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星期一又是去針灸的日子,早上江施文剛出宿舍,卻被蔡琪琪叫住,

“小文等等,今天我和你一起去醫院。”

她們宿舍總共四個人。蔡琪琪和她一樣家在本地,兩個人平常玩得比較好一點。另外兩個,一個是來自山東的學霸妹子小牛,一個是來自南方小城的婉約姑娘小舒。大四了,兩個人同要考研,每天總是一大早趕去圖書館占位,學習到晚上熄燈才回來。因此打交道的時間很少。路上,江施文問蔡琪琪看什麽病,蔡琪琪一擺手,

“小毛病,”然後又沖她神秘一笑,“其實啊,我是去醫院求撞豔遇的。”

“豔遇?”

“你不知道嗎?”

蔡琪琪和她娓娓道來:“自從上次中醫院那個杜醫生來院裏做講座,咱們院女生就都迷上他了。現在院裏人盡皆知,中醫院有個冷漠禁欲系的帥哥醫生,聽說有的人在論壇裏把他家地址都扒出來了,你居然不知道?”

江施文确實沒聽說過這事。她不怎麽上網,更不愛逛學校論壇。因為要實習,下了班就直接回宿舍,已經将近一個月沒去學院附近活動。偶爾聽說院裏有什麽八卦或傳聞,十條有九條都是蔡琪琪傳回來的。甫一聽說竟然有人對杜明業癡迷成這樣,江施文汗顏。

“有這麽誇張嗎….”

“當然有!”蔡琪琪字字铿锵,随即又扼腕嘆息道:“不過聽說,帥哥好像已經名草有主了。”

江施文默然。蔡琪琪不知道江施文的主治大夫就是杜明業。江施文同樣怕招來麻煩,這事也就沒對她提。到了醫院,蔡琪琪去排隊挂號,江施文直接上樓,倆人就此分開。

她比約定時間提早了十分鐘,進了針灸科,見杜明業已經坐在辦公桌前。

“來了。”

杜明業淡淡招呼她一聲,随即對旁邊一個實習生吩咐:“準備針灸針消毒。”

江施文猜到杜明業星期一應該很忙,見他沉默而迅速地做起準備,她便主動配合,先到內室的診療床上躺下。她本來以為針療還是像以前一樣,只有她和杜明業兩個人在。沒想到這次,旁邊居然多了三個實習生。

她平躺在床上,露出半截腹部由他施針。旁邊,三個實習生目不轉睛地盯着觀察。杜明業手上不停,偶爾于她上方冒出幾句講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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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施文僵硬地躺在那兒,像個活體教學模具一樣默默由人參看,心裏不知道多尴尬。原本,她今天除了來做針療,還有一個目的——向杜明業求那副家傳蘇繡。既上次劉姐在電話裏關照過以後,張主席又親自給她打電話提過一次。江施文琢磨着,領導既然派下了任務,她自然不敢不遵旨。雖然由她和杜明業求情未必有用,但是就算被拒絕了,回到領導那裏也好交差不是。

今天倒好,診療室成了教學課堂,從頭到尾,她根本沒有和杜明業搭話的機會。好不容易挨到針療結束。三個實習生留在屋裏善後,她跟在杜明業後面出了屋,期期艾艾地開口:

“杜,杜醫生,”

杜明業已經準備迎接下一個病人,聽到她叫他,轉頭,“還有事?”

“是…”江施文心一橫,一口氣把話說完:“是關于僑辦藝術展的事。”

僑辦屢屢向杜明業提及此事,着實讓他有點不耐煩。他手頭正忙,但看江施文也是為難,于是說:“這事我會親自和張主席說,你先回去吧。”

江施文見杜明業頭也不擡,認定他是敷衍她,不由心中氣惱,但又實在不知道可說什麽。只有心不甘地走了。

她出門有一會兒,劉珂從針療室追出來,“嗳!剛才那女生的手機落在這裏了。”

杜明業瞧了一眼。是個嶄新小巧的白色外殼手機,上面依江施文的習慣,挂了一個毛茸茸的挂墜。他靜默一下,打開自己辦公桌前的抽屜,道:“先放着吧。”

——

陸雙從養生會所做美容出來,剛好接到陸母的電話:“陸雙,晚上請小杜到家裏來,媽這兩天夜夜做夢,心裏煩得慌,你跟小杜說,叫他來給媽看看。”

陸雙本來約了杜明業晚上吃飯,聽到陸母吩咐,滿有些不樂意:“您可真是老佛爺再世,一句話使喚動兩個人。”

陸母笑罵:“沒見過這麽沒良心的姑娘,怎麽,我使喚小杜,你還心疼呀。”

“心疼他比不過心疼您啊,誰叫您是我媽呢。”陸雙笑。

等挂了電話,陸雙估摸着杜明業差不多快下班了,便決定直接打的去醫院找他。

杜明業本來準備下午工作結束後,先去僑辦一趟,結果出了辦公室,卻接到陸雙電話。

“我去醫院找你了,媽臨時要我們回家吃飯,你不介意吧?”

