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車裏暖氣關了沒一會兒,和外面比起來暖和多了。只不過打開車門的時候,撲面而來的不止暖氣,還有一股未及消散的煙味。

江施文皺起鼻子,伸頭嗅了嗅,然後回過頭不安的看他一眼。

“怎麽了?”看到她異樣的表情,杜明業問。

“呃,沒什麽。”

在看待吸煙這個問題上,江施文和蔡琪琪的觀點不大一樣。

蔡琪琪此人一向對抽煙這種行為深惡痛絕,甚至聞到煙味就頭疼,任何場合,只要碰到有人抽煙,她絕對立馬調頭找理由閃開;

江施文對吸煙人士無感,雖然同樣不理解,但是沒有她反應這麽強烈。

只是,自上次偶然在寝室提起杜明業這個愛吸煙的癖好之後,江施文在對待這個問題的态度上也開始嚴肅起來。

曾經,她向蔡琪琪請教:“為什麽大部分男人都愛吸煙?”

“為了調節情緒呗。”

蔡琪琪的老爸是個有着幾十年煙齡的老煙槍,為了說服教育他戒煙,她對這一塊沒少做研究。

“據說,尼古丁這東西很神奇,同時具有可以使人興奮和鎮靜兩種截然不同的效用。所以,男人吸煙,多數是出自一種心理需要。”

“什麽心理需要?”

“這就得看具體情況了,”蔡琪琪舉出家裏人的例子現身說教,“比如我爸,在家閑着沒事兒的時候基本不抽,當然即使他想抽我媽也不許;但是一旦出去工作或者應酬回來,身上保準帶着煙味兒,那味道沾在衣服上,洗都洗不掉。”

江施文微哂,“那你苦心搞得那一套戒煙計劃不是白搭麽?”

“那也沒辦法。”蔡琪琪無奈嘆氣,“照我媽的意思,能控制他吸煙就是好的了,徹底戒掉的話基本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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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不可能?”

“你想啊,男的有幾個不抽煙的?就算他沒這嗜好,他的圈子裏肯定也會有人有。我爸單位的那些同事個個都抽,他肯定不能落單了。不光要抽,還要抽名牌。”

一提到這個蔡琪琪就忍不住翻白眼。

“他們單位那些老頭子,逢場合一定要拿自己抽的名牌煙出來炫,據說這在某種程度上是一種經濟實力的表現。”

“哈,”江施文聽到這兒樂颠颠地笑了:“誰說世上只有女人最虛榮,原來男人也是一個樣。”

“可不是。”蔡琪琪撅起嘴跟着她樂。

兩人關于這個問題的探讨就此結束。

後來,江施文偶然在一本女性雜志上找到另一種答案。

書上說,在多數女性眼中,煙草是一種象征;男人抽煙,身上就多了一種如影随形的氣質,它意味着承受和負責。

所以,即使人人都知道吸煙有害健康,可是真正的煙瘾者并不會因此耽耽于懷。

想到這兒,江施文不由扭頭看向杜明業。

那麽他呢?她很想知道,吸煙于他來說,究竟是為了尋求自我解救,還是僅僅為了排遣寂寞?

可是她又很糾結,這兩種答案,不管他選擇哪一個,肯定都會讓她覺着難過。

“悶不悶?”

杜明業似乎也聞到了車廂裏殘留的煙味,征詢了她的意見後把側窗調下來一點。

夜風吹進車子裏,一絲絲的,不算激烈,反而有點清爽。

小區面臨着大街,這個點不算太晚,時而有人在四周活動。車子停的地方有點顯眼,杜明業思忖了兩秒,幹脆把車廂頂的小燈給關了。

“怎麽把燈關了?”突如其來的黑暗把江施文吓了一跳。

“噓——”

杜明業把食指輕輕貼上她唇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而後閉上眼,狀似疲憊的靠在皮墊椅背上。

門口不時有住戶的車子開進開出,發動機的嗡嗡聲讓沉默更顯突兀。

杜明業的右手原本搭在方向盤上,過了一會兒慢慢垂下來滑到身側,在黑暗中找到她的手,然後緊緊扣住。

江施文傳染了他的情緒,按捺住了沒有出聲。

過了一會兒,她漸漸察覺到一絲不對勁。杜明業的手将她的緊緊攥住,而她的手背貼在他掌心,那種熱度絕對超出了一個人的正常體溫。

她一驚,趕緊留神觀察他的表情。

車窗外,路燈熒白的光透過玻璃投射進來,杜明業的側臉在那一小片清輝中半藏半露。亮光下,他的臉青白,嘴唇顏色很淺,上下兩片唇緊抿着,仿佛在隐忍痛苦,然而整個兒臉的表情卻是淡淡的。

江施文被自己的發現驚動了,“嗳,你發燒了?”

