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劉珂一般早晨七點就從家裏出發,比其他人提前半個小時到醫院。
這個時候,診療大廳基本還是空的。杜老師通常會晚她二十分鐘來到,利用這個時間段,劉珂會把前一天的病例整理一下,然後翻翻看看。
雖然醫院不允許實習生開展獨立診療活動,但幸運的是劉珂遇到了一個極負責任的帶教老師。在日常實習中,杜明業會盡量替他們争取各種機會,幫助積累一些診療實踐經驗。
自從上次被恩師訓誡過後,劉珂不敢大意,在學習上愈加積極勤奮。
空閑下來時,她經常愛掰着指頭滿懷期冀的算:
她今年22,是在醫學院讀書的最後一年,畢業後還要在醫院實習一年,才有資格考執業醫師證,要從住院醫師熬到主治醫師,起碼還要五六年。
那個時候她多大?28?29?
每到這種時刻,劉珂就會愈發崇拜杜老師。
曾經聽其他同學八卦說,杜老師在本國讀到博士以後,還曾在康奈爾大學的中醫研究系從事博士後研究兩年。然而真正神奇的是,他今年才不過27歲。
杜明業的事跡經過她們學校一群人添油加醋的渲染,幾乎要被奉為神話。
劉珂經常捂着嘴偷樂,萬分慶幸自己能成為這個神話中心人物的帶教學生,榮幸地生活在恩師的光環籠罩下…
路過門診大廳的時候,劉珂本以為還會像往常一樣冷清,沒想還隔着老遠一段路就聽到一陣吵吵鬧鬧的喧雜聲。
因着好奇,劉珂禁不住停下來瞧了瞧。
聲源來自于一個大叔,看來五十多歲的樣子,頭發大概很長時間沒有修剪,一叢一簇雜亂的在頭上堆着。身上穿着灰綠色的粗布迷彩服,領口和袖口的部分已經脫色,看起來髒兮兮的。扮相就像建築工地上常見的泥水匠,和光潔明亮的門診大廳格格不入,因此看起來分外顯眼。
只見他左手裏拿着一張紅色單據,右手還抱着一個小嬰兒,操一副外地口音,沖着診療廳的窗口大聲嚷嚷:
“我們診療單也有,針水也有,為什麽不給我家娃娃打吊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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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口裏的人很不耐煩:
“剛剛說的你沒聽見啊,先要交齊注射費和材料費,才能去兒童輸液室輸液。”
大叔揚一揚手裏的單子,氣憤的說:“你看看這單子,不是你們分院給開的嗎?都是用一樣的病歷本,怎麽在那頭交了錢就不算?到你們總部門診部還要讓俺們再交一次?”
“分院是分院,我們是我們。你的錢繳給分院了,又不是繳給我們,我們總不能找分院要錢。你不肯交,就再回分院看病去吧。”
大叔被收費員的這一通話堵住了,氣得臉漲得通紅,偏偏又不知道怎麽回嘴。
他懷裏的孩子原本睜着烏溜溜的大眼不做聲,吵鬧聲一停,小孩子不知是有了感應還是怎麽,突然就哇哇大哭起來。
劉珂留神看那孩子,似乎是因為喘氣不暈,孩子的哭聲響一陣歇一陣,偶爾還咳嗽,不知道有沒有發燒,小臉兒被淚水浸地發紅,看着讓人心疼。
劉珂本想好意上前提醒一下大叔,給孩子看病要緊。沒想到大叔見她湊上來,一把就拉住她。
“這位小大姐,你是這裏的醫生不是?你來給俺們評評理,明明都是交過錢的,為啥就不給我娃娃看病?”
劉珂一個實習生,哪跟他說得清這個。偏偏大叔手勁大,把她胳膊攥地死緊,怎麽掙都掙不脫。她頓時欲哭無淚。
這時候,門診大廳漸漸有來看病的挂號,其中有些不明情況的人都湊上來看熱鬧。大叔一看招來人了,愈加激憤,更不肯放劉珂走。
這時,有一個人從外撥開人群,幾步走過來,沉聲問了一句:
“怎麽回事?”
劉珂看清來人,差點沒喜極而泣,立馬叫了一聲:“杜老師。”
杜明業看清眼前的情況,皺了皺眉,視線轉向劉珂,又問了一句:“怎麽回事?”
