫁的好也好。
也就答應了,等這邊一過門,滿了月就把林家兩人都脫了籍。又對林婆子許了,若以後這男子考中進士做了官,要嫌棄林婆子的女兒,陳老夫人就會幫着出面說一說。
林婆子聽了陳老夫人這樣的許諾,更是感激涕零。此刻林婆子面上雖露出得意神色,但嘴裏卻還道:“這可不一樣,我那姑爺,雖說是個舉人,可一來中不中進士還兩說,二來就算中了進士,仕途如何更是難說。哪像小文,現在……”
說着林婆子捂嘴一笑,對衆人露出一副大家都明白的,不能多說的神情。
小文聽的心往下沉,對衆婆子勉強露出一個笑才道:“嬸嬸們都曉得,我今兒回來,也只有一會兒,還想和我娘多說會兒話,改日再和嬸嬸們說笑!”
“應當的,應當的!”林婆子連聲應着,就和衆婆子們離開。小文送她們出門,關上門時還聽到她們在那說笑。小文眼中的淚立即流下,想想又覺得不好,急忙把淚擦掉。
擡頭孫嬸子已經站在小文跟前,小文對自己的娘勉強露出一個笑:“方才風吹迷了眼!”孫嬸子狠狠瞪女兒一眼,拉了小文的手就把她拉進屋,把女兒按着坐到椅子上:“還哄我呢,我可是你娘。說吧,怎麽回事?怎麽好端端的,你林嬸子會說這樣的話?難道說你被大爺瞧中了?這樣的事,別人家裏是好事,我可瞧不上。我怎舍得我閨女去做妾,就算吃好穿好,我都不能抱抱自己外孫,不能得女婿叫聲岳母,那些虛名聲,別人愛要就要去,我可不願要!”
小文正在擦眼淚,聽到自己娘這連珠炮一樣的話就笑了:“娘,我也不願意的,只是我們終究是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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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嬸子仔仔細細地往女兒面上瞧,覺得女兒所言非虛,這才嘆氣:“說的就是這話,這府裏想上進想做大爺通房妾室的人多了去了,為何偏偏就是選中了你。你的模樣,我瞧着,也不算特別好。”
小文被自己娘這話逗笑了:“有您這樣嫌棄自己閨女的?”孫嬸子白一眼女兒,坐在女兒身邊款款地道:“我自然不是嫌棄你,只是這世上,除了那生的特別好,命特別好的,一張臉生的标致,才有效用。我們這樣人家,只要不又黑又粗又蠢,生的平常些,反而要好。”
小文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對孫嬸子笑着道:“娘這會兒是嫌棄把我生的太好了?”孫嬸子伸手把女兒的下巴擡起,仔細瞧了瞧才搖頭:“也不是,十六七的丫頭,誰不愛打扮呢?只要不疤不麻,打扮起來,誰不是美人似的?你們又在奶奶身邊服侍,也不能蓬頭垢面的。”
“娘,您這說來說去,繞來繞去,又繞回來了,到底,要說什麽?”小文趴在孫嬸子懷裏,托着腮問。
孫嬸子嘆口氣,看着女兒如花似玉的面容,女兒家,生的好了些,若沒有後盾支撐,在這世上,難免會過的比生的平常些的人,多坎坷些。
想着孫嬸子把小文抱在懷裏,輕輕地拍着她,只是抿緊的唇一直沒松開。
小文怎不明白自己娘其實也是沒法子想,可曉得了自己娘并不願意自己做陳大爺的通房,小文又覺得,這會兒心情好了些。
今日只是随便出來一趟,小文并不敢在家裏多待,又說了幾句話,就匆匆離開自己家,往陳府去。
今日陳府後面這兩條街,人來人往,小文低着頭順牆根飛快地往陳府行去。拐過一個彎的時候,陳寧從另一邊匆匆走來。
陳寧步子大,小文低着頭,差點撞了個滿懷。
小文急忙停步擡頭,陳寧也往後面退了一步,卻因收腳不及,差點被自己絆倒。小文見陳寧差點被絆倒,伸手想要去拉他一下,又覺得這樣不對,只說了一句:“爺小心些。”
陳寧瞧見出現在面前的是心上人,想起自己母親說的話,下意識就想轉進巷子裏面去,可這樣做未免太落痕跡。
陳寧只對小文點一點頭,就要越過小文離去。小文見陳寧對自己不理不睬,心裏升起一點郁悶,眼角又有點酸,低頭往前走。
陳寧越過小文時候,眼還是忍不住往小文臉上瞧去,雖只一眼,卻瞧見小文眼圈紅了。
陳寧頓時覺得自己的心被什麽東西重重撞了一下,無來由地疼起來,站在那回頭看小文,見小文低着頭走在那裏。
雖人來人往,她身形苗條,此刻又沉浸在悲傷之中,竟顯得格外黯淡。
陳寧心中的疼越來越重,恨不得上前去問問小文,問她可有什麽傷心事?問她,自己可能幫忙?問她,可是為了自己……傷心?
