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3)....

深夜,有人推開門,披着一身的幽暗站在門邊,那樣的身影,與床上躺着的人竟有八分相似。

南珍猛的一回頭,臉上還挂着淚。

一直沒出現的天玄走進來,手裏端着藥。

南珍快速抹了淚避道一旁。

天玄連看都不看她,直徑走到床邊,将手裏的藥喂到巫玉堂嘴邊。

可他喝不下,借着窗外的雪光,南珍看清了天玄眉間的深刻痕跡。

只有将死之人才會如此,藥汁從巫玉堂的嘴邊淌落,弄髒了他本就不幹淨的衣服。

天玄放下碗,頭一次看向南珍。

南珍被那道冷蟄的目光掃過,頓時把頭埋得更低。

“你來。”天玄突然說道,他将手裏的藥碗遞給她。

這種時候,必須讓巫玉堂喝下藥才行,天玄也就顧不得那些對南珍的偏見。

他不懂,也看不透,即使這個女人這樣傷害了玉堂,他也絲毫不生氣,不抱怨,就這樣被人從手裏奪走了所有。

他這時怎麽會懂,即使被奪去了所有,只要能剩下一個南珍是屬于他的,巫玉堂就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南珍端着藥碗也束手無策,聽見天玄說:“喂他喝。”

說完,他就離開了這裏。

南珍追出去:“你要去哪裏?你能不能陪着他?他……他……”

天玄終于忍不住嘲諷道:“怎麽?你是不是想跟你那未婚夫雙宿雙飛?南珍你別忘了被你下毒的人現在還昏迷不醒!你就應該在這裏,如果他死了,你就下去陪他!”

南珍捏着手:“不是的,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纖瘦極了,之前被巫玉堂千方百計養出的好氣色早就不見蹤影。

天玄從沒這樣責備過誰,他氣極,卻在看見這樣的南珍後,不再說這些傷人的話。

“我沒辦法陪着他。”他站在不遠處,今天能夠出來也是因為看守他的人念舊,念着巫家正經的主子巫玉堂的好。

南珍突然懂了,宋權可以自由行走,巫玉堂被軟禁,天玄作為他的人,自然也沒有了自由。

她覺得自己太傻,腦子太笨,忙道歉。

天玄擡了擡手,“你的道歉,留給他好了。”

天玄走前說的最後一句是:“南珍,別再這麽傻下去,如果眼睛看不透,就用心去看。”

那碗藥汁有點涼了,南珍抿在口中,濃濃的腥氣和苦味在她的心中亂竄,她俯下去停在巫玉堂的嘴邊,看了看這樣的他。

這樣的他與從前就沒有區別了,都是這樣安靜,這樣淡薄得出塵。

她用舌尖撬開他的嘴,一點一點的将藥汁渡進去,一碗藥,他們各分了一半。

***

之後天玄再也沒來過,倒是不會說話的男孩趁着黑夜偷偷來過好幾次,手裏都端着已經熬好的湯藥。

男孩比劃着告訴南珍,這是天玄準備好的藥汁,可南珍不敢再随便相信別人,總是先自己喝一口,确定不會突然死掉才敢喂給巫玉堂。

有一次被男孩看到了,後來就變成男孩在南珍面前試藥,确保沒問題後再由南珍喂巫玉堂喝下。

男孩出神地看着南珍親吻巫玉堂的嘴唇,紅着臉告訴她,他也曾見過主人這樣喂她喝藥。

南珍回頭去看巫玉堂,可他還是沉睡着。

男孩寬慰南珍,讓她別擔心,這座城堡中除了主人外,天玄是最厲害的制藥師了。

南珍點點頭,期待着天玄再一次送來救命的湯藥。

她的期待是能被實現的,那一晚,當南珍照舊以那樣的方式喂巫玉堂喝下藥汁,與她緊緊相貼的那張薄唇突然動了動,她還以為是幻覺,就更鮮明地感覺到了他的舌頭。

他動着自己的舌頭,輕輕蹭了蹭她的。

南珍猛地直起身,見他的雙目燦若星辰。

你沒離開,真好,南珍,我能這樣醒來,這是太好了。

與此同時,宋權與嬌嬌的婚禮正在有條不紊地準備着,整個城堡都洋溢着要辦喜事的喜悅與忙碌,唯有這座小樓裏的巫玉堂被他們遺忘了。

他們這一代,不論是巫玉堂還是宋權,都沒有辦法完成藥劑的最後階段,巫玉堂還曾經為此喪失了說話的能力。巫拜黑看起來是怕了這樣換來換去的情況,決定盡快禮成,讓宋權生下第二代,好延續巫家血脈。他要看看這一輩的下一代,能不能被玉佩選中,拯救整個巫家。

