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山村裏的道路很窄,到處都是碎石,坑坑窪窪的,很不好走。

路上,江施文問阿齊:“你家在哪?”

阿齊答:“村後。”

江施文擡頭向四周環視一圈,他們現在走的是通往村裏的主路,兩旁都有紅磚房,排列不算密集,但整體看上去很集中。她分不清哪是村前哪是村後,直到走到前方一個交叉口,阿齊引着她向左拐,兩人踏上一條更為窄的羊腸小道。

越朝裏走,江施文分辨出來了村前村後的區別。

主路上的房子就像這個村的門面,有幾家是雙疊層樓房,再次一點的也有獨門獨院。而進了村後,入目的則多是低矮的瓦屋,東一間西一間,稀疏地間隔,在原地突兀地立着,有的連圍牆的籬笆都沒有。

阿齊的家稍微好一些,有籬牆,前後兩間屋子,中間隔着一個土院。

進了院子,阿齊奶奶正坐在門前裏曬太陽做活。阿齊向奶奶介紹江施文,說她是城裏來的醫生,老人家立刻對她肅然增敬,聽說她想休息,立刻放下手頭的活兒起身帶她到裏屋去。

蹭了中醫院醫生的光,江施文有點心裏有愧,但是真要解釋起來又解釋不清,最後只得作罷。

阿齊家只有一張老手工的木頭大床,人坐上去,床板受了擠壓,會咯吱咯吱地響。

老人家拿不出什麽東西招待客人,摸來一只搪瓷茶缸,給她倒了滿滿一缸熱水放在床頭,同時熱心的交代說:“放心睡,什麽時候睡夠了什麽時候起,我就在外間做活,不怕人來。”

江施文微微抱歉:“是不是太麻煩您了?”

老奶奶笑說:“不麻煩,你們城裏醫生肯來我們鄉下,又是捐東西、又是免費診病地,我們還要還要謝謝你們哩。”

老人家和她說了兩句話就出去繼續做活去了,江施文實也沒再客氣,立馬脫下外套蹬掉鞋子上了床躺下。她今天實在累得慘了,喝了熱茶後躺下來,只覺得渾身上下骨頭都舒展開了,胃裏暖暖的,說不出的熨帖。

床頭的玻璃櫃上橫豎排貼了幾張照片和獎狀,都是阿齊和他父母的。江施文百無聊賴,歪着頭去看,結果看着看着不知不覺地就睡着了。

江施文睡覺一向不大老實,幾時睡熟了也喜歡動來動去。起初她是趴着睡的,這姿勢睡着實在不舒服,不覺間又改成側睡。她認床,換了地方睡不踏實,迷迷糊糊間只覺得肩膀兩邊都漏風,腳也是涼的,她裹了裹被子,睡姿由向左側換為向右側,最後總算安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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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覺睡得極長,恍惚間,江施文似乎來到一片空地。她舉目四望,四周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擡頭望天,眼前一盲,一輪驕陽在頭頂炙烤着,江施文一陣口舌幹燥,只覺得整個人都要被這太陽烤幹了。

她艱難地張了張嘴,喃喃說:“媽,我渴…”

夢裏,有只胳膊伸過來扶了扶她,一直微涼的手搭上了她的額頭。她被那涼冰冰的感覺刺激到了,蹙了蹙眉頭,扭過頭想撇過那只手。

這時候,她聽到耳邊有人喚她:“小文,醒醒。”

江施文緩緩張開眼,首先看到頭頂吊着的一盞燈,确切的說其實只是一個燈泡。燈的旁邊站着一個人,擡手替她遮住了刺眼的亮光。她眨眨眼,杜明業逆着光,輪廓由模糊漸漸轉為清晰。

“是你啊。”江施文睜開了眼又閉上,輕聲開口,聲線澀澀的,帶着剛醒來不同尋常的喑啞。

杜明業的眼睑顫動一下,快速地連自己都沒有察覺。

見她好像又要睡,杜明業俯下身,又叫了一聲:“小文,先別睡,起來吃藥。”

江施文聽到了,眯起眼觑他:“吃藥?誰?”

杜明業淡淡看她一眼,說:“你。”

“我為什麽要吃藥?”

“因為你在發燒。”

杜明業心裏慶幸。如果不是醫療隊例循上門對孤寡老人問診,他還不知道會到什麽時候發現她。她也真夠大膽的,竟然就這樣不設防地在別人家裏睡着了。

想到這,杜明業把床頭前的阿司匹林和水杯遞過去:“吃藥吧。”

江施文怔忪着坐起來,果然感覺頭很重。她老老實實接過藥,和水吞了,而後狐疑地上下打量他,說:

“你怎麽會在這?你在這站了多久了?”