但陳寧只覺得腿有千斤重,站在那裏一步都沒挪,看着小文走進陳府的角門,看着小文消失在那裏。
陳寧轉身,該回家,站在這算怎麽一回事,會被人笑話的。可是,陳寧舍不得轉身,巴望着還能再見小文一面。
蘇氏的淚眼出現在陳寧面前,陳寧整個人一激靈,垂頭喪氣起來,別想了,別想了。觊觎別人的侍婢,這件事傳出去,不是什麽好事。
還是想着,等這件事完了,好好地再尋個事做,賺了銀子,自己娘也喜歡,再娶一房可心的媳婦。
想着娶媳婦,陳寧唇邊現出一抹苦笑,為何到現在,竟覺得沒人比小文更好?明明只見過幾面而已,連話都沒多說過幾句。就為她這般牽腸挂肚,不是大男子所為。別想了,別再去想,對誰都好。
陳寧閉上眼,長嘆一聲,當眼重又睜開時候,眼裏已經滿是神采,仿佛全都忘掉了,所有的,不過是對未來的确定。這樣,自己的娘才會放心。陳寧下意識地又往陳府角門望了一眼,這才繼續前行。
小文進了陳府,經過結成冰的池塘時候,下意識在冰面上照了照自己,免得眼圈紅紅地,被人瞧見又要說了。
好在眼圈只有些許紅,小文忙把手放在冰面上,冰上傳來刺骨寒冷,小文顧不得這些寒冷,等到指頭都冰冷起來,這才收回手,用指頭在眼圈上敷着。
過了好一會兒,小文才放開手指,低頭再照,這回眼圈上的紅已經不大看的出來了。小文松了一口氣,正準備往陳大奶奶院中行去,就見旁邊站了個老婆子,皺眉瞧着自己。
小文不由露出笑:“嬸子今兒是怎麽了?這樣瞧着我?”
老婆子搖頭:“小文,你這是做什麽呢?要為的什麽,要用這冰的指頭去凍眼睛,這眼睛凍壞了,可不是玩的。”?
☆、15安分
? “方才跑的急了些,臉紅紅的不好瞧,想着這會兒要進去服侍奶奶,就用冰凍一凍!”小文順口扯了一個謊,接着就匆匆往裏面去。
老婆子臉上寫滿了不信,見小文行色匆匆,也就皺眉望着她遠去。自言自語地道:“我瞧着,怎麽像是才哭過?”
“我說嫂子,這新年大節的,誰哭過呢?”一個婦人的聲音響起,老婆子擡頭瞧見,見是小雨的後娘秦媽媽,忙對她笑着道:“方才瞧見和你閨女一起服侍大奶奶的小文,這大冷的天兒,她還把手放在冰面上,接着用冰手指頭去凍眼睛,我恍惚瞧着,想是在那哭過似的。”
秦媽媽眼珠一轉,瞧向老婆子:“當真?”
