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安得與君相訣絕,免教生死作相思(1)

自那天後,巫玉堂再也沒有出過實驗室半步,手邊都是最熟悉的儀器,他閉着眼都能調配試劑,可他的心卻不像表面上那般平靜。他很着急,他必須比宋權那邊更快做出藥物才行。他沒有時間了。

巫玉堂點着藥劑的手忽然頓了頓,他的眉間隐忍着什麽,幾秒後疼痛襲遍全身,他蹲在試驗臺前的地上,一張臉疼的發白。

本不該這麽快的,他的陽壽本不該這麽快就到達極限的,但往日中過的毒,受過的傷,都一齊在這時反噬,使他的身體狀況忽然就一落千丈,速度快到令他無法控制。

偌大的實驗室內再沒有其他人,巫玉堂就是怕會被人撞見這種情況。他休息了片刻,等緩過了這一段後,又再度忙碌起來。

穿着白袍的男人神色冷清,安靜得幾乎沒有呼吸,他的手飛快,可眼神卻出賣了他,他在走神。

他在想着什麽呢?

無論怎樣告訴自己要忘記,可他心裏惦記的,終究還是那日在塔樓前,因為連香玉的死而哭紅了雙眼的南珍。

南珍,我曾以為自己能為你擋去一切不好的東西,可實際上,一點一點的,你還是見到了所有我不願讓你面對的。是我沒有照顧好你。

塔樓前挂起大風,雖然連香玉的血已經被擦拭幹淨,但鼻尖還是能夠聞見淡淡的血腥味,哭紅了雙眼的南珍被他圈在懷裏,無助得只能緊緊抓住他的衣袍。

可他知道,有無數的眼睛都在看着他們。

他松開了手,輕輕推開了南珍。

一聲聲,是她在哭,她哭着呢喃只有他能聽見的話語。

她說:“則冬,則冬,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為什麽呢?巫玉堂的手懸在半空,捏碎了一根玻璃棒。

五年前他突然闖入了她的世界,就将一切的不幸都帶給了她啊!

可她那樣的甜美溫暖,他又怎麽能不靠近呢?

***

啪一聲響起,在實驗室中顯得十分突兀。

巫玉堂側臉去看,看見南珍擔心的拍打着無形的玻璃。

他這才回過神,發現自己的手流血了,指節間紮着一片細碎玻璃。

她已經在這裏看了好久了,看着他難受,看着他疼的彎下腰來,看着他頻頻走神。

南珍焦急萬分,她親眼看見巫玉堂捏碎了玻璃棒,整個人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麽,她想進去,卻被擋在玻璃之外。

實驗室裏雖然透明,但除非是被人帶着,否則南珍不可能進到最核心的房間。她奮力地拍打透明的玻璃牆,終于引起了裏面男人的主意。

玻璃牆都是隔音的,南珍只好放下手裏的籃子,沖着巫玉堂比劃起來。

——我要進去,你快點帶我進去啊你這個大混蛋!

巫玉堂無意識間挑了挑眉。

南珍見他不動,說的更狠了——我要踹你一腳給你一拳,老娘現在很生氣!

裏面的男人緩緩的動了起來,朝着這個喊打喊殺的女人走來,嘴角噙着一絲淡淡的笑意。

南珍根本沒看清,這人究竟是打開了哪裏的一扇門,反正他就這樣站在了她的面前,兩手空空的束在身後,朝她彎下腰來。

這是體貼的知道自己太高降低一點高度好讓南珍打得順手嗎?

南珍咬牙切齒,哪裏會真的揍他,第一動作是牽過他背後的手,放在眼皮子底下看傷口。

然後幽幽地,帶着無限的心疼:“你感覺不到疼嗎?我可心疼了。”

頭頂上的男人眼神變了變,順勢牽着南珍進到了實驗室。

那是巫玉堂專屬的地盤,南珍是第一個進去的女人。

盡管在外頭已經看過很多次了,真正踏進去後,還是有些許不同的感觸。南珍嘆了口氣:“真幹淨。”

真是連根頭發絲都找不着。

巫玉堂莞爾,低頭看被南珍握着不肯松開的手指。

傷口已經止血了,南珍卻還是擔心,她小聲地跟他說:“輸就輸了吧,不管你去哪裏我都會陪着你的,一起去死也可以。”

南珍仰起頭,要讓巫玉堂看見她眼裏的決心。

還有,很小心隐藏起來的一絲遺憾。

恩,只是有點可惜,你還沒見過……沒見過……

***

這一刻将人放進來,下一刻所有人就全知道了。

可……

巫玉堂擡手揉了揉南珍的頭頂。留給我的時間那麽短,已經連一秒都不想與你分開了。

南珍先是一愣,然後笑了,眉開眼笑地握住巫玉堂的手。

兩人的手握在一起,怎麽都舍不得松開。

然後,一只灰色的鴿子停在了外面,一下下的啄着羽毛。巫玉堂這才松開了南珍的手。

他從信鴿爪上解下字條,上面的字跡無法僞造,并且透着一分将死的氣息。

巫玉堂看看南珍,南珍立馬抱住他的胳膊:“不許丢下我!”

