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崎山鄉不算大,但是要将每戶人家都走訪一邊仍是要花些功夫。
江施文在阿齊家吃了晚飯,一直等到天黑,杜明業才再次現身。
好在他來的時候已經褪去那身白大褂,不然大晚上的跟着他走,又是在鄉間,眼前老有一個白影晃來晃去的,江施文光是想想那畫面都瘆的慌。
山村裏沒有路燈,夜裏又上霧,到處迷蒙一片,越發讓人摸不着路。
杜明業不知道從哪裏借來一個老式手電筒,上了路,開關推開,圓形的光束穿透薄霧,勉強能照見一點亮。
江施文把全副注意力全放在那一點圓圈上,一邊走一邊問:“我們晚上住哪?”
“衛生院,附近有幾戶寬敞的人家也答應借住。”
杜明業拿手電向四周晃了晃,先勘探一下地形,然後向她說:“把你的手給我。”
“幹嘛!”江施文陡然聽見這話,就像是觸了電,立馬條件反射地問一句。
杜明業有點哭笑不得,這丫頭,明明下午的時候還迷迷澄澄的,怎麽這會兒反倒學起機警來了。
唔,八成是他之前太急進,吓着她了。
只是這時候才知道防備,晚了。
杜明業收起心思,故意一本正經道:“我夜視不好,晚上走黑路基本看不見,所以得麻煩你牽着我。”
畢竟他有個“遠視”的病史擺在那,江施文聽了,将信将疑。
“真的?”
“真的。”杜明業點點頭,想到在夜裏她可能看不清,遂又嘆了口氣,頗有些無奈地說:“你不信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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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可憐巴巴地語氣,她何曾從杜明業口裏聽過,江施文審度幾秒,終是有些不放心,默默将手遞過去,輕輕碰碰他的胳膊。
“喏。”
詭計得逞,借着夜色掩蓋,杜明業無聲勾起唇角。他先是找到她的手腕,然後順勢向下,輕而易舉地握住了那只手。
她的手很小,指節纖細,他握在手裏,仔細地根本不舍得用力。
“你…你能不能別動手動腳的。”
“有嗎?”他嘴上無辜,手指卻依舊循着她的指縫細細揣摩,末了,十指交纏,把那只手穩穩扣在掌心。
“走吧。”
走了一程,江施文才發覺自己上了當,他在前邊,每一個步子都紮地穩,哪裏用得着她領。可是她又不得不承認,手被他捏在手裏,掌心擦着掌心,兩個人一路晃晃悠悠,這種感覺,很美妙。黑暗裏,有他牽着,什麽都不需要看清,好像就可以這樣一直走到天荒地老。
等拐過了岔路口,走到兩旁有人家的路上,江施文豎起耳朵,老遠聽到一陣樂器擊打的雜音。
她拽住杜明業,說:“你聽?那是什麽聲音?”
她向來怕黑,這荒山野嶺的,一點響動就能引得她疑神疑鬼。
杜明業凝神聽了聽,分辨出來這聲音。
“是殡儀隊敲鑼打鼓的鬧聲吧,今天路過村前的時候,那兒不是現搭了個靈堂?”
其實今天白天的時候江施文就留意到那個靈堂了,當時搭眼一過,不覺得有什麽,現在配上這霧蒙蒙場景和氣氛,再聽着遠處飄來的聲音,只讓她覺得分外恐怖。
“大晚上的,這樣擾民…不太好吧。”
她不由自主握緊杜明業的手,同時向他身邊湊了湊。
“怕嗎?”感受到她的懼意,杜明業轉頭問她。
“有點…”
江施文小時候親眼見識過外婆給表姐叫魂,以致到現在對鬼怪神婆一類的東西都存有一種莫名的敬畏,只是上了學以後,怕人家笑話她迷信,所以這些事從來沒和別人說過,也不敢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來。
然而對她的這種反應,杜明業不過是在捏着她的那只手上輕輕用力,回握了一下,然後說:“不用怕。”
江施文默然心定。
不用怕,因為有他在麽?