“這有什麽可扯謊的?說起來,你閨女可真能幹,奶奶身邊的人裏面,除了安姑娘和小文,就數她了。要是能被大爺瞧見,收了房,以後你們家的日子,可就不一樣了。”
秦媽媽本順口一問,聽到婆子這話,眼就亮起來,雖說秦媽媽本已打定主意,等過幾年小雨年齡到了,放出來,就賣到那樣富人家裏做妾,也能給自己兒子攢點銀子。
若被陳大爺收了房,那在這府內,自己一家可就全不同了。
想着秦媽媽就順口道:“胡扯,我們家閨女我還不清楚?男人都愛色,她那相貌雖說不錯,若和小文比起來,又差了。”
老婆子聽到這話就往四周望望:“這種事,總要等收了,才能算數。”
老婆子的話含糊不清,秦媽媽心中卻熱起來,推老婆子一把:“我家裏還有事,等再說吧!”老婆子見秦媽媽匆匆走了,頭微微一搖,也就離去。
小文走進陳大奶奶房內,心安正在和陳大奶奶瞧着幾個尺頭。見小文走進來,心安就招呼道:“小文,過來一起瞧瞧,雖說正月裏不能動針線,可大奶奶想着,這些尺頭放着也是放着,要拿出來,等過了正月,慢慢地給哥兒做衣衫呢。”
小文笑着走上前:“本是來回大奶奶一聲,東西已經送去了,那邊大奶奶說問奶奶好,還說等過兩日,大奶奶閑了,那邊大奶奶就前來給奶奶道喜呢。”
陳大奶奶笑着道:“大嫂子不嫌棄我那些東西是舊物就好。小文你過來這邊坐,我記得你眼睛靈,快來瞧瞧,那些合适小孩子穿,還有,我箱子裏還有好些尺頭放着,到時拿出來,你和心安各自挑兩個,做兩套衣衫穿。”
小文面上的笑在聽到陳大奶奶這樣說後,明顯滞了一下,接着小文就繼續笑道:“不敢當奶奶的厚賞,這過了一個年,賞錢已經不少,前兒的尺頭也得了。再拿奶奶的,就太貪心了。”
“瞧瞧這小文,就是會說話。”陳大奶奶笑着對心安說了一句,心安已經故意道:“奶奶這是笑話我嗎?還是有了小文妹妹,就不理我了?”
陳大奶奶和心安笑言,小文的心又開始往下沉,但努力笑道:“奶奶這樣說我,倒不好意思呢。”
陳大奶奶親熱地把小文的手拉過來:“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我擡舉你,難道別人還敢說個不字?”心安在旁笑的更甜,小文覺得胸口一陣憋悶,手指尖漸漸冰冷,但怕陳大奶奶發現,小文悄悄地不着痕跡把自己的手從陳大奶奶手中拿出,笑着道:“我可不敢和安姐姐比,安姐姐又聰明又漂亮。”
陳大奶奶笑的合不攏嘴:“得,你們這是互相吹捧?方才安兒也在這和我說,誇你來着,生的又好,人又聰明又體貼,說起來,這又聰明又漂亮的人多了,難得的是又聰明又漂亮又體貼又忠心的。”
小文從服侍陳大奶奶以來,從沒聽過被這樣稱贊,但小文心裏沒有一點歡喜,只有冰冷,全是冰冷。
擔心陳大奶奶瞧出自己神色,小文急忙用雙手把自己的臉捂住:“奶奶再這樣說,就臊了。”
陳大奶奶和心安又大笑起來,心安還上前來把小文的手給拔掉,要瞧瞧小文羞成什麽樣子。小文只不肯讓,正在這時,陳大爺走了進來,心安忙上前迎接,小文趁機去給陳大爺倒茶。
陳大爺也不接茶,笑着坐下瞧着陳大奶奶:“方才還在外頭就聽見你們笑的歡,說什麽這麽高興?”
“在誇小文呢。比起安兒那時候,她啊,一點也不輸給她!”陳大奶奶瞧着陳大爺,一本正經地說。陳大爺早已明白陳大奶奶的意思是為什麽,不由往小文面上瞧去。
陳大爺也是經常打量小文的,小文從沒覺得陳大爺的眼神有什麽不好,可今日完全不同。小文只覺得陳大爺的眼神特別不懷好意,小文急忙對陳大奶奶道:“哎呀奶奶您又笑話我了,我還是先出去罷。”
說着小文就匆匆跑出去,陳大爺已經笑着對陳大奶奶道:“其實呢,我有你們兩個也就夠了,多了,豈不吵鬧?”
陳大奶奶瞧着陳大爺,一個字不說,但眼神裏東西很多。陳大爺的臉不由微微一紅:“你這不是剛有了身孕,我就急哄哄地納妾收通房,這不是讓你生氣?”
“原來爺是心疼奶奶呢!”心安抿唇笑了,陳大奶奶卻不笑,只瞧着陳大爺:“這話,是當真呢,還是哄我?”
