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林燮葬禮(2)
已經是深秋,長清宮宮牆上的草黃了又綠,綠了又黃,已是十四年過去了。
十四年,這道宮門自落鎖以後再沒打開過。
高公公掏出鑰匙,卻發現鏽住的鎖洞根本插不進去,他顫微微的看着蕭景琰。
“撬開吧。”
“是。”
鎖被撬開,蕭景琰輕輕推開腐朽了的門,他扶着太後,梅長蘇拉着庭生一起進入這個曾經盛極一時充滿歡聲笑語,如今卻雜草叢生,破敗不堪的院子。
後面的人擡着桌案跟着進來,蕭景琰指着院子正中,道:“就擺這裏吧,永和殿就不要動了。”說罷看看梅長蘇,梅長蘇點了頭,宮女侍衛們就開始忙活。
太後也跟着擺放,蕭景琰上前扶了扶太後的胳膊,想要勸她不用忙了,有這麽多人伺候着,還沒開口,太後就道:“我還能為他們做點什麽呢,你就讓我做吧……”說着說着就流下淚來,蕭景琰只好什麽也不說了。
宸妃林樂瑤、祁王蕭景禹以及蕭景禹的王妃、側室、孩子們的牌位都一一擺好。
兩個人頭祭在靈前,一個是前獻王,一個是前譽王。
兩個人長跪在靈前,一個是前皇後言氏,一個是前貴妃越氏。
祭拜完畢,太後、蕭景琰和梅長蘇進了永和殿,當年赤焰冤案發生,宸妃懸梁自盡于這裏,當日梁帝下旨關閉長清宮,永不再開,所以永和殿雖然灰塵滿地,蛛網橫生,卻仍保留着當年模樣。
三人靜靜的看着殿中一切,回憶着曾經的時光。
穿過太和殿,繞過影壁,才是宸妃的寝宮,三人突然發現半人高的雜草叢中有被踩過的痕跡,梅長蘇沿着腳印往外看,發現有一塊宮牆已經坍塌,而腳印另一邊卻是通往寝宮。
沒等蕭景琰反應過來,梅長蘇的身形已到了寝宮門前。
“這鎖?”梅長蘇見鎖上沒有太多灰塵,鎖眼也沒有鏽住,顯然是有人經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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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景琰馬上出去,吩咐道:“蒙摯,馬上命人把長清宮整個包圍起來。封鎖後宮所有宮殿,嚴禁所有人出入。”
再回來,梅長蘇已經擰開了鎖,進了寝宮。
還有什麽機關能瞞的了梅長蘇?
很快,梅長蘇就在屋內發現了一個地下密室。
梅長蘇對太後道:“姑姑,你在外面等景琰,我下去看看。”太後點頭。
梅長蘇打了一個火折子,發現一個僅能供一人上下的窄的窄的臺階,沿臺階下去,走了三十餘階,有一個石門,撬了鎖,推門進去,裏面有一個囚籠,囚室壁上有盞昏黃的小燈,勉強能看見裏面的情景,囚籠中蜷縮着一個用鐵鏈鎖了手腕、腳腕的人,囚籠上的鎖已經鏽住,似是多年沒有打過了。
後宮之中的陰暗,讓梅長蘇心中一驚,實在難以想象,還有人被如此對待。
聽見人聲,囚籠中的人沒有任何反應。
梅長蘇能聽到那人輕微的呼吸,證明那人還活着,他于是問道:“你是誰?”
那人仍然沒有反應。
梅長蘇想,這人可能是得罪了梁帝,才被囚禁于此。梅長蘇愣神的當兒,蕭景琰已經下來了,見此情景,他二話不說,就用劍劈開了囚籠上的鎖,走了進去。
“景琰小心!”梅長蘇趕緊跟着過去,一把把蕭景琰扯了出來,“你在外面等着,我進去看。”
蕭景琰對梅長蘇的小心程度無奈地咧咧嘴,這人就算是武功高手,武功肯定也早被廢了,不可能有什麽危險。
梅長蘇小心地撥開那人灰白的頭發,一張蒼白的臉露了出來,她那暗淡無光的雙眼見了梅長蘇手中火折子的光,馬上閉了起來。
梅長蘇瞪大了眼睛,驚叫道:“是姑姑!姑姑——”
蕭景琰已經是誰了,馬上上去,一邊走一邊喊:“娘,娘,快下來!”
