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王明和李大紅不是好東西,這是班裏誰都知道的事。
可沒有人敢惹他們,因為他們深得錢衛紅的歡心,又睚眦必報。
這次報複注定會是件孤獨的事。
盛慕槐不在乎王明和李大紅事後能不能猜出是她做的,重要的是不能落人口實。
好在這天是學校每月規定的大掃除日,全校學生都被分配了清掃區域,這給了盛慕槐行動的好機會。她借口上廁所從校道回到了教室。
大家都在學校的各個角落勞動,教室裏一個人都沒有,空氣裏靜悄悄的飛舞着塵埃。王明和李大紅的桌子上照例攤的亂七八糟,兩只英雄牌鋼筆躺在所有雜物的頂端。
王明的父親是教育系統小領導,買得起這種鋼筆,而李大紅的父親曾經當過全縣先進工人,這只鋼筆曾經是給他的獎勵品,他又将它轉送給了最喜愛的兒子。
可惜兩個人并沒有用它來學習,只是用來炫耀自己和騷擾同學。
盛慕槐将教室前門後門關上,拿起兩人的鋼筆走到自己的座位。她把藏在桌肚裏的木筆筒拿出來,快速扭開鋼筆身子,每支鋼筆都吸了兩滴毒藤汁。這劑量不大,不會造成真正的傷害,卻足夠讓兩人受苦幾天。
剛剛把兩只鋼筆裝好,她忽