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杜明業是在展會中途來的,進了門,搭眼一溜,一眼便看見江施文,也許是一早知道肯定會碰見她,眼神不由自主就追捕到她的身影。

她今天穿的是淺綠色薄外套,頭發未束,直披在肩頭,黑發垂曼到腰際,看側影顯得比往日成熟一些。

杜明業本想走過去,問問她腳傷好了沒有,沒想到被她很機警地退開了。他不由失笑,看來這丫頭不光脾氣壞,而且還很記仇。

展會進行到半途,有人走上來拍了拍杜明業的肩膀,他回頭看,原來是僑辦的退休老幹部李主任。李主任在沒調到僑辦工作之前,曾經是他的老師,和爺爺也是老交情,所以對他倍是親切。

“老師。”杜明業仍然依中學時的習慣稱呼李主任,“原來您也在。”

李主任看見他樂呵呵的,道:“有日子不見你們爺孫倆了,你爺爺最近身體怎麽樣了?”

“還好,醫生說情況好的話,過一星期就能出院了。”

“那好啊。你沒事也勸勸他,不要整天擺弄他那些草藥啊方劑的,有空也常來我們老幹部中心活動活動,多鍛煉鍛煉身體。”

杜明業莞爾,“那得看他老人家願不願意聽了。”

老爺子是他們老同事裏出了名的頑固派。平時不愛出門、不善交際,一輩子就愛鑽研中醫中藥方子,別的對什麽都不感興趣。

李主任深知這位老朋友的脾氣,也是笑着搖頭:“不說他也罷,他這一輩子,對事業也算是盡心了。”

李主任說着,引杜明業到展廳外側,

“市裏這次送上去的先進個人名單我看了,你可是在首批表彰名單之列。”見他沒什麽反應,便又接着問:“我聽說前陣子又有國外哪個大學的研究團通過僑聯聯系你,是想幹什麽的?”

杜明業如實交代:“是一個中醫研究所預備送成員來這裏學習,所以事先聯系一下。”

李主任聽了,不由感嘆:“現在老外都有心來學咱們中醫了…”

想到這,他不免心裏來氣:“這幾年我也聽說了,國內老有那麽幾位院士教授和博士號召取締中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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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明業對此只是一笑置之,“中醫有根,不是靠幾個人說取締就取締的。”

“說得對。這些算不上新鮮事了。當年破四舊,多少人喊着叫着要砸爛封資修的黑貨,剛開放那會,國內盡時興捷克、羅馬家具,不少人把自家的紅木家具賣了去趕時髦。結果呢!外國人現在倒把掠奪去的中國文物放到自家博物館裏,古董收藏現在要多熱有多熱。”

說到這,李主任話題一轉,看向杜明業道:“還好有你們這一批年輕人,肯把咱們原原本本的文化繼續傳承下去,”

杜明業哞光閃爍了一下,沒有接話。

李主任說到正事上:“這次省裏開僑代會,市裏想推舉你做代表發言,你怎麽看?”

杜明業不假思索就推辭:“A市人才輩出,我又不善言辭,請老師還是找別人吧。”

李主任哈哈大笑,“我知道你肯定不願出這個風頭,性子活像你爺爺。也罷,那我去和小張說,叫她不必找你談了。”

杜明業沒再接話,目送李主任走了。

與此同時,江施文在展廳裏轉了一圈,又回到展廳門旁的登記桌上坐下。桌子是攤開的一溜登記表,最上面那一張末尾處落了杜明業的簽名。

江施文看見這字,眼神便不由自主去尋找他的身影。他站在最南邊那個展櫃前,周圍沒什麽人,遠看像是被孤立。

不知道為什麽,江施文覺得那道側影突然看起來很落寞。

正走神間,有人來到她跟前敲了敲桌子。江施文擡頭一瞧,是博物館的登記員。

“你們怎麽回事,講好了要保持衛生,結果就這一會兒展廳門口多出一灘水,我們的保潔員今天是不上班的,麻煩你們自己清理幹淨。”

登記員說話态度很沖,不給她好臉色。這也難怪,本來博物館周三下午是全館閉館學習的時間,結果因為僑辦的展覽會,登記員又得加班半天。

江施文向那人道了歉,自覺去這一層的衛生間找拖把,回來的時候,正好遇見有人從展廳裏出來。

江施文本想提醒他一句注意腳下,不想那人邁步太快,擡腳就踩在水窪裏,走廊裏鋪的是大理石,那人穿的皮鞋又容易打滑,一不留神就滑了一下。

江施文拿着拖把緊趕兩步走上前去,這才看清摔着的人正是杜明業。他倒是反應快,臨倒下去用胳膊撐住地,這才沒有摔得太難看。

江施文在一旁目睹了他整個摔跤過程,先是抿了抿嘴,然後實在控制不住,哧哧笑起來。誰能想到,一向嚴肅的杜明業也會有今天這般出洋相的時候。

杜明業一擡頭便看到她,剎那間,仿佛眼前撥開了一層翳,也仿佛籠罩着江施文的一重迷霧忽然消散,他看清了這個女孩子。她是借着沉默作古怪,從而掩蓋了本屬于女孩這個年紀該有的靈性。她的性格為她設了一層保護罩,掩蓋了她身上的光彩。她在罩子下小心翼翼的生活,稍受觸犯,便立刻防禦。