太後聽到景琰的喊聲,立刻跑過來:“景琰,怎麽了?”
蕭景琰扶着太後下來,梅長蘇已經砍斷了鐵鏈,把那人抱了起來,哭着道:“姑姑,我是小殊啊,我救你出去。”那人仍然沒有什麽反應。
太後已經聽到了喊聲,上前抓起那人手腕切了脈,又掀開她的眼皮仔細看了看,才道:“神智不清,身體虛弱,還有救。”她一邊用手絹蒙了那人的眼睛,一邊道,“先送到我宮裏吧,我來治。”
出了囚室,來到前院,梅長蘇撇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言氏和越氏,道:“你們倆跪在這裏,其他人都出去,把門鎖上。”
蒙摯看着人都出去了,就落了鎖。梅長蘇又道:“蒙摯你進來。”
蒙摯只好翻牆進去。梅長蘇輕聲道:“把這兩個人和桌上人頭都扔進裏面的囚室鎖起來,先別聲張,言侯應該明天下午到京,派人去請他快馬加鞭回京徹查此事。”
“是!”
蒙摯話音未落,梅長蘇已經抱着懷中的人翻過宮牆幾個縱躍消失不見了。
蕭景琰只好抱起太後,也翻過宮牆追了上去。
“姐姐,姐姐,你醒醒啊!”太後握着林樂瑤的手,一邊哭泣一邊呼喚。
已經吃過藥,沐浴過了,一身清爽的林樂瑤神情木然的躺在床上,神智仍然沒有恢複。
太後看着憔悴恍惚的林樂瑤,想着自己進宮前林燮的囑托,又想到明日林燮的靈柩就将到達京城,更加悲從心來,心中鈍痛難忍,不由得伏在林樂瑤身上悲聲痛哭。
等在外面的蕭景琰和梅長蘇聽到哭聲,馬上跑進來。
太後看到無所不能的林殊,顧不得擦去滿臉淚痕,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他:“小殊,你不是認識很多神醫嗎,快請來,請來給你姑姑診治。”
晏大夫在江左,梅長蘇想了想,命人去衛铮府上請衛夫人前來,又派人到琅琊閣的鋪子請藺晨過來。
兩人到後,望聞問切一番,就開始商量治療方案,蕭景琰和梅長蘇依舊在外面等候。
蕭景琰一臉悲凄:“小殊,這就是我的家,你說,這麽大的後宮,宮院深深,有多少事我不知道呢?”
梅長蘇現在心裏很亂,聽蕭景琰這樣講,心中也是害怕,蹭地站起來,道:“我得馬上送宮羽走,你這家裏的确太可怕了!”
又是針灸,又是湯藥,又是心理疏導,到了晚上,經過一系列治療,林樂瑤終于有了些反應。
“姑姑,我是小殊,你看看我。”梅長蘇跪在床前,說了好幾遍,林樂瑤才扭過頭來目光聚在他身上,看了許久,又找到他的手,看他腕上。
梅長蘇知道應該是在看他的手環,忙道:“有的,有的,姑姑我的手環在景琰那裏。”
蕭景琰取來林殊的手環,梅長蘇接過套在腕上,卻是大了一圈,林樂瑤一眼疑惑的目光。
太後見林樂瑤不認林殊,只得說道:“姐姐,這十幾年來,發生了很多事,我以後再慢慢講給你,好不好?”
