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甜度19%

賀随這幾天忙着練車,呆在寝室的時間不多, 昨天就近回了城西的家, 今早直接來游樂場。這種地方他不太願意來, 娛樂設施沒什麽營養,速度不及機車刺激,可轉念一想将小姑娘丢給毛傑他們, 又不放心。

要是他今天不來, 估計姜稚月會怄氣到猴年馬月。

小姑娘明面上看着什麽事都不在意, 心裏面卻格外敏感纖細。

三分鐘一過, 隧洞裏張牙舞爪的身影消失, 賀随走在前面,讓姜稚月抓住自己的袖子, 兩人一前一後順着走廊往出口走。

出口設置成五道暗門,每一扇後面都有可能藏着奇怪的東西, 只有一扇是真正的出口。

賀随動了動手腕示意她松手, “我去看看。”

姜稚月莫名聯想起背影爸爸的桔子梗, 賀爸爸語重心長對她說“女兒你暫且不要動,為父去去就回”。

讓賀爸爸獨自一人承受突如其來的驚吓會顯得她不人道。

姜稚月眼神閃爍, 硬着頭皮拽住他:“學長, 我和你一起!”

賀随已經敲響第一扇門, 後一秒,紅色木門吱嘎敞開,一顆逼真帶血的眼珠子映入眼簾。

抓住他衣擺的那只手力道驟然加重,賀随回過頭, 看見後面的女孩瞪大眼一臉生無可戀。

賀随耷下眼簾,後退一步至她身旁,擡手遮住她的雙眼,緩緩俯身說:“你只需要往右移,其他的交給我。”

視野徹底陷入黑暗,與以往夜盲症發作時不同,此刻覆蓋在她眼簾上的手溫熱而有力,清晰可明的溫度帶給她從未有過的安全感。

即便身處暗色,但她的身旁真實存在着另外一個人。

姜稚月跟着他移動腳步,第二扇門和第三扇門裏藏着什麽東西她不知道,不過聽那故作凄慘的哀嚎也能猜到不是好東西。

第三扇門裏的工作人員不夠敬業,一條血淋淋的斷臂拿在手裏,額頭上貼的咒符被陰風吹落,他眨眨眼,有點不知所措。

賀随略一彎腰撿起那張符,面無表情按回他額頭上,毫不猶豫砰地一聲關上門。

碰撞的聲音太突兀,姜稚月縮了縮肩膀:“學長,你要對鬼溫柔一點啊。”

好在下一扇門是出口,賀随放下手,淡睨她:“要不你去安慰他一下?”

姜稚月連忙搖頭,心中堵塞的那塊石頭悄無聲息消失,她沉重的情緒得到釋放,明媚的光線也頃刻鋪落。

一切都敞亮。

他們是最早出來的,出口處稍顯冷清,工作人員回收定位手環時遞上小禮物,一個用僵屍做人物形象的鑰匙扣。

姜稚月用手指捏了捏小僵屍的腦袋,被鑿開一個窟窿的嘴巴立刻吐出長舌頭。

姜稚月:“……”

時間才過半,其他人沒有出來的跡象。賀随找了處幹淨的長椅,雙腿交疊優雅坐在那看手機,姜稚月坐在一邊支着下巴翻看簡介圖。

遠處走來一只玩偶熊,手裏提着花籃,經過木椅時腳步一頓,悄悄溜到兩人背後。

姜稚月被一雙軟趴趴的爪子捂住眼,她費勁扒拉開後疑惑地回過頭。

這只玩偶熊出奇地矮,均碼的衣服套在身上,褲腿挽起許多寸,碩大的腦袋感覺下一秒就會掉下來。

玩偶熊摘下頭套,露出張清秀的臉。

姜稚月詫異:“梁黎?”

女生穿戴玩偶服悶得臉頰泛紅,餘光瞥見旁邊的男生時不自然地整理了下蓬亂的頭發。

賀随僅擡起一秒鐘的腦袋又垂下,寡淡的神情傳遞出幾個訊息:不認識,不需要介紹,沒有必要。

姜稚月乖乖挪開視線,從随身的小包裏抽出紙巾遞過去:“快擦擦,你都出汗了。”

梁黎局促地接過紙巾,感受到身旁的男生散發出的強大氣場,她讷讷詢問:“稚月,你和學長……”

話未說完,身後傳來粗噶的男聲,游樂場的管理員皺着眉頭走過來,先是不問理由将人訓斥一頓,後又拿扣工資當威脅:“還不好好幹活?!”