繞過那個靈堂在朝前走一段,終于到達衛生院,門口的标牌有燈箱,方便給晚上來看病的村民照亮。
杜明業的幾個同事正站在燈箱旁閑聊天,隔了幾步路,隐約可以聽見歡笑聲。這時候,有一個看着四十多歲的中年男醫生一眼看見他們,笑着迎過來。
“小杜啊,半天沒見你,上哪去了?”
杜明業嗯一聲,視線稍微向江施文的方向斜了斜:“剛剛先走一步,去接一個朋友。”
他說的隐晦,但是旁人一聽便知道是什麽意思。男醫生的視線自然而然就落在他旁邊的江施文身上。燈箱的光照不了幾米遠,恰巧江施文站在背光的位置,那個男醫生在她臉上大致掃了掃,忽而稀奇地咦了一聲。
“這不是宏博派來的那個小姑娘嗎?今早跟咱們一起的?”
“嗯,她今天生病了,沒走成,明天跟我們一起回去。”
這時,後邊有個女醫生搭腔:“我說怎麽今天杜醫生下半晌老是魂不守舍的呢,原來是女朋友跟着過來了。”
一言即落,四周立刻迸出一陣哄笑聲。
江施文遭了取笑,臉上挂不住,下意識就想要掙開杜明業的手。
可是她偏偏越是用力,杜明業回握的越緊。
“你們聊,我先帶她去休息。”
杜明業向衆人微微颔首,然後拉着江施文進了院裏。
衆人面面相觑,本來只是玩笑話,看他這個态度,既沒有解釋,難道就是默認了?
這下反是先頭那個男醫生疑惑了:杜明業的女朋友,早聽人說不是江家的千金嗎,怎麽什麽時候又換了一個?
鄉裏的衛生院畢竟條件簡陋,盡管如此,杜明業仍是托人在接待室給她另辟了一個房間。屋子很小,只擺了一張桌子一張床,放不下多餘的擺設。
“晚上潮氣重,記得多蓋一層被子。”
“哦。”
兩個人再次同處一室,江施文心亂得慌,簡直不知該如何是好。誰知道杜明業竟是這樣一個沒眼力見兒的,等她安置的差不多了,他卻又不走,順手從旁邊拉了把椅子過來,居然就這樣坐下了。
江施文跟他耗着,一會兒拍拍枕頭,一會兒展展被角,就是不敢讓自己停下來。
杜明業在一邊默默看着她瞎忙,過了一會,終于忍不住嗤笑一聲。
“你不累麽?”他伸手拽一拽她,說:“坐下來歇會。”
坐下來,和他大眼瞪小眼,江施文覺着更累——心累。
她有些忸怩不安地問:“那個,你,呃,我們明天幾點走?”她本來想問他怎麽還不去睡,可是就這樣直接說出來未免太過曝露逐客的嫌疑,畢竟人家晚上摸黑把她接過來了,她只好臨時改口換了個問題。
“九點,不用定鬧鐘,到時候我來叫你。”
“哦哦,好。”
說完這句,又是半晌沉默。江施文忽然悲催的發現,她現在在杜明業跟前,完全提不出氣勢來了,總是他說一句,她答一句,根本是被他牽着鼻子走。
這時候,一陣電話鈴聲響起,打破了室內的沉默。
江施文拿出手機,一看來電顯示,是高遠。
她立馬苦了臉,心一橫接通電話,一開口就蔫了。
“喂…”
“你今天沒回來?”高遠的聲音明顯不悅。
“哦..臨時發燒,沒趕上車。”
江施文怕他不信,回頭再被扣上個無視組織無視紀律的重罪,趕在Boss開頭前忙道:“我有證人的,杜醫生也在這,不信你問他。”
說着,江施文把電話塞到杜明業手裏,同時做了個無聲地口型說:“幫我。”
比起她的慌亂,杜明業顯然鎮定多了。
“對,她現在和我一起,明天回去。”
杜明業接過手機,和那頭簡單寒暄兩句,最後從容不迫挂掉電話。
“這就完了?”江施文瞪大了眼,表示不敢置信。
“完了。”杜明業沖她攤攤手,停了兩秒鐘,多嘴問一句:“你就這麽怕他?”