而對此,杜明業的反應卻只是唇間溢出一絲輕哼,頭向她的方向偏了偏,“只是有點感冒,睡一覺明天就會好的。”

她沒法子學他的若無其事,心一下子就揪起來。

這一定很難受。

小孩子若是生病難過,可以靠着大哭大鬧來引起大人們的同情。然而人長大了,卻要從此失去這項特權。

“家裏有藥,我去拿。”她說着就要去推車門。

“不用,”杜明業拉着她的手不放,稍微用點力道把她向車裏扯了扯,“哪兒都不用去,在這裏陪我一會兒就好。”

“可是生病了總該吃藥啊!”江施文簡直有點急惱。

“現在不行,待會兒還要開車。”他輕輕搖頭。

江施文這才想起,普通的感冒藥大多都有安眠作用,開車的時候是不能吃的。

“放心,我回去一樣會吃的。”他倒反過來安慰她了。

隔了一會兒,沒有再聽見她說話,杜明業以為她生氣了,終于忍不住掀開眼,露出烏黑漆寂的眸子,定定的望向她。

江施文被他瞧地有點委屈,咬着嘴唇咕哝出聲:“人都過來了,又擺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出來,看我着急你心裏很舒服是不是…”

溫軟的話,配上可憐兮兮的語氣,杜明業的眼翳明顯顫動了一下。

半晌,他重新合上眼,喉結滾動,艱難的吐出一句話:

“小文,我現在真有點難受。”

江施文呼吸一頓,問他:“因為白天那件事?”

杜明業再次不出聲了。

“那個病人…怎麽走的?”江施文感覺有必要問一問,可是又得小心翼翼,生怕勾起他什麽不好的回憶。

“手術過程中血管破裂,突發性腦溢血,當時雖然搶救過來了,可是後來又出現內髒衰竭并發症,搶救不及,當天去世了。”

在分析病例的時候,杜明業的聲音又恢複了原本的低沉理性。

良久,只聽他道:“或許,我是個不稱職的醫生。”

江施文聽到這話,禁不住捏了捏他的手,說:“這不是你的錯,再有資歷的醫生也不可能保證手術不會出現意外,百分百成功的。”

“我知道。”他回握了那手,而後長長的嘆一口氣。

有時候,現實往往就是這麽殘酷。多年的醫生職業素養教會他理性看待一切生老病死,可是因為用心,他的責任感往往比任何人都重。

一場手術失敗,他要面對的不光是病人家屬的追責,更是一場沉重的精神負擔。

不知不覺中,他陷入深重的回憶。

“我父親,生父,當年同樣是在醫院去世。”

“我至今對那段往事保留着清晰的回憶:他有嚴重的頸椎病,有一段時間病發,右手發麻連握筆都困難。後來沒辦法,只有到醫院接受手術。當時我不懂事,沒接觸過醫科,對手術更是完全沒概念。只記得他從手術室被推出來的時候,緊閉着眼,臉色青紫,躺在擔架上一動不動,沒過兩個小時,就被送進了重症病房——”

“經過搶救後,醫生明明告訴我們,父親的心率、血壓、心跳都已經恢複正常,讓我們放心。可是這種狀況沒能維持多久,當天夜裏,他就去世了。”

江施文完全沒有預料到他會和她講這些,她愣愣地聽着,幾乎忘記了呼吸,艱難地消化掉這段信息後,整個人震驚的無以複加。

杜明業停頓了一下,繼續道:“這件事被我在回憶裏封藏了十幾年,怎麽抹都抹不去。它一直存在,并且時不時給我沖擊,以至于剛成為醫生的頭兩年,面對患者,我一直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進行角色轉換。”

江施文終于明白他的難過由何而來。

一個人雖然去世了,遺留下的影響卻不可估量,有時候摧毀的甚至是整個家庭。

因為曾經失去過,所以現在更能體會那種深重的痛苦。

優秀的代價,是要比別人經受更多。

她的喉頭發緊,幾番張嘴,最終什麽也沒說。

生平頭一次,她體會到:僅憑言語來安慰一個人是多麽的無力。

江施文情不自禁傾斜過去,張開雙臂擁抱他。

她默默地在心裏祈禱,就在此時此刻,哪怕只有短暫的幾分鐘也好,就讓這個人好受一些,她願意奉獻自己的一切。

“別讓自己不開心。”江施文傾注了所有熱情摟緊他。

她在他耳邊輕聲說:“別難過,我在這兒。”

就像無數次她曾傷心的時候都有他在身邊默默陪伴。

至少,他們還能彼此圓滿,再也不用孤身一人。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內容提要想歪的閉門思過。。。

男神,別怪我把你寫的這麽慘,

不經挫折,哪得小文主動投懷送抱(⊙o⊙)?

又是半夜更。。。我怕我這陋習改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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