杜明業由着她笑,輕巧的從地上站起來,路過她身邊時道:

“這下你可算報仇了。”

江施文不複冷冰冰的,也笑着回了一句:“還要感謝潑這水的人。”

杜明業微微一笑:“快去拖地吧。”

——

出發去省裏開會那天,正好是白露,早晨有大霧,空氣濕冷,聽說預訂的賓館在半山腰,江施文特地在行李包裏多塞了一件毛衣。

坐在大巴上的時候,她心裏有隐隐的興奮。本來以為領導這次出差去開會肯定還是沒她的份,沒想到昨天劉姐居然通知她,這次出門要把她也帶上。江施文從小到大,出遠門的次數用一只手就可以數的過來,沒想到實習眼看要結束了,還能讓她趕上免費旅游的末班車,心情別提多高興了。

他們下榻的賓館是當地商業地産界一個知名華人企業家贊助的,到門口時,甚至還有人專門出來接待,江施文一路在車上被颠地七葷八素,強撐着陪領導應酬半晌,好不容易回到房間,脫下外套,立刻撲到床上呼呼大睡。

她自己住一個單間,沒有人打擾。床墊又寬又軟,讓人陷進去就不想出來,江施文一覺睡到晚上,天蒙蒙黑了才起來。

酒店的晚飯是自助,她之前和劉姐已經打過招呼,不必下樓去,坐車的時候,身上沾了一股汽油味,江施文想了想,決定先洗個澡。

沒想到脫衣服的時候,驚見褲子上一灘血紅,江施文吓了一跳,顧不上穿衣服,急急忙忙奔到床邊,還好,看來是剛來,床單被褥都沒沾上,不然她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不知是不是喝中藥的原因,她這次的時間和前幾次完全對不上號,這次出門也沒想到帶衛生巾,只有先墊上厚厚的一層衛生紙湊合。這下江施文犯了難,賓館開在半山腰,不知道有沒有便利店或超市,上山半途中倒是看見過一個華聯,可是離這裏起碼也有五六公裏路,現在又是天黑,難道她要自己走過去?

她想來想去只好去求助劉姐,可是到了房間門口,敲了半天無人應門。實在沒辦法,江施文只有去大堂咨詢前臺。

前臺小姐很熱心,聽說她要找便利店,一力推薦酒店服務,

“小姐,我們酒店的中檔餐飲現在一律八折優惠哦,您有什麽需要可以說出來,我們會盡量滿足。”

“……”

江施文其實很想說,她只需要一包姨媽巾,可是她不敢确定說出來以後,她是否能承受住接待小姐的白眼…

正在為難之間,江施文眼尖,一眼瞟到大堂門口進來一個看着眼熟的人,

“杜明業——”

這一聲叫的迫切又響亮,落下去之後似乎還有餘聲,連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杜明業先是聽到聲音,接着看到江施文,也是愣了一下。

江施文三兩步跑過去,這才注意到杜明業身旁還站了個中年人,她立馬怯怯地改口,

“杜,杜醫生。”

“嗯,有事嗎?”杜明業應她一聲,轉頭向身邊的中年人道:“是我一個病人。”

江施文正在琢磨怎麽開口,搭眼看見杜明業手裏拿着一包未拆封的香煙,頓時萌生希望。酒店裏賣的大部分是進口煙,杜明業這煙分明是男士常抽的黃山萬象,只能是在附近便利店買的,

她着急地問:“杜醫生,你這煙是哪買的?”

旁邊那個中年人聞言樂了,開她玩笑說:“怎麽,小姑娘你也有煙瘾?”

“不不不,我只是,只是想找一下附近的便利店。”江施文趕忙解釋。

杜明業随手把手裏的煙揣進兜裏,然後給她指路,

“出了酒店左拐,大概走五十米。”

“多謝多謝。”

江施文道了謝,忙不疊跑去找店,也未向杜明業作別。出了門才感覺真是巧,竟然和他住在一家酒店裏。

到了杜明業所指的便利店門口,江施文大失所望。那只是以一面牆為依靠開辟出來的狹窄小店。牆面的貨架上擺着煙酒一類,其餘的全堆在門口,全是杯面瓜子之類的小零食,衛生用品只有面紙…

江施文滿面失望回到大堂,打算上樓繼續想辦法,剛走到電梯門口,卻聽到有人叫她。

她只覺得這聲音熟悉,轉頭,想不到竟然真的看到杜明業。

半山上有點冷,他穿了一件黑色立領的夾克外套,站在大堂中央,看起來很随意,但又有種說不出的潇灑自如。

“你怎麽——”還在這兒?江施文只覺得眼前這畫面太過賞心悅目,然後腦袋有點卡殼。

杜明業确實是專程等她,剛剛她走地急,忘了多問一句她要買什麽,那家便利店主營煙酒,貨品不一定齊全。

杜明業看她兩手空空地回來,了然地問:“沒買到想要的?”

“嗯…”

早料到是這樣,杜明業想了想,對她道:“那走吧,我載你去超市。”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要死在感情戲上了。。。

突然想到,如果杜對江動了心,那他對陸就是始亂終棄,

擺明了是渣男...

可是不讓他對江動心的話...

文就寫不下去了...

幹脆直接讓杜把陸娶了,爹還給江,皆大歡喜O(∩_∩)O哈哈~(開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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