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接近年底,醫院卻越來越忙。
自從他們搬到大院以後,為了節省路上往返的時間,江媽媽回來的次數愈發少了。
院子裏有家租戶上個月剛搬走,母女倆暫時就住在一個屋裏。她們那個屋背陰,潮氣重,加上周末陰天,連着下了兩天的雨,到了周一好不容易放晴。
江施文早上起來,看到太陽正好,于是把屋裏兩床被子全抱出來打算曬曬。
剛在晾衣杠上攤好被子,舅媽推開院門近來了。一眼看到江施文,揚聲打招呼:
“起了呀?”
“舅媽早,”江施文不忘叫人。
“年輕人就是精力好。”舅媽的眼神在她身上上下掃了一遍,然後挪到她手頭的活兒上,努努嘴說:“給你外婆曬被呢?”
“不是,外婆的被子前兩天剛曬過,這兩床是我們那屋的。”
“這哪行?”舅媽皺眉,“你不知道,老人的腿啊是一點寒氣都不能受,被子得常曬,不然受了潮不保暖。”
江施文聞言,尴尬的笑笑,“那我們先不急,騰地方給她老人家先曬吧。”說着就要動手收被子。
舅媽卻又攔下她,說:“我就知道你媽天天忙,肯定對照顧老人的事兒不上心;得了,你也別麻煩了,我把老人的被子抱我們陽臺曬去,傍晚你別忘了來收就行,順便把你外婆那屋的床鋪鋪。”說着,就鑽進外婆屋裏去了。
江施文立在原地,一時有些無奈。
其實在她眼裏,舅媽這人除了有點小心眼,人品倒不壞。
江施文小時候,城市擴建的觸手還沒伸到外環,周圍不像現在布滿開發區。她跟着媽媽還有舅舅一家,全擠在一個大院裏。生活在一個屋檐下,家長裏短的難免會鬧矛盾。
舅舅在市委上班,一月工資足夠養家糊口。舅媽不用找工作,索性在家裏專職家庭主婦。可她同時又忍不住眼紅她們母女倆,江媽媽自己有個不錯的工作,吃住開銷卻還要靠着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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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為了分房子的事,舅媽借題發揮大鬧了幾場,從此和媽媽就生了嫌隙。
分開後,兩家關系就這麽一直不鹹不淡的。
現在,表哥前年畢業,在外地找了個好工作;表姐也找了個不錯的人家,還生了一對龍鳳胎。舅媽的人生順風順水,總算能在人前硬氣一回,看待她們母女倆也不像從前充滿敵意了。
只是,自從她們搬來大院以後,舅媽隔三差五就要前來串門一回,看似和他們親熱,然而言語之間卻總有那麽兩句會刺撓的人不舒服。
對此,江媽媽不過置之一笑,說:
“你舅媽那個眼皮子,比咱們家門前窪地的那個水坑還淺;日子過得舒舒服服的不夠,老想着盤算你外婆這兩間房子,生怕人家一回來就把這‘金山’搶走了似的。”
基本上,舅媽一現身,就會拉上外婆出門打牌,江施文也對此已經習以為常,無奈的是這種時候她就得留守下來看家。
快到中午的時候,舅媽給她打來電話,
“小文啊,我這邊牌桌正坐場走不開,你替舅媽去學校接一下橙橙和睿睿行嗎?”
“哦,好。”反正手頭也沒事,江施文随口應承下來。
橙橙和睿睿是表姐的孩子,倆人一樣四歲半,正在上幼兒園。表姐夫妻同在附近的新天地開發區做銷售,平常工作特別忙,兩個孩子基本上都是舅媽來帶。
自從江施文搬來這兒以後,兩個小毛頭時不時就喜歡過來串門。舅媽有時候貪清閑,就讓江施文幫忙照顧一下。
她出發的有點早,到了學校,下課鈴還沒有響。不少家長已經聚集在校門口,等待接孩子放學。
江施文隔着栅欄朝院裏觀望了一下,估計還要等些時候,剛從兜裏摸出手機準備打發時間,電話卻恰好響了。
瞟到來電顯示,她臉色一黯。遲疑兩秒,按下接聽:
“——小文,”江傳庭稍稍空格兩三秒才叫她。
“是我,”她強裝着刻板的聲音,盡量不讓自己洩露一絲情緒,“什麽事?”
“怎麽原來那個號碼一直打不通了?”他指的是父女倆的專線聯系號碼。
“哦,”江施文若無其事的應一聲,“那個手機我好久不用了,一直沒充電,就擱下了。”
江傳庭知道她是在跟自己置氣,頓一頓說:“好久沒見你了,出來跟爸爸碰個面行嗎,就現在。”
“下次吧,我現在有事。”江施文向幼兒園門口望,已經有小朋友陸陸續續從裏面出來了。
“下次估計要等到三個月後了。”江傳庭在電話裏嘆氣,“我下午四點的航班去——”
“小姨!”
這時,江施文被急着撲到身上的小外甥沖撞了一下,手機一滑,險些沒握住。漏聽了後頭的地名。
“不回來了嗎?”