“這是哪裏?”林樂瑤終于開口說話。
“是宮裏,是我住的地方。”太後道,“姐姐放心,我們已經救你出來了,以後再也不會受苦了。”
“走,離開這裏——”一聽還在宮裏,林樂瑤心中就有莫大的恐懼。
“好,好,我們走。”太後想了想,自從她進宮以來,就如被折斷了翅膀的小鳥,被困在這宮門之內,除了去年春獵,幾乎再沒有出過宮門,她何嘗不想離開皇宮?入宮三十餘年以來,她無時無刻不想。但是,離開皇宮,何處又是她的容身之所?
看母親傷感,景琰道:“這宮裏,我也不想呆了,咱們都搬走,不如先去靖王府吧?那裏現在還空着。”
“好!”一刻也不想等,太後馬上命人收拾東西。
蕭景琰又對梅長蘇道:“江左盟不是有擅長布機關之人嗎,你趕緊給我找來,把這皇宮所有宮殿裏裏外外都搜查個遍,把所有機關暗道密室都給我找出來。”
梅長蘇道:“這種事還用找別人?我最拿手。”
當晚,一輛接一輛的馬車出了宮門。據周邊目擊者稱,從來沒有見過一天之內如此多的馬車出宮。
柳府後門。
準備睡覺的家院聽到敲門聲,迷迷糊糊的開了門:“這麽晚了,誰呀?”
車簾打開。
“小、小姐!不,不,不對……”家院吓得馬上清醒了,卟嗵一聲跪在一邊:“皇後娘娘,小的該死。”
馬車進了院,皇後吩咐道:“請太老爺、老爺、夫人,到我院子裏來。”
“是,是。”
皇後柳氏是柳家的掌上明珠,自從她進了宮,她原來住的院子一直保留着。
皇後的馬車進了院門,柳澄已經帶了家人前來迎接,見皇上從車上下來,他們都傻了。柳澄趕緊跪下:“臣等拜見皇上。”
“起來吧,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禮。”蕭景琰說罷,扶着皇後下了車。
進了房間,一一見了禮,蕭景琰道:“皇後就快生了,近幾日宮中有些事情,我和母後都顧不過來,拜托岳祖父、岳父、岳母照顧皇後幾天,過幾日宮中的事情處理完了,我再來接皇後。”
“是,是。”柳澄巴不得自己照顧孫女,趕緊應承,“臣等定會好好照顧皇後娘娘。”
這時,侍衛來報:“禀皇上,宮中起火了。”
衆人出門往宮中方向看去,果然濃煙滾滾。
言闕傍晚時分便進了宮門,找到蒙摯,了解了情況,便進長清宮查看,沿着枯草被踩過的痕跡,他爬出坍塌的宮牆,宮牆外是一片竹林,竹林中仍然有枯草被踩過的痕跡,他一直走到一處院落。
“大人請止步,所有宮門都禁止出入。”門口侍衛道。
言闕拿出于禦賜金牌:“奉旨查案,開門!”
侍衛查看過金牌,開了門,兩個侍衛随言闕進院查案。
言闕了解到,這裏是給宮女太監們做飯的地方,因為所有地方都封禁了,他們今晚的飯也不用做了,大家多大院子裏閑聊。
“所有宮女到院裏集合。”言闕命令道。
這裏一共十八位宮女,看年齡,應該都是近五年內入宮的。
言闕找了一間屋子充當臨時審訊室,一個一個審問,終于找到了給林樂瑤送飯之人。
“大人,我是四年前進宮的,三年前,有一位年紀大了要出宮的宮女,派給我這個工作,讓我每日午時過後給地牢中的女人送一次飯,并且不要告訴任何人。”那宮女戰戰兢兢地回答問話。
每日一餐,言闕有些抑制不住心中痛楚,聲音輕顫着又問:“每日都送些什麽?”
“大家都吃完以後,剩下什麽送什麽,一般就是粥、饅頭和一些剩菜。”
雖然心中預料到會是這樣的答案,言闕還是說不出的心痛。
“除了每日送飯,你平時和她聊天嗎?”