“不是我…是這個大叔…”劉珂一着急,話說的磕磕巴巴,一點也解釋不清楚。
大叔一看到來了個衣服筆挺、氣質沉着的年輕人來問情況,就知道這個人才是真正能說得上話的。可是杜明業的表情嚴肅,周身散發出一股冷冰冰的氣質,卻讓大叔不敢貿然造次。
吵鬧聲引來了護士長,一見這架勢,趕緊上來替劉珂解圍,
“你這人怎麽回事,該繳費繳費,該看病看病,抓着我們醫學生不放算怎麽回事。人家還等着上班呢。”
大叔一聽說劉珂還是個學生,緊攥地手立時就松了。他又環視大廳一圈,見找不上能講理的人,于是壯膽上前去拉杜明業,
“這位醫生同志你幫俺看看。明明手續齊了,他們還要讓俺交錢,不交就不給我娃看病,非要讓俺們回分院去看,娃兒還發燒,兩小時的車路哪耽擱起…”
杜明業一聽孩子還發着燒,立刻擡手貼一下小孩的額頭,那孩子本來抽抽地哭着,被杜明業涼涼的手指一激,愣了一下,頓時不哭了。
“診療單給我看一下。”
杜明業說着伸過手,大叔見狀,連忙把單子遞過去。
單子是分院開得不錯,但是這事也算不上收費處的錯。總部和分院并不是一個收費系統,病人來看病,基本都要走先交費後診療的程序。
杜明業想了想,問:“孩子有醫保嗎?”
“有,有,”大叔連聲答應着,從兜裏掏出醫保卡,“娃兒的媽前陣子剛給辦的。”
杜明業又看了一眼孩子,把診單遞還到大叔手裏,道:
“我想還是不要耽誤了孩子看病。這張診療單你先收起來,既然孩子有醫保,我建議先去兒科挂個號,請醫生重新開張“先診療後結算”的單子,費用稍後醫保會報銷大部分。”
“分院的診療單可以等孩子看好病以後拿回去,請原來的診療醫師開具退費證明,然後簽字退費。”
他怕大叔聽不明白,說完又耐心向他解釋了一遍,中途不忘讓劉珂先去替大叔挂號。
後來,劉珂向幾個同門講述這件事的時候,着重描述了一下杜明業當時在她心目中的光輝形象,總結為三個字就是:“帥呆了!”
現在上頭補貼吃緊,醫院基本是自費盈虧,所謂“事業單位,企業管理”,醫生這個職業在人們眼中漸漸成了冷漠的帶名字。但是杜明業不一樣,劉珂經過這件事看清楚,杜老師絕對算得上面冷心熱、人情味兒十足的好醫生。
劉珂挂了號回來,又給大叔指明了兒科的方向,這才坐電梯上樓。
而杜明業已經先她一步到了診室,正在翻看桌上一個紅封。
是僑辦藝術展覽會的邀請帖,除了內容,擡頭和日期都是手寫。“杜”字開頭頓筆稍重,但和後面鋪展開的兩個字組合起來,格外別致好看。這字的寫法別出心裁,毓秀可愛,應該是出自女孩子的手筆。
劉珂見他看得仔細,從旁插嘴道:“邀請函是那個叫江施文的女孩子送來的,昨天您不在,我就讓她放您桌子上了。”
“知道了。”杜明業看明展會日期,把帖子一合,随手放在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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僑辦的展覽會舉辦的頗為壯觀,甚至因為老場地不夠用,特地租借了市博物館一個展廳。
這次劉主任比較慎重,親自站在門口迎賓,江施文則坐在展廳進門的桌子旁負責登記。眼看着三張登記表都即将填滿,江施文忍不住探頭向門外瞅一瞅,
怎麽那個人還不來?
展廳布局按老講究,凡是字畫都懸于四面牆上,而陶瓷根雕之類則擺在展廳中間。
江施文特意去看了杜明業捐的那副“萬裏山河”。她不通刺繡,但是第一眼看到看到這幅作品時就喜歡上了。記得小時候去外婆家,進門處的玄關屏上就是一副蘇繡,上面繡的山水花鳥,咄咄逼真,簡直比畫上去的還好看。
但是那些還不能讓她聯想到藝術。眼前這幅繡,沒有經過刻意做舊加工,它所具有的,是實實在在的歷史積澱,飄渺的雲層,跌宕的山巒,看着它,人仿佛很容易被牽引到一個遙遠的年代…
正看得出神間,江施文突然覺察出身旁多了一個人。
她轉頭,杜明業不知何時正垂立在她身側,也在仰頭看這幅繡屏。他的表情很認真,甚至可以算得上虔誠,看得出來,他對這幅作品的感情很深。
随着杜明業的出現,慢慢的,人群多被吸引到這一側的玻璃展櫃前。
江施文趕在人群圍攏之前默默退開,同時在心裏惆悵。這個人,為什麽走到哪裏都會是焦點。
那天在幫劉主任整理檔案的時候,她細細看過杜明業的資料。
他的學歷、社會職務、在各種國內國際學術刊物上發表的論文、展獲的獎項,一條又一條,多到讓她眼花缭亂。
那些名錄化作成一個個光圈把他包圍,而她站在圈外,咫尺之遙,卻遠似千裏。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更新有點少,
大家不要見怪,
我在寫文的同時回頭反省了一下,好像...進度有點慢...
但是為了讓男女主感情發展的自然...
好吧,我會盡快讓倆人感情明朗化,
起碼不能老讓杜明業回避小文,(O(≧口≦)O,兒子太傲嬌,做媽的也很費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