她先把睿睿攬在身前,防着他亂跑,捏着手機小心問了一句。
這時,下課鈴聲響起,家長的叫聲、小孩子的嬉鬧聲頓時混成一片。那頭聽不到回複,她沒由來一陣煩躁。
橙橙緊跟着也找到她,拼命伸手想去攀她的胳膊。
“小姨,抱。”
“小姨,我想喝可樂。”
兩個孩子圍着她那個沒完沒了。
江施文再三思慮,最後一咬牙,蹲下去把兩個孩子拉到跟前。
“小姨帶你們去吃大餐,好不好?”
這附近的小區剛建成沒一兩年,因為緊臨學區,近一段時間房價攀升的厲害。
由于人流不集中,沒有吸引多少娛樂場所入駐,餐飲店倒是不少,但是除了放學的時候有學生光顧,其他時段生意算不上紅火。
江施文最終和江傳庭約定在幼兒園附近一個快餐店見面。
這個點順路帶孩子來吃飯的不少,江施文挑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然後給兩個磨人的小祖宗點了兒童套餐,好堵住他們的嘴。
二十多分鐘後,一輛普通的黑色大衆停在餐廳門外。
隔着玻璃窗,她看到江傳庭從車上下來,在前門和司機交代兩句後,車子重新開走。
事實上,江施文和他基本上已經兩個月沒見面。經過這段時間靜養,江傳庭好像胖了一些,看起來氣色不錯。
他進了門,掃視一眼,随後向他們的座位走來。
看到有兩個小孩子在旁邊,江傳庭不由意外。
“這是——?”
“我表姐的小孩。”江施文解釋。
睿睿比較精乖,見了江傳庭,主動叫了一聲:“伯伯好。”
“哎,”江傳庭應聲有些勉強,大概是覺着尴尬,伸手揉了揉睿睿的腦袋。
落座以後,注意到江施文面前空蕩蕩的,他皺了皺眉,“怎麽不叫點東西吃?”
“不用了,我不餓。”
他們是面對面的坐,有桌子隔着,江施文不好瞧見他的腿。
“骨折徹底恢複了?”
“還好,不妨礙開車,短途走路也不打緊。”
“哦,開車記得別喝酒。”江施文實在想不出說什麽,只好給出一句公式化的關心。
江傳庭大概也覺着氣氛拘謹,先是清清嗓子,例行問一句:“最近忙什麽呢?”
“論文。”
“工作呢?”
“原先的早辭了,打算年後再找。”
話題到這裏又停住了。
江傳庭猶豫一瞬,終于切入正題。
“我聽說…你現在和杜明業在一起?”
聽說?聽誰說?誰會這麽無聊專程拿她的情況到江傳庭耳朵根前嚼舌根,還是其實他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在暗中注意她?
江施文挑眉,“我以為你是專程來和我告別的。”
“先弄清楚這件事更重要,”江傳庭的神情一下子嚴肅起來,“你先告訴爸爸,是不是?”
“是。”江施文承認的幹脆了當。
江傳庭皺眉:“我原先以為,你會和宏博的企業總裁是一對。”
江施文一愣。
高遠?隔了這麽久,這個人都快被她從腦海裏徹底抹殺了。難道江傳庭還不明白?她和高遠之間,從來沒跨出過利用與被利用的關系;那個人有頭腦,有鐵腕,是不折不扣的危險人物,和她根本不是一路人。
她撇撇嘴,“很遺憾,我們不是。”
江傳庭半臂支撐在桌面上,雙手交疊,不斷地揉搓,似乎不知該如何開口。
半晌,他沉聲開口:“你也知道,杜明業之前和雙兒——”他沒有把話說完,卻轉而問一句:“你不介意?”
是意在詢問還是試探?
“介意什麽?”她問。
江傳庭驚詫的掀起眼皮,似乎沒料到他的問題會被丢回來。
他斟酌了良久,問:“他知不知道你是——?”
“知道。”她沒等他問完就把答案丢出去。
江傳庭先是一驚,繼而被她無所謂的态度激怒了,說話的語氣也添上三分嚴厲。
“能不能告訴爸爸,你到底是怎麽想的?他既然一開始就知道你的身份,就不該和陸雙分開後,又接近你,更不要說還…”他卡在這裏沒有接着說下去。
江施文沒有接話。
究竟誰才是一開始動機不純的那個,她比誰都清楚。她從來沒用這種想法想過杜明業,從來沒有。
最初,杜明業曾嘗試避開她,她不是沒有察覺。但也許這就是緣分,他們是何其相似的兩個人,不存在誰先主動,會走到這一步,全賴有一場意外的推波助瀾罷了。
江傳庭話裏的語氣是關心她不假。可是上下的意思聯系起來,更像是為了袒護自己。
他在擔心什麽?私生女和親女兒的前男友不清不楚地攪和到一起,如此勁爆的消息,萬一某一天被人捅出去,會再次抹黑他江某人的名聲?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