“不允許我和她聊天的,我沒和她說過話,也沒聽到她說過話。”
言闕站起來,腦中木木,不敢想象林樂瑤這些年的日子是如何度過的,胸中一陣陣的抽痛,忍不住以手蒙面,流下淚來。
步出宮院,言闕找蒙摯派人盯住那宮女,便又回到長清宮,進入後面寝宮,找到那個地牢,沿臺階而下,推開石門進來,又把石門關上,透過裏面昏黃的燈,能看到裏面囚籠已經落了新鎖,裏面鎖着兩個人。
言氏看清來人,心中驚喜,大叫道:“哥哥,你是來救我的嗎!”她看了一眼已經瘋了越氏,和扔在籠子裏的兩個猙獰的人頭,“我受不了了,救我出去呀!”
言闕不說話,腦中卻不斷閃現十四年前林樂瑤的樣子,她第一天被關進來,是不是也曾這樣呼喊?
“大哥,你不是最疼愛我的嗎,快救救我,你去求皇上放了我吧!”言氏繼續大喊。
言闕像丢了魂似的,任憑妹妹如何呼喊如何搖動鐵籠,他都沒有反應。
突然,言氏“啊——”的一聲大叫,同時跳了起來,她不斷拍打着身上,一邊跳一邊大叫道,“滾開!滾開!”
這才驚醒言闕。
原來是譽王當初被草草埋葬,只有一口薄棺,如今一年多過去,屍身已經腐爛,梅長蘇刨了墳,把他的頭砍下來時,頭上有種種蛆蟲,梅長蘇也沒清理,撒了些防腐藥粉,就扔進了口袋。現在,那些蛆蟲已經爬了出來,爬到了言氏身上。
言闕知道妹妹從小就害怕各種蟲子,更別說屍體上的蛆了,可是他也知道,當初林樂瑤上吊,妹妹肯定做過些什麽,只是當年,追究已無意義,他才選擇了放逐、麻痹自己。
“哥哥,救我呀!”言氏拿出兒時求哥哥的花招,“我怕……”
言闕卻不理會她,盤腿坐在地上,不動也不說話。
就這樣足足過了半個時辰,言氏喊累了,也跳累了,見言闕不管她,只得自己把蛆抖落,一只一只踩死。
越氏見她不鬧了,把獻王的頭舉到她面前,嘿嘿傻笑着:“看,我兒子,我兒子是太子,将來,将來要當皇帝。”
言氏嫌惡的躲開,住了口,才發現自己喊的口幹舌燥,見哭鬧不管用,言氏換了招數,心平氣和小聲道:“哥哥,我渴了,你給我弄口水喝,好不好?從早晨到現在,我一口水也沒喝過,也沒吃過飯。哥哥,從小只有你最疼我了,哥哥,求你了。”
言闕仍然不不動,入定了一般。
時間好像靜止了一樣,也不知道過去多久了。
終于言氏妥協了:“好吧,你不就想知道我是如何害林樂瑤的嗎?我全告訴你。”
聽到這句話,言闕睜開了眼睛,他站起來,摘下腰間的酒葫蘆,擰開蓋子,把酒倒進蓋子裏,放在籠子旁邊言氏能夠到的地方,然後又坐了回去。
言氏端起來,喝了,好烈!
“我們一起長大,哥哥,我從小就崇拜你,你也疼愛我,可是,你為什麽要愛上林樂瑤?你為什麽要愛她比我多?你愛她就她娶進門啊!可是你又沒這個本事!我深深愛着林燮,你知道嗎?可是,林燮卻不愛我,他說只把我當妹妹看,當妹妹?真的嗎?哪有!林樂瑤才是他的妹妹!在他心裏,我這個妹妹頂不上林樂瑤的萬分之一!看不上我也就罷了,我進宮當了皇後,後宮之主!可是,為什麽皇上他也愛林樂瑤,為什麽?他讓我當皇後,只是因為我是太師之女,因為父親手中有他需要的權力和人脈!他最愛還是林樂瑤!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三個男人,都最愛林樂瑤!林樂瑤!她有什麽好?我是太師之女,身世、容貌、才情,哪點比她差?琴棋書畫,刺繡女紅,哪一樣我不比她強百倍?就是武功不如她,但是一個女人,那麽高的武功有什麽用?我從小就要強,我能忍下這口氣嗎?她是我的眼中釘、肉中刺,她的存在,每時每刻都在刺痛我的心!”