被她這樣看着,杜明業有些不自在地挪開視線,說:“剛來…沒多久。”

“噢。”她仍有些懵懵地:“醫療隊的工作完了?”

“沒有,還差一點。”

“那你在這幹嘛?”

“看你。”

“……”

想到剛剛自己在睡覺,而他就在旁邊盯着,江施文心裏有種說不上來的滋味。

“幾點了?”

江施文透過窗戶看了看外面的青白的天色,估計再過一會兒就該天黑了。沒想到一覺竟然睡這麽久,她突然想到什麽,悚然一驚,道:“完了完了,都這個點了,公司的大巴該不會開走了吧?pat呢?”

她說着就要下床,沒想到剛有動作,就覺着眼前一陣天旋地轉,頭重腳輕,只得又重新靠在床頭。

“你別急,他們現在還沒走。”看她這個樣子,杜明業頓了頓,說:“不過你現在還發着燒,行動也不利索,我看今天你還是留在這裏,明天也可以和醫院醫療隊一起回去。”

江施文想也不想就拒絕:“不要,好歹我也是有組織意識的,我又不是你們醫院的醫生,和你們一起回去算怎麽回事。再說,我明天還有工作呢。”

江施文說着拿起身邊的手機,一眼看見上面有幾個未接來電,都是高遠打來的。她暗叫一聲糟糕,高遠的電話在她看來堪比催命的符咒,她現在不敢打回去,着急慌忙地穿外套,這就要起來。偏偏緊要關頭身體就是這麽不争氣,沒剛坐起來,頭又暈起來了。

此刻,杜明業的臉也板上了。

“什麽工作比得過身體重要,要不我去和pat說。”

“用不着。”她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等到江施文第三次嘗試撐着身體站起來,這一次,她還沒剛動作,杜明業的手倏地伸過來,将她按住了。

“幹嘛?”江施文仰起臉去瞪他。

杜明業的臉繃着,昏黃的燈光下,那雙素日以來漆黑爍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中含有薄薄的怒意。

這樣對視了幾秒,誰都不肯服輸,末了,杜明業突然喟嘆一聲:

“江施文,是不是非要我越着急,你心裏就越舒服?”

聽見這句話,江施文瞬間瞪大了眼。

世上怎麽會有這樣不講道理的人,簡直不可思議,她沒怪他多管閑事,他倒先埋怨起她來了。

江施文受了觸動,怒氣沖沖地說:“我讓你替我着急了嗎?我生病你大可以裝作沒看見,一走了之,現在沖我發火又是什麽意思?杜明業,我和你是什麽關系,你憑什麽一定要管我!”

“我——”他張了張嘴,卻再次被她頂撞地詞窮了。她有一張利嘴,杜明業無論如何也争論不過。

“別耽誤時間,我要遲到了。”

江施文沒有心力再聽他說什麽,乏力地推開他的手,就要起來。

然而這一次,杜明業直接用雙手快速握住了她的肩膀,同時俯下身,準确無誤地貼上她的嘴唇,迅疾有效地堵住了她未來及出口的呼聲。

她的唇上還殘留着些微水漬,但用來潤澤已足夠。杜明業閉上眼,沉醉地吻着她,他吻得那麽輕,那麽美好,甚至連眼睫都在輕輕顫抖。

時間仿佛在這裏靜止了,這一刻,江施文幾乎忘記了呼吸。

她被動地承接着他的吻,鼻息相聞的距離,怔愣楞地看着他。

良久,杜明業的雙眼緩緩睜開,漆黑的雙眸靜靜的看着她。那裏頭仿佛有什麽東西被點亮了,灼人的熱度幾乎要将她整個人融化。

這時候,他的臉擡起來,暫時離開她的唇,兩人之間拉出些距離,他輕聲說:“小文,聽話,把眼睛閉上。”聲音動情的沙啞,惹人沉醉。

江施文像着了魔一般,竟然真的順從的閉上了眼睛。

這樣近距離的看着她,杜明業心滿意足的喟嘆一聲,換了個角度,再一次将唇移過去。

他站着,她坐着。江施文仰着臉,兩手原本撐在床上,漸漸地,她向上湊了湊,騰出雙手攀附住他。

這一刻來的那麽突然,她吻得天旋地轉,但是不想停止。

有人說:機會使人變成賊。

江施文想,也許她就是這只賊,終日惶惶躲在暗處見不得光,但是一旦窺見時機,便要伺機而動。

她唾棄這樣的自己。但是,她悄悄睜開眼看向杜明業,他不是同樣也為着這一刻心醉神迷嗎?

她壞心的想:就算是錯,這也是兩個人的罪過。

作者有話要說: 叫你龜毛,叫你冷淡,叫你不主動!

啃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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