“自然是真的!”陳大爺已經把陳大奶奶的手握住:“你這是什麽時候,我還要和你說,這丫頭生的好,我收了,那不是氣你不是?況且真有心的話,這丫頭橫豎都在房裏,又不會長翅膀飛了。”
陳大奶奶佯怒地推陳大爺一下:“口不應心,說來說去,還是想要吃這一口肉!”陳大爺曉得妻子是和自己佯怒,把她的手握的更緊了:“為夫什麽時候口不應心了?娘子還請說來。”
陳大奶奶又推他一下,接着噗嗤一聲笑了,陳大爺見心安也笑了,故意把手一攤:“瞧瞧,就你們兩個,我已拿着沒辦法了,更何況別人呢。”
陳大奶奶和心安對視一眼,兩人都笑了,笑聲傳出屋子,小文坐在廊下,聽着這笑聲,眉不由皺起。
“奶奶的意思,我以後,少進屋裏服侍了。”小雨瞧着小文,平靜地說。
小文驚訝地瞧向小雨:“這,你又沒做錯什麽。”小雨低頭,今日她們都是穿着一個式樣的新衣衫,料子也是一樣的,只是顏色不同而已。
小雨瞧着自己和小文衣衫上相同的紋樣輕聲道:“奶奶是個有主意的人,安姐姐又聰明,想來,她們也瞧出蛛絲馬跡了。奶奶沒有厭了我,立即讓我下去,已經開了大恩了。”
“對不住!”小文伸手握住小雨的手,小雨搖頭:“不怪你,小文,是我自己癡心妄想。”小文覺得心裏那種苦痛又開始漫開,是那樣的無力。
“小雨,你娘托我進來告訴你一聲,讓你得空回家一趟!”院子裏走進一個婆子,瞧見小文小雨坐在廊下,走到廊下對小雨輕聲地道。
回家一趟?小雨面上現出驚詫,從來除了領月錢的時候,就不見自己後娘遣個人來問問,怎麽這會兒,就要自己回家一趟?
心安正好走出來,見婆子在這就皺眉:“可是有什麽事?高聲大氣的,難道不怕驚到爺和奶奶?”
那婆子見了心安,忙福了一福,對心安道:“怪不得姑娘,是我正好進來,小雨的娘托我帶句話,說讓小雨得空回家一趟呢。”
心安哦了一聲,小雨已經站起身:“安姐姐,我……”
話沒說完,心安已經道:“既然你娘特地托人帶話,小雨,今兒你就回去一趟,明兒一早進來就是!”
小雨的神色頓時變了,但還是撐着問:“奶奶跟前可是要人服侍的,紅兒也回家了,若……”
“有我們呢,這會兒天也晚了,你也不用進去回奶奶了,趕緊回去換了衣衫就出去吧。”心安三言兩語地對小雨說,小雨面上神色現出一絲蒼白,接着就對心安行禮後默默往自己屋裏走。
“安姐姐,小雨她……”小文看着小雨背影,對心安道。
“在這府裏服侍,旁的罷了,最要緊的是安分!”心安瞧着那婆子和小文,只說了這麽一句。那婆子已經連聲道:“安姑娘說的是,以後再不敢随便幫人帶信了。”
“幫人帶個信,不算什麽大事,只是也要瞧幫什麽人帶。”心安的語氣還是那樣平靜,那婆子已經聽出了其中不同,連連點頭。
小文垂下眼,手不自覺握住裙邊的宮縧,不安分,這就是心安和陳大奶奶給小雨安的罪名?可是小雨,明明什麽都沒做。就算在心裏想,難道也是錯的?心安已經掀起簾子重新進屋,小文跌坐在廊下,想哭,又怕人瞧見,心中溢滿了悲哀,這悲哀,不知是為小雨,還是為自己?
☆、16賭
? 小雨第二天一早回來,小文瞧見她眼圈紅紅的,想是在家哭過,想開口問問,小雨已經對小文露出笑:“昨晚我不在,你夜裏睡覺,怕不怕?”
“又不是豆腐做的?怕個什麽?”小文順口回了這麽一句,見小雨面上又又泫然若泣之色,小文忙握住小雨的手:“罷了,罷了,都是我說話不對。今兒是年初二,大奶奶早起就和大爺回娘家去了。不如我們會上幾個人,擲骰子玩?”