“所以,赤焰冤案之後,你逼她上吊?”言闕聽的心驚膽戰,膽戰心驚。
“哼!你也太小看我了!”藏在心中數十年的話,終于說出了口,言氏再也不作任何隐藏,繼續滔滔不絕地講下去,“她晉陽,有什麽好,憑什麽擁有我愛的男人?我愛的人,我得不到,別人也別想得到!所以,我要讓林燮死!讓晉陽死!讓林殊死!我沒有兒子,也要讓林家絕後!夏江和謝玉只是我的棋子,是我利用他們和璇玑一手制造了赤焰一案,借機滅了林家滿門!”
噩夢!言闕只覺心膽俱裂,腦中一片空白,這一定是一個噩夢!
“蕭景禹的死,我倒是背後加了一把火,讓梁帝以為他有反心。那林樂瑤,聽說兒子死了,大概覺得沒有任何希望了,就上吊自殺了!林樂瑤,我當然不會放過,但是,讓她自殺,豈不是太便宜了她?她一上吊,我就把她救下來了,但是迷暈了她,對外只說她上吊死了!梁帝信以為真,草草的葬了她,其實棺材裏,是我殺的一個宮女,真正的林樂瑤被我鎖在這裏!我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言闕聽到此,不由得心中驚愕,戰栗從心底,延伸至四肢百骸,再從身體的每個毛孔沁透出來。面前這個恐怖的女人,一定不是自己從小疼愛的妹妹!不是!她是魔鬼!是惡魔!
言氏卻沒有注意到言闕已經血色全無,全身顫抖,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梁帝又喜歡上新人,就是這個越妃,他很少到我宮裏來,這倒讓我有了更多的時間,只要有時間,我就會來這裏,折磨林樂瑤!開始,她還會掙紮,還會罵我,後來有一段日子,我幫譽王奪太子之位,無瑕顧及林樂瑤,大概有一年沒有來,後來想起來,再看林樂瑤,卻已經失去神智,不會說話了。原來我來看她折磨她,卻越發激起她的鬥志,我們是在彼此傷害,我遺忘她,無視她,沒有人陪她說話,才是對她最大的折磨。于是,我再也沒來看過她,真正的遺忘了她,她也就再也不能傷害我了。”
“瘋子!你一絲一毫都沒法和樂瑤比!”言闕再也不能在這裏呆下去,留下這句話,迅速的出去了。
出來卻發現,宮中四處濃煙滾滾,火光沖天。
“高公公,這人是誰?”梅長蘇進了一個破敗的院落,裏面的人趕緊出來迎接,為首的是一個年約七十的老人。
高湛翻着一本破舊的書,查了查,才道:“她是高祖皇帝(梁帝的父親)晚年寵幸過的一個宮女,因有孕封為良人,但是孩子沒生下來就沒了,高祖皇帝也就把他忘了,她已經在這裏住了四十多年了。”
“……”梅長蘇無語了。
“送出去吧。”太後道。後宮女子的辛酸又有幾人知。
“是。”
一輛馬車駛出,很快院子就空了。
梅長蘇遞了一支火把遞給林樂瑤,林樂瑤接過,從院子裏的荒草點起,一直燒到院子裏的亭子,再到紅漆剝落的走廊,然後是正房,慢慢都着了起來。
另一處宮殿。
“高公公,這人是誰?”梅長蘇問道。
“這……”高湛偷偷看了一眼太後,不敢說話。
梅長蘇心中了然,這位定然是梁帝的某位妃子,梁帝在時,給過當時的靜嫔難堪。梅長蘇抽出身邊侍衛的刀遞給林樂瑤,林樂瑤接過,手起刀落,地上一片血紅,一顆人頭滾落在地。
太後望着跪了一地的人,輕嘆一聲,道:“世界那麽大,你應該去看看。”
蕭景琰看向梅長蘇,悄悄問:“什麽意思?”