……那就一起去吧。

夜黑風高,往日人來人往的主樓裏透着一分蕭索,巫玉堂牽着南珍進去,神壇上的火種不知何時已經熄滅了,整個殿堂上冷冰冰的,南珍緊張的扯了扯,巫玉堂緊了緊手心,拉着她走進幾步,發現巫拜黑倒在神壇邊,手裏卻還死死握着他的神杖。

巫玉堂将人扶起來,手指摁着他的人中。

巫拜黑恢複了點神智,呆呆看了巫玉堂好久才将人認出來,沙啞喚他:“玉堂啊……”

南珍乖乖跟在巫玉堂身後,發現巫拜黑也給了她一個眼神。

“我——我有事情要告訴你。”奄奄一息的巫拜黑說。

巫玉堂垂着眼并不在意,他想将巫拜黑抱起來,最好是能去一處暖和的地方,他要為他施針,再抓一帖藥去熬,看看服用後的效果怎麽樣,再調整藥方。

“玉堂,你聽我說。”巫拜黑搖搖頭,用眼神示意巫玉堂冷靜。

巫玉堂只能用手托着他。

“我要告訴你,關于巫家的秘密。”巫拜黑氣若游絲。

南珍整個人顫了顫,巫家的秘密,宋權拼了命想知道的秘密?她拽了拽巫玉堂,巫玉堂沖她壓了壓下巴,意思是不許她離開他的視線。

巫拜黑顯然也不在意這個秘密被南珍聽去,他慢慢說着:“這世上,有因就有果,你應該知道巫家的祖先是做什麽起家的吧?”

“知道,皇帝密丞……壞事做盡。”

巫拜黑點了點頭,“是啊,那些缺德的手段最後都報應了在子孫輩,玉堂,你馬上就三十歲了,現在應該感覺到了吧?”

他努力擡起眼皮要看巫玉堂,巫玉堂配合的低下頭。

巫拜黑說:“是了,你也快不行了。”

南珍狠狠摳了摳手心。

“三十而立,其實是大限。”巫拜黑幽幽說道。“自古巫家的新生兒就要服用一種藥劑,那種藥劑需要用玉佩選出的聖天公的血來做藥引,可以讓下一代平安度過三十歲的門檻,可是藥劑在幾十年前斷了,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時我也很年輕,才接任不久,那一代的聖天公的血并不能制成藥劑,事發那一年的孩子全都死了……”

巫拜黑閉上眼,似乎在回想那時的一切。

“巫家的秘密是巫師代代相傳的,你知道我有多麽害怕巫家在我的手上絕了嗎?我整日睡不好吃不下,幸好後來,天不該絕我巫氏啊,玉佩顯靈了,告訴我這世上還有一個你。”

南珍捂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究竟聽到了什麽。

***

“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将你帶回來,你很好,從沒有讓我失望過。巫拜黑看着巫玉堂,可是你的血也不能成功制出藥劑,所以我又将宋權帶了回來。宋權和你,我總想着會有一個能成功……也是氣數該絕了……我不該強求的……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等我醒來,一切都不在掌控中了……巫家被我弄得一團亂,我下去後祖宗們不會繞過我的……我好累,真的太累了……”

“我都知道,我一直知道的。”眼看巫拜黑就要合上眼,巫玉堂突然這麽說了一句。

果然,巫拜黑驀地睜大了眼。

“你都知道了?”他不敢相信。

巫玉堂點了點頭。

巫拜黑略一思索,慢慢苦笑起來,喚他:“玉堂啊玉堂。”

巫玉堂忽然将手腕放到了巫拜黑的嘴邊,他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南珍只能見到他不知什麽時候咬破了自己的血管,将血喂給奄奄一息的巫拜黑。

巫拜黑無力反對,嘴角一片血紅。

“我百毒不侵。”巫玉堂轉頭對南珍解釋:“并且能夠救巫家人。”

南珍的目光從他的手腕轉到他的臉,他臉更白了一些。

可終究是油盡燈枯,巫玉堂的血只是為巫拜黑延遲了一些時間,他悠悠轉醒後,一直看着巫玉堂,在回光返照時,巫拜黑居然對他說:“離開這裏,不要再管巫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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