小雨勉強露出笑容,小文嘆了一聲氣,把小雨的肩摟過來。小雨的淚忍不住又滴落,聲音很低:“小文,我害怕,我害怕,我真想死了算了。”
“胡說!”小文把小雨的頭擡起:“這大過年的,什麽死呀,你也不嫌忌諱。你後娘再想什麽,你就把她啐回去,難道她還敢打你不成?她還要不要命了?”
小雨面上的笑容更加難看,小文的心也酸楚起來,再安慰又如何呢,不過都是泥菩薩過江罷了。什麽時候,才能真正脫離掉這裏?像自己娘講的那樣?小文的心沉甸甸的,紅兒的笑聲已經在門外響起。
“小文姐姐,你在嗎?”小文擡頭對外面應了一聲,小雨已經擡起頭,背轉身去擦淚。紅兒笑嘻嘻地推開門走進來,就像沒瞧見小雨一樣,對小文道:“小文姐姐,我們幾個要擲骰子玩呢,想來尋你一起。”
“好不要臉的小蹄子,見了你小雨姐姐也不叫?”小文伸手往紅兒額頭點了下,咬牙罵了句。紅兒笑嘻嘻地用手捂一下額頭,就瞧向小雨:“小雨姐姐,對不住,方才沒瞧見你,和我們一塊去玩。”
想來昨兒心安說的那幾句話,這院裏的人都曉得了,只怕不止這院裏的人,這府內的人也有七八成曉得了。小雨心裏無盡酸楚地想。
這是大奶奶在給警告,任你再聰明伶俐的下人,也只能和主人心往一處想,若有半點想多的,那就是主人要生就生,要死就死。
誰讓你生在你娘肚子裏,是這陳府的下人?後娘那刻薄的聲音又在耳邊,小雨覺得眼裏又開始濕了。小文伸手拉一下小雨的袖子,小雨擡頭,面上笑容浮現,對紅兒道:“正好贏了你們的錢去。”
紅兒不由一呆,眼眨了眨,怎麽和玉兒說的不一樣呢?玉兒不是說,小雨被奶奶厭了,只怕會很快出去,這時候讨好了小文,就好上去嗎?
方才進來時候,分明還瞧見小雨低着頭一臉難過的樣子,怎麽這會兒就笑吟吟的?
紅兒的神情小文全瞧在眼裏,不由淺淺一笑。紅兒這些小丫頭們,畢竟年紀小,見識淺,以為在這府裏能待一輩子呢,哪知道不過是幾年工夫,也就新人換了舊人。那點小心思小手段,別說瞧在主人眼裏。就是瞧在一直得臉的人眼裏,也不過是點笑話。
“好了,不是說要去擲骰子玩,就走吧。人多,才熱鬧。小雨,你今兒可要多贏點我的錢。”小文笑着拉小雨起身,小雨也笑了:“好,恭敬不如從命呢。”
紅兒把張大的嘴巴閉起來,眼神不像方才那樣驚慌,小雨一定是故作鎮靜,一定的。小雨怎猜不到紅兒在想什麽,這樣年紀的小丫頭們,總以為上面的人走了,就能升上去,卻不知道,升不升得上去,和她們想的沒多少關系呢。
幾個丫鬟聚集在廂房裏,正在那擲骰子抹骨牌,地上丢了不少瓜子殼,旁邊放着茶水點心,這也是一年下來,衆人難得的閑暇時間。
瞧見小文小雨雙雙走進,幾個丫鬟都愣了一下,玉兒已經穿鞋從炕上跳下來:“紅兒,還是你嘴巧,不但小文姐姐來了,小雨姐姐也來了。姐姐們,趕緊到這炕頭上來坐。”
玉兒這一跳下炕,另外幾個丫鬟也急忙站起身把小文小雨讓在炕頭上。小文和小雨坐定,小文才笑吟吟地問:“這會兒是誰贏了呢?”