這時,藺晨已經從裏面搜索了一圈出來,正好聽到,于是道:“太後娘娘的意思是,有多遠滾多遠。”說罷遞給林樂瑤一只火把,又一處宮殿燒了起來。
藺晨見大家還在宮牆外看熱鬧,就道:“你們太慢了,我先去其他地方了。”
每一個惡毒的皇後背後,都有一個惡毒的容嬷嬷。
言氏冷宮。
言闕見皇上過來,趕緊屈膝跪倒,叩首到地。
容嬷嬷本來是跪在言闕面前,見皇上過來,爬到皇上面前哭訴祈求:“皇上,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鼓動言太妃的,請皇上開恩!請皇上治奴婢的罪,饒言太妃一命吧!”說罷,她擡起頭來,試圖以她楚楚可憐的樣子博得皇上同情,卻發現皇上身後站着太後和林樂瑤,頓覺人生無望,仿佛一下子被擊倒了,再也說不出話來,抖作一團癱在地上。
林樂瑤擡起一腳,就把容嬷嬷踹進房內。
太後吩咐:“把她綁在柱子上。”
侍衛們七手八腳把容嬷嬷擡了出來,用浸了油的繩子把她綁在了宮殿外的柱子上。
林樂瑤取過火把,點着了容嬷嬷的衣服……看着火着了起來,她就把火把扔進了院子裏的雜草叢中,地上的枯草落葉頓時燃燒起來……
一群人見火勢起了,便紛紛往外走。
梅長蘇見言闕還跪在地上不動,趕緊道:“言叔叔,快出來!”
林樂瑤聽到這一聲,馬上止住腳步,回頭尋找。
言闕擡起頭來,對上了林樂瑤的目光。
空氣仿佛凝窒住了。
十四年……恍如隔世,他們,終于再次出現在彼此眼前。
林樂瑤癡癡凝望,已分不清心中是痛還是喜,喃喃喚着:“言闕……”
言闕瞪大了眼睛呆在那裏,雖然早已知她被救出,雖然早預見她可能會來,這乍相見的沖擊,仍然讓他不知所措。言氏害她吃盡了難言的苦楚,害她滿門被滅,這樣深的仇恨,如何能化解?言氏這樣大的罪過,追究起來,豈不是要被滅滿門?如今自己已是帶罪之身,如何面對她,如何自處?
一眼萬年。
再相見,已是滄海桑田。
她邁步向他奔過去,卻因長久未走路,這一跑便腳跟虛軟,才跑幾步,便一個趔趄向前栽倒。
他們之間本就沒有幾步路,言闕驚慌之中,趕緊爬過去扶她。近距離看到她花白的頭發,蒼老的容貌,慘白的面色,言闕更是心如刀割一般難受。他輕輕伸出手,想去撫摸她的臉,卻又怕冒犯了她,使勁握了拳,又縮了回來。
林樂瑤看他這樣注視着自己以及他手的動作,才意識到,自己早已不是十四年前那個雍容華貴、儀态萬方的人,一種悲涼的哀傷從她的心底緩慢地擴散出來,不由得低下頭去,眼淚無聲的滑落。
身後是熊熊大火,帶着濃煙與灼熱,映紅了午夜的天空。
眼看火就要燒過來了,蕭景琰和梅長蘇趕緊撲過去,把二人救離了火場。
言闕依依不舍地放開了手,又跪倒在地,道:“禀皇上,皇上讓臣查的案子,已經查清,臣當連夜寫成奏折,明日早朝時呈上,臣告退。”
蕭景琰還沒開口,就見飛流飄了過來,大聲喊道:“密道!”
梅長蘇趕緊問:“哪裏?”
“那裏!”飛流指了一個方向。
皇宮那麽大,梅長蘇當然不指望飛流能講清是哪裏,于是道:“言侯、蒙摯,你二人保護我兩位姑姑,我和景琰去看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