“當然啊。”高遠是她老板,而且脾氣變态十足,她怎麽可能不怕。
“哦。”杜明業淡淡應一聲,扭過頭,頗有些郁悶地小聲嘀咕一句:“那你怎麽就不怕我呢?”
“什麽?”後一句江施文顯然沒聽清。
杜明業沒再重複,他覺着自己問這個問題簡直有點神經質,可是就是禁不住好奇。她對領導恭敬,對朋友和善,可是獨獨面對他的時候,動不動就會耍小脾氣。難道因為在她心裏,他是不同的,所以才會遭受“特殊待遇”?
杜明業扯了扯嘴角,苦笑一下,覺着自己這樣想完全是自虐。
江施文顯然沒注意到他的心思,引起她好奇地又是另一件事。
“嗳,我記得,上次去省裏開會的時候遇見高…總裁,你叫他師兄來着,你和他也跟pat一樣,是一所學校出來的?”
“是,本科上一所學校,他比我高一屆。”
“哦”她點點頭,怪不得這麽好說話呢。
真是一樣米養百樣人,同一個學校出來的,怎麽脾氣就差這麽多。一樣到明天要面對高遠那張冷臉,江施文就不寒而栗。
反過來在看杜明業,立馬覺得他順眼多了。
她心思千回百轉,一會兒想這一會想那,杜明業哪裏跟得上。聽她先是無緣無故提起高遠,現在卻又不作聲,杜明業眼中有一絲情緒飛快閃過,只是面上仍然不動聲色。
接下來兩個人都沒再說話,氣氛變得越來越單調。
“小文?”他突然喚她。
“嗯?”
江施文回過神來轉頭,杜明業不知何時已經從那椅子上站起來走到她跟前,他伸手扶住她的臉,然後,那張俊顏一點點在她眼前放大、推進。
江施文先是怔了一下,随即猛然意識到他要做什麽,原本接近已癱瘓的神經一下就繃起來了。她的手放在膝頭上,抓了又放,緊張的無所适從。
“你怎麽——”
話沒脫口,就被杜明業又堵回去了。
他側過頭,淺淺、淺淺的碰一下她的唇角,清清淡淡的一個吻,卻像在她嘴上廖了火,就此打上一個屬于他的烙印。
江施文屏住呼吸,本以為他會就此打住,誰知他離開了兩秒鐘,撇一撇頭,換了角度,再一次把唇貼了上來。
其實杜明業心裏的緊張不亞于她,對她,他有太多的不确定,因此心頭總有些患得患失的恐懼,他是否已經将她抓住?他不确定,于是控制不住想要靠近,好像吻了她,就能夠證明些什麽。
活了二十多年,從來沒有人讓他這麽不自信過。
她的唇像是帶有某種魔力,光是淺嘗辄止顯然不夠。
他的吻漸漸由淺至深,江施文手足無措,被動的承受着,突然,她覺得脖頸一涼,衣領不知何時被杜明業解開,而他的手自衣領向下,正漸漸向深處探去。
這下江施文陡然清醒了,只覺轟的一下,血液頓時全沖上大腦,她再也顧不得,奮力一推把他推開。
杜明業突然遭此一擊,有些怔愣,再擡頭,看到江施文紅的簡直快要滴血的一張臉,這才回神。
一時間氣氛尴尬。
“我困了,你,你先出去吧。”江施文簡直不好意思再看他。
不可一世的杜醫生居然也會有被人掃地出門的一天,這場景如果被熟知他的人撞見,一定會驚得下巴掉下來。
杜明業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停在門口,觑着門縫漏出來的一點亮,安靜的站了一小會兒。
隔着一扇門,聽着門裏悉悉祟祟的響動,杜明業忽而展開嘴角。
他知道,他終于找到自己想要的。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杜醫生這是禁欲太久突然爆發的前奏——
我果然是太邪惡了,捂臉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