“才開場呢,誰也沒贏多少,倒是紅兒輸的多,都要她給錢呢,她倒好,腳底一抹油,就說去請兩位姐姐來了。”坐在玉兒下手的一個丫鬟笑吟吟地說。
紅兒做個鬼臉:“都是你們捉弄我,我才輸了。這會兒,你們可不許再搗鬼。”
說着紅兒就把骰子握在手裏,在那搖了搖,勾唇一笑就把骰子擲下來。衆人口裏都在幺二三幺二三地喊。
那幾個骰子在那轉了轉,定下,正正四五六。
幾個丫鬟面上頓時露出郁悶神情,紅兒伸出手“給錢給錢!”
“你急什麽,兩位姐姐還沒擲呢。”玉兒嘴裏嗑着瓜子,笑吟吟地對紅兒說。紅兒看向小文,小文本無心玩耍的,見衆人都瞧着自己,笑着把骰子拿在手裏,搖了搖丢下去,果不其然是個幺二三。
幾個小丫鬟不敢亂嚷,小雨已經拿起骰子,閉上眼似乎在想什麽,口裏還喃喃念叨了幾句,這才把骰子往擲下。
骰子在那飛快旋轉,小雨的眼眨也不眨地盯着骰子,小文原本不在意的,此刻卻覺得小雨這舉動有些奇怪,也不瞧那骰子,只往小雨面上瞧去。
小雨的面色有種難以形容出來的紅,低頭看着骰子,如同一個積年賭徒,把所有的身家都壓在這幾個骰子上,這一把就定下生死。
小文看着小雨,心開始一點點提緊。下意識地想伸手去拉小雨,小雨卻渾然不覺,只瞧着那旋轉的骰子。
骰子停下一個,露出鮮紅的紅,六點,小雨的神色跳了一下,接着第二個也停下,也是鮮紅的六點。小雨此刻面上神情難以形容,小文覺得自己的心又開始往下沉,覺得小雨,不像是自己認得的那個小雨了。
第三個骰子終于停下,也是鮮紅的六點。小雨面上神情如釋重負,唇邊有篤定笑容。
“小雨!”小文覺得自己模模糊糊中,似乎猜到了什麽,有些驚訝地喊出來。小雨擡頭,對小文露齒一笑:“我贏了,是不是?”
“是啊,小雨姐姐贏了。紅兒,趕緊給錢。”方才小雨面上神色,丫鬟們都瞧見了,都在心裏覺得,小雨和原來有些不大一樣。此刻聽到小雨開口說話,玉兒立即打圓場。
“是啊,你贏了!”小文瞧着小雨,輕輕地說了這麽一句。小雨眼中閃出一絲瘋狂,接着那絲瘋狂就消失不見,仿佛還是那個恬靜的,和小文無話不說的小雨。
小文的頭微微搖了搖,只握緊了小雨的手。小雨的雙手全是汗,如同才從水裏撈起來一樣。她的神色越平靜,手心裏的汗越重。小文低頭,縱然是好朋友,可很多事情,不是別人能勸的。
衆人又玩了一會兒,婆子來傳話說陳大奶奶夫妻很快就要回來了。衆人忙起身,小文小雨先進正屋去收拾。
小雨将要踏進正屋門檻的時候,小文拉住小雨的袖子:“小雨!”
小雨對小文露出一絲笑:“我明白,小文,別為我擔心,既然生就這個命,就這樣做罷。”小文深吸一口冷氣,小雨已經走進屋:“趕緊的,把火盆生起來,大爺愛喝的茶,大奶奶愛用的點心都要準備起來。免得大爺大奶奶到了,這屋裏冰冷,又沒點心又沒茶的。”
小雨說這些,小文心裏都清楚,只是這會兒,小文知道小雨是故意找話,只為了不讓自己問她話。小文輕嘆一聲,見小丫鬟們端了火盆進來。
小文上前接過火盆,見裏面的炭已經燒的半紅,把火盆放下,又把手爐腳爐都燒起來。屋子裏面很快就暖和起來,手爐腳爐也暖和的差不多時,就聽到外頭傳來說笑聲。小文小雨忙帶了衆丫鬟迎出去。
陳大奶奶滿面笑容地和陳大爺說着什麽,心安不時湊趣,見衆人迎出來,陳大奶奶對小文道:“小文,把這些東西都收進去,再拿兩個賞封來,賞了舅爺遣來的人。”
小文已經瞧見簇擁着陳大奶奶的人中,有兩個陳大奶奶娘家的婆子,小文應是,上前去接那兩個婆子手裏的東西:“兩位嬸嬸還請往那裏邊歇息一會兒。”
這兩個婆子往小文面上細細地瞧了瞧,就笑道:“多謝這位姐姐了,我們不過是奶奶差來跑腿的,在這院裏等着就好,歇息什麽呢?”