杜明業擡眼看向走廊外,天陰不似往常,沉得像是能滴出水來——估計一會兒要下雨。

他看着握在另一手的白色手機,毛絨挂墜輕軟的搭在拇指旁邊,他随意掂了兩下,順手放進褲兜裏,回道:“那我等你。”

陸雙家住在市郊的帝景翰園小區,路途挺遠,兩個人從醫院直接開車過去。半路上,天果然下起雨來。初時,雨絲又細又密,然後,雨絲漸漸轉為雨線,下得又緊又急。

陸雙看向車窗外,笑道:“還好我來找你,如果是自己回去,可有的淋了。”

陸母已經做好一桌子菜,湯在鍋裏溫着,專等杜明業來開飯。

陸雙進了門,看見一桌子飯菜,轉頭向杜明業開玩笑:“我求你以後常來,你一來呀,我們家就可以過節了——”

“呀,小杜來了?”陸母剛好這時從廚房出來,看見兩人,趕忙招呼:“快去洗手,這就吃飯。”

陸雙問:“不等爸爸嗎?”

“他公司有應酬,回來早着呢。”

杜明業洗了手出來,主動進廚房幫忙。他嘴拙,一向寡言少語的,不知道怎麽和長輩說話,于是只有幫忙做事。一般的長輩都欣賞小輩機靈,陸母卻是個例外。她在大學教書,平時打交道的年輕人不少,遇到能說會道左右逢源的,只覺得耳朵生厭,偏偏就喜歡杜明業這種悶不吭聲、做起事來卻不含糊的。

飯後,三人坐在客廳裏閑聊,陸母嚷嚷着叫杜明業幫她把脈。“我這兩天呀,吃不好也睡不好,不知是什麽毛病,小杜你給阿姨瞧瞧——”

杜明業把過脈後,說:“沒什麽大毛病,可能是這兩天天氣燥。平時若是沒事,可以多散散步,喝點冰糖百合茶,放寬心,少想煩心事——”

最後一句,一語戳中陸母心事。她剛想說話,卻聽見門鈴響。

“一定是你叔叔,不長記性,總忘記帶鑰匙——”

陸雙起身給父親去開門。

江傳庭今天在席上多喝了點酒,應酬又累,進門後,誰也沒理,直奔卧室去換衣服。

陸母面子上挂不住,在客廳嚷嚷一聲:

“我說你這人還有沒有禮貌?小杜來了,也不知道打聲招呼。”

江傳庭年輕時在商界,也是個風流倜傥的人物。現在上了年紀,有些中年發福。他換了家居服,來到客廳,樂呵呵道:“小杜也不是外人,還不許我先換衣服嗎?”

“瞧你這一身酒氣,”陸母嫌棄道:“一天到晚出去沒正事兒。”

“你怎麽知道我沒幹正事?”江傳庭反問道:

“男人嘛,就要在酒桌上談正事——你問問小杜是不是這樣?”

“得了吧,”陸母嗤笑,“你們男人,一喝酒就招事,還要帶壞年輕人有樣學樣。”

“小杜我第一眼看就知道是個好孩子,本分。你以為人人都像你,整天就會吃鍋望盆,三心二意。”

江傳庭把臉一沉,“你說什麽呢!”

“我說什麽了,我教育我女婿。”陸母也來氣了,“我自己是吃過虧的,我不求別的,只求小杜将來一心一意對我雙兒好,不要像——”

江傳庭把遙控器朝桌子上一拍,“你犯病也要分場合!”

陸雙和杜明業趕忙分頭勸——

“媽,你幹什麽呢,明業剛剛怎麽交代的你忘了?”

陸母從來沒在外人面前這麽失态,遇上這種情況,杜明業不好說什麽,只有過去穩住江傳庭。

陸母心頭毒火燒起來,誰的勸也不聽:“你發火吓唬誰?你怕我說出來?你也知道要面子?”

“你以為你在外偷偷摸摸幹的那些事我不知道?”

江傳庭聞言,臉色驟變,未敢接話。

陸母得勢不饒人,繼續嚷:“你說你昨天出門開會,結果呢?背着我們母女去見個野丫頭。”

“咱家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你不要臉沒關系,我還要見人呢!你叫我上課怎麽面對我的學生。”

陸雙急了,“媽!你胡說什麽呢!”

“我有沒有胡說,你去問你爸爸!”

陸雙轉頭看向江傳庭,“爸——?”

江傳庭氣的手直抖,酒也醒了大半:“難道我想見見女兒都不行嗎?”

“你女兒在這呢!“陸母一把把陸雙推過去,激憤地連拍桌子,“你上哪去看女兒!”

陸雙被推的一個趔趄,差點絆倒在地,幸虧杜明業及時扶住——

江傳庭不理會,冷笑道:“你也知道雙兒是我女兒?既然是我女兒,為什麽姓陸不姓江!”

陸母就怕他不提這茬,好歹讓她逮住機會羞辱他一番:“女兒為什麽不姓江?該問你自己呀!當年你但凡有半點出息,也不會來我們家做倒插門了!”

“現在好了,你闊了,心裏念着女兒不跟着你的姓,就要在外面找別的女人生孩子。野丫頭名字取得多好啊。江施文?你的姓在前,那女人的姓在後,哼,夫唱婦随,你當我們娘倆是不喘氣的嗎?”

杜明業在一旁,突然就受了震動,他下意識将手伸向褲兜,江施文?他的那個病人——江施文?難道竟有這麽巧的事?

陸雙跌在地上也不站起來,埋在杜明業懷裏恸哭。她覺得自己沒有臉,這個家不給她臉。

父母今天在杜明業面前丢盡了人,叫她以後還怎麽有臉見他……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裏春春要提醒大家一下,

1、江母,也就是江施文的媽媽,其實是姓施的,大家千萬不要被作者的表達所誤解;

2、陸母,的确姓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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