但臨到頭了,嬌嬌的未婚夫突然變成了宋權,這就意味着,宋權這個外來人将要執掌這個千年世家。

老一輩的人都說巫拜黑瘋了,瘋的徹底。

可這其中敢真的出聲支持巫玉堂的人,都在婚禮之前消失得無影無蹤。很快,不贊同的聲音不見了,再沒人敢質疑巫拜黑的決定,再沒人敢質疑宋權。

***

主樓裏,往年燒到春天就變弱的火種今年卻熊熊不斷地在發光發熱,巫拜黑細心照顧着火種,認為這是個吉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春天了,他還穿着厚重的棉袍,在如此刺眼的火光下臉色卻呈現灰敗。仆人送上一碗茶,他用手背碰了碰,覺得不夠燙,讓人拿下去重新沏一壺滾燙熱茶。

可仆人卻疑惑的端起那碗茶,手指一時被燙的通紅。

很快,一碗剛剛滾沸的熱茶端上來,巫拜黑端起來,覺得溫度滿意了,輕輕抿了一口。

宋權一直恭敬地站着,臉上看不出一絲情緒。

他做的一切巫拜黑都看在眼裏,不得不說,很是欣賞。

做大事就要不拘小節,巫玉堂這些年卻一直都是婦人之仁。巫拜黑不禁回想到四年前,那時巫玉堂終于回來,研制了可以暫時保命的血紅藥丸,并且恢複了聽力,而眼前的這個宋權正好經歷了藥劑實驗的最後階段,實驗沒有成功,照說他是一個沒了用處的東西,可巫玉堂卻留了他一條命。

看看,婦人之仁,所以今日心狠的走出了牢籠,心善的那個躺在了床上。

巫拜黑問宋權:“你打算将他如何處置?”

巫玉堂終究是巫家的正統血脈,宋權不能一時間就斬草除根。他暗恨南珍,如果當日就痛快幹淨地處置了巫玉堂,今日他宋權也不會不得不留下巫玉堂的一條賤命。

宋權對巫拜黑說:“巫玉堂倒是有些真才幹,巫家和我往後都離不開他。”

巫拜黑又笑了,贊許的點點頭。

——這才是能成大事的人,心狠手辣,榨幹對手的每一滴能力為自己所用。

巫拜黑說:“你看着辦吧。”

他轉身,将宋權的新名字記在了那天頭地角有暗紋的族譜之上。

宋權更名為巫玉澤,在巫家,只有玉佩顯靈的人才配有“澤”字。

玉堂,玉澤。

咚咚咚,主樓再次撞響了長鐘。

巫玉堂虛弱地靠在床上,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

南珍端了一碗粥進來,手指被碗壁燙紅,她面露愁容,卻在進來的那一刻全都收斂起來。

但這一切,又怎會逃過巫玉堂的眼睛?

巫玉堂端詳着南珍粉飾太平的面容,即使是現在這種馬上就要斷糧的情況,他仍舊覺得,有她在身邊,一切就是有希望的。

南珍舀起一勺粥吹涼,要喂給巫玉堂吃,巫玉堂往她那裏推了推。

南珍一下子就難過起來,吸了吸都凍出鼻水的紅鼻子,辯解着:“我不會再下毒害你了,真的,不信的話我就先吃一口。”

說完了,她看着他,他也幽幽地看着她。

南珍咽下那勺米粥,米汁的醇香一下子就從喉嚨滾進了胃裏,一時鬧得她更餓,她生怕被他聽見肚子叫,只好大聲說話:“你看,真的沒毒,你快吃吧!”

這是最後一勺大米熬出來的食物了。南珍紅着眼看着,不知道下一頓該給病人準備些什麽。

巫玉堂拿走了碗,自己吃了一口,然後舀起一勺喂到南珍嘴邊。南珍不吃他也就不吃,逼得南珍與他一起一勺一勺吃完了那碗粥。

洗碗時,任憑冰冷的山泉水凍僵了手指,南珍站在水池旁卻因為傷心而顧不得手指的疼痛。

該死,真該死啊,她後悔的想要拿把刀把自己了解了算了。

為什麽會懷疑這樣的他呢?為什麽不能用心去聽一聽呢?南珍覺得天玄說的太對了,她真是蠢到了家。

***

第二天,一群人湧進了被人遺忘的那棟小樓,巫玉堂靜靜的坐在床上,南珍張開雙手,不讓任何人靠近。

宋權來了,讓人帶走了巫玉堂。

南珍的一切反抗都是枉然,并把宋權逗笑了。宋權說:“南珍,這一切還要多謝你。”

南珍想揮他一巴掌,卻被人桎梏着雙手。

她只能看見巫玉堂的背影,他那樣的瘦,一貫能将白襯衣撐得好看的肩膀瘦的只剩硬铮铮的骨架。

“放心吧,我不會殺他的。”宋權揮揮手,那些人松開了對南珍的桎梏。

“你想幹什麽?”南珍沒想到自己會有這一天,這樣對宋權咬牙切齒的一天。

“你大概還不知道。”宋權笑了笑,南珍突然想起,在他們婚禮前的那段時間,宋權已經不怎麽愛笑了,總是垮着臉,沉默至極。

他是從那個時候變了,只是南珍知道的太晚了。

“巫玉堂死不了,因為他是巫家最好的制藥師。”宋權牽起南珍的手,“走,我帶你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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