小文見她們倆說話時候,只往自己臉上身上打量,心不由突突地跳,又怕被人笑話不大方,接了東西就叫紅兒陪着她們,自己快步往屋裏去。
小文抱了東西進到屋裏,小雨果然不在屋裏服侍,只有心安在服侍陳大爺夫婦。小文的心又提緊,把東西放到裏間,拿了賞封出去給了那兩個婆子,就忙轉身進屋。
陳大奶奶已經笑着對心安道:“讓小文過來服侍吧,你跟我們回去,也辛苦了。”心安往小文面上瞧了瞧,笑道:“奶奶這話是體恤我,我也就下去歇息一會兒。”
☆、17命
? 小文面上努力露出笑,蹲到陳大爺腳邊,給他換着靴子,陳大爺低頭瞧着小文,只覺得小文着實是個溫柔體貼的丫鬟,不由對陳大奶奶露出一個笑。
陳大奶奶故意給陳大爺一個白眼,接着陳大奶奶就用帕子捂住口笑了。這些小文都沒瞧見,但小文覺得越來越壓抑,壓抑的想喊出來,卻不敢喊出來。
晚間各人都睡下了,小文躺在床上,睜着眼卻睡不着。小雨突然開口:“你別怕,所有的事都擔在我身上。”
小文驚訝地看向小雨,小雨仰面躺着:“我們就是做丫鬟的命,既然大奶奶覺得我不安分,就不安分罷。”
“小雨,你瘋了?你曉不曉得?這樣做,奶奶只會……”小文覺得說不下去了。小雨的聲音還是那樣平靜:“我曉得,我當然曉得。大不了就是一個死。我現在覺得,不怕死了。既然連死都不怕,那我為何不賭一把?”
這就是小雨擲骰子時候,面上神色的由來嗎?小文覺得心又提緊了:“小雨,你別這樣,命最要緊。況且現在奶奶只是暗示,還沒明說。奶奶這會兒剛有了身孕,大爺也沒有個這會兒收通房的理。我……”
“我不止為了你,更為了我自己。小文,你我識得這麽多年來,該曉得,我只有在奶奶身邊這兩三年,才算過得安穩一些。小文,我那麽多的苦都吃過了,我不願,不願……”
“你後娘和你說了什麽?”小文輕聲問。
小雨冷笑:“能說什麽?就讓我想法爬了大爺的床,還和我說,要給我尋點那種見不得人的東西,還說……小文,雖說我也心甘情願的,但和她想的那種龌蹉念頭不一樣。想仗着我橫行霸道的,也不想想,她有這個福氣嗎?”
小雨說到後面,已經咬牙切齒了,小文知道,自己無法安慰勸說,只瞧着小雨。小雨已經閉上眼:“睡罷。明兒一早,還要起來服侍呢。眼紅紅的,像什麽話?”
小文閉上眼,四周一邊安靜,什麽都聽不到,但小文卻覺得,黑夜之中,仿佛有誰在哭,這哭聲如此傷心,傷心的人有些不忍心。
陳寧坐起身,怎麽睡都不安穩,這個年過的,是陳寧自從父親去世之後,最熱鬧的一個年了。去拜年時候,再瞧不見別人的諷刺,到哪裏都有人笑臉相迎。
可是陳寧心中卻有些不快活,縱然答應了自己的母親,縱然對着小文的背影發過誓,這點情意就當再沒生過,從此之後,小文在那府裏過日子,自己也就這樣過日子。
可是,陳寧卻曉得,能騙別人不能騙自己,當聽到門響時候,陳寧都想擡頭瞧瞧,雖然知道不是小文走進,可心裏有那麽點念想也不錯。
哎,陳寧又長嘆一聲,翻身閉上眼,睡吧,要是一早起來,眼是腫的,自己娘又要擔心了。
“你這幾晚是不是睡的不好?瞧這眼睛腫的。”蘇氏瞧着兒子,憂心忡忡地問。陳寧用手摸一摸眼睛,就笑着道:“哪裏睡不好,只怕是這兩日酒喝多了,未免有些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