梁黎吓得把手中的花籃摔在地上,幾枝玫瑰花被摔掉了花瓣。她匆忙蹲下整理,垂着頭不停道歉。

姜稚月想替她解釋,話剛到嘴邊又咽回去。能幫她一次,但他們走了,管理員肯定能憑借身份對梁黎頤指氣使,好不容易賺到的工資萬一被克扣精光。

梁黎該怎麽辦。

身後的鬼屋五個門全部打開,一群人擁擠而出,隊伍最前面的毛傑和林桤面色不虞,臉上甚至還被抹上類似番茄汁的液體。

陸皎皎驚魂未定,跑過來緊緊抱住姜稚月的腰不撒手,“太喪心病狂了,我要被吓哭了。”

說完,她意識到氣氛不對勁,探出腦袋用口型詢問發生什麽事了。

梁黎瑟縮起脖頸,眼眶漸紅,對方訓斥的話語不堪入耳,她眼中的光一點點暗淡,最後拎起籃子看向面前的一行人。

毛傑認出她是部裏的小幹事,随口打了聲招呼:“碰都碰見了,是不是得表示一下啊。”

說着便掏出手機對準梁黎身上的二維碼,“林桤,爸爸送你玫瑰花,感動不感動!”

梁黎嘴唇緊咬,眼中浮現出水光,她感覺被羞辱到極點,盡管他們沒有做什麽,他們甚至只是好意。

但現在站在這穿着誇張的玩偶服丢人現眼的是她,被罵的狗血淋頭的也是她。

梁黎趕在情緒崩潰前戴上頭套,腳步匆促離開他們面前。

毛傑付完帳,玫瑰花沒到手:“梁黎,我的花呀。”

林桤擡起手肘怼了下他,眼神示意他注意分寸別亂開玩笑。

毛傑噤聲,百口莫辯吃了記啞巴虧,最後低罵一句招呼大家去別的地方玩。

一直不吭聲的姜稚月手指攥住衣擺,三步一回頭不太放心的樣子,走出十米左右,她突然轉身跑向管理員。

速度快到賀随來不及問她去做什麽。

姜稚月叫住管理員,聲音不穩:“她那些花我都要了,多少錢?”

游樂場新開園,許多設施還未經過專業測試所以不向游客開放,半個園子裏的娛樂設備玩了個遍才到下午四點鐘。

毛傑打算打道回府,走出游樂場想起來:“随寶,你跟我們回學校嗎?”

姜稚月偷偷看向身邊的人,他耷垂的眼簾擡起,緩緩思忖幾秒,“晚上回,你們先走。”

毛傑轉頭問兩個小學妹:“你們倆呢,回學校還是有安排?”

414寝室即将迎來第一位成員的生日,舍長打算集體給姜稚月慶祝,本來時間定在周日,但明天姜稚月回家,不得已提前到今晚。

陸皎皎回應道:“我們兩個回學校,晚上有安排。”

毛傑不算正經地朝剩下的兩個男人擠眼睛,調侃說:“你們兩個看看!小學妹的夜間生活比你們這些大老爺們都豐富。”

姜稚月歪着頭,一陣風吹起她額前的碎發,有幾根頭發飄到嘴邊差點被她吃掉。

這句話弄得陸皎皎有點窘迫,支支吾吾半晌不知該說什麽。

姜稚月用發箍将頭發紮起,一臉單純無害地神情問:“部長,他們兩個是大老爺們,你是什麽呀?”

毛傑臉色瞬間變得一言難盡。

“哦,我知道了。”姜稚月彎起眉眼細聲細氣補充,“大老娘們?”

毛傑不說話了,擺出一副自願認輸的姿勢像只鬥敗的鹌鹑默默跟上林桤,試圖從基友那尋到絲絲安慰。

姜稚月落在後面,身後還跟着一個人。賀随的步子不緊不慢,走到分岔路口前,他拉住她的領口,垂眼盯着小姑娘黑白分明的眼睛,好一會兒才說:“今晚別喝酒。”

姜稚月倒吸一口氣,下意識開口:“你怎麽知道?!”

“馬上成年的小朋友都想仗着身份去未知世界探索。”賀随語氣輕佻,尾音故意拉長讓她主動反思,“栽跟頭的不在少數,注意着點兒。”

姜稚月的注意力全放在這句話他一共說了多少個字上,Bking惜字如金的習慣竟然變了!

出于感謝心理和僅存的一丢丢愧疚,她乖巧無比地應下,這話若是姜別和她說,指不定要互嗆好幾輪。

舍長她們早早等在約好的烤肉店,這家店的商品價格高于其他同類店鋪,舍長念叨了好久想來吃,結果每次手頭都緊的要命。

陸皎皎不知從哪得知會員生日當天店家會多送兩盤羊肉,其他人大手一揮拍板決定。

姜稚月覺得自己此刻就像行走的一只随時抖落肉片的小羔羊。

吃完飯,舍長提議去隔壁新開的酒吧長見識,陸皎皎平生第一次去聲色場合,不免有些緊張。她挽着姜稚月,看到對方一臉淡定的表情,“稚月,你常來酒吧嗎?”

姜稚月有個閨蜜很喜歡鬧騰,經常偷偷約她去PUB,不過閨蜜出國後她就沒再來過。

酒吧禁止向未成年人兜售酒水,所以就算她到酒吧也沒辦法喝酒。

至于酒量,更是個未知數。

三個土包子帶着一個看似經驗豐富的老手潛入酒吧,在卡座裏坐好,賣酒的服務員一瞧是幾個小姑娘,興致不高地問:“喝點什麽?”

聞言,舍長拍桌子佯裝不悅:“你這是什麽态度?”

服務員每晚的工資提成都要看售賣的名酒,幾個小姑娘酒量看起來就不行,多費口舌他都懶得,指了指吧臺:“小姑娘,你們去點雞尾酒吧,菜單上的酒你們喝不來。”

說完挂上笑臉去迎接下一桌的顧客。

懶散看不起人的态度把舍長氣得不行:“到底是看不起誰啊,爸爸讓你知道什麽叫酒量!”

十分鐘後,吧臺前,四個女生等待酒保調酒。

身旁的成熟女人要了杯名字聽起來就很高端洋氣的酒,陸皎皎學得像模像樣,對酒保說來四杯一樣的。

酒保一愣,不過還是依言調出四杯,依次放在她們面前。

酒的顏色五彩缤紛,最上層浮動着蜜桃的粉色。姜稚月低頭輕輕聞了聞,味道有些冽,酒精味中夾雜着蜜桃的清甜。

姜稚月低頭喝了一口,味道沒有聞起來那麽甜,反倒辛辣無比,從嘴巴裏過了一遭,舌尖開始發麻。她忽然想起賀随交代的話,有點底氣不足地晃着杯中的酒。

就喝一杯,應該不會有事吧。

這麽想着,她又喝了幾口,這次不等酒精在舌尖發酵便匆忙咽下去,口腔中殘留了一股淡淡的甜。

姜稚月眼睛一亮,她似乎找到喝酒的秘訣了!

為了驗證秘訣是否正确,将杯中的酒水全部吞下肚後,她單手撐住發暈的腦袋,扭頭問陸皎皎:“你覺得這酒甜嗎?”

陸皎皎只喝了一口,避過酒保打量的目光小聲說:“我覺得太太太難喝了。”

姜稚月抓在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她低頭看了眼,姜別打來的電話。

姜稚月接通後,呆呆握着手機不說話。

酒吧裏吵鬧的動靜通過手機傳至另一端,姜別沉默良久,聲音漸沉:“你在哪?”

“姜別,我也喝過酒了,你以後再也不能叫我土包子,聽見沒?”

酒勁兒還沒完全上頭,小姑娘說話的聲音有條不紊字字清晰。

姜別按捺住脾氣問:“哪家酒吧?”

姜稚月趴在桌子上,低下頭小心翼翼露出一只眼睛打量周圍,确定姜別不會下一秒出現,大着膽子說:“你猜猜是哪家。”

臺上駐唱歌手唱完一首歌,順便給新開的酒吧打廣告,嘶吼的聲音通過手機傳至另一端,姜別眼皮抽搐地跳動兩下,“現在馬上出來,我過去接你。”

姜稚月心道完蛋了,她抿唇看了眼幾個室友,不能讓他們看到自己挨揍,有損她的光輝形象。于是借口酒吧裏太悶,想出去呼吸新鮮空氣為由,提前一步出了酒吧。

酒保忙完手中的活過來和她們搭讪,其中長得最漂亮的那個不知所蹤,只留下空酒杯。

“你們那個朋友酒量真好啊,這杯酒度數挺高的,竟然都喝了。”

陸皎皎理所當然道:“她是老手,酒量當然好。”

然而,衆人口中酒量好的姜稚月,在舞池中蛇形游走,好不容易避開亂晃的人群又走錯了門。頂着沉重的腦袋晃到正門,胃裏的酒精作祟,弄得她很想吐。

室外的溫度格外低,冷風一吹将她的理智拉扯回幾分。

姜稚月找了處人少的地方蹲下,戳動手機打開【柔道基礎招式】的小視頻,等會兒姜別來了,她絕對不能被打倒。

過了十分鐘,小視頻放到一半,不見姜別的身影。

姜稚月縮起凍僵的手指,擡頭尋找附近能坐下休息的地方,對面的木椅坐着一個行乞的老爺爺,路人避之不及,他身上衣衫褴褛的衣服遮不住寒風,髒亂的胡子被風吹起,露出幹裂的嘴唇。

姜稚月強忍住膝蓋酸澀,人家好不容易找到可以栖身的地方,她可不能去搶。

不遠處傳來機車低沉的嗡鳴聲,仿佛大明星走紅毯時的配樂,嚣張提醒着下一秒會有個機車酷蓋上線。

姜稚月仔細一聽,覺得這聲音很耳熟,不緊不慢循聲望過去,呼吸猛然頓住。

馬路邊,穿白色衛衣的男生垂頭扯開頭盔,動作不算溫柔,以至于額前的頭發嚣張的蓬起。那捋乍起的毛幾秒鐘後又異常乖巧地回到原來的位置。

一個眼神就能讓人自覺服從,不說話就能令頭發乖巧無比的Bking。

不是賀随還能是誰?!

姜稚月耳畔回響起下午某人的忠告,機械地伸出手遮住嘴巴呼出一口氣,溫熱的呼吸中有股淡淡的桃子味,還有酒精無法忽視的辛辣氣息。

姜稚月下意識拔腿想跑,但餘光瞥見那抹颀長的身影已然悄悄臨近。

她站起身一定會暴露于敵人的視野區之內,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到合适的隐蔽地。

小時候玩過及時營救的游戲經驗指揮着她尋找根據地,趁賀随打電話的空隙,姜稚月一溜煙跑到行乞爺爺的身邊。

她靈光一閃,慢吞吞移過老爺爺面前乞讨用的鐵碗,裏面裝着七八個一塊錢的硬幣,以及一張二維碼。

姜稚月雙手合十拜托他:“爺爺,借我用一用。”

老爺爺奇怪地瞅她,試圖驅趕走闖入領地的入侵者。

那邊兒,賀随剛回到宿舍就接到姜別的電話,說他不省心的妹妹跑去酒吧喝酒,可能喝醉了,他開車還得半個小時到學校,拜托好友先去接應一下。

殊不知,這通電話将他不省心的妹妹一腳揣進火坑。

賀随清楚地知悉了自己的話被姜稚月當耳旁風忽略的事實。

說得再難聽一點,他就像放了個屁,而且這個屁需要他自己吃掉。

賀随站在酒吧門口,拉長視線尋找小姑娘的身影,右邊的木椅旁坐着老頭兒,他旁邊不知道縮着一團白花花的什麽東西。

找不到人,賀随掏出手機撥通姜稚月的電話,忙音響了兩聲,一陣輕揚的來電鈴聲從不遠處響起。

準确地來說,是那團白花花的東西身上奏響的聲音。

姜稚月防不勝防,手中的手機啪唧一聲掉進鐵碗裏。不等她拾起手機,視野內出現一雙白球鞋,鞋面幹淨一塵不染,和它主人一個調調。

不容染指,不容挑戰權威。

姜稚月卻接連挑戰了他許多次,她可能要死。

然而動物天生的求生本能讓她試圖再掙紮一下。

姜稚月用白嫩的手捏住那只髒兮兮的鐵碗,學電視上的乞讨小姑娘晃動裏面的硬幣,“哥哥行行好,給兩個錢叭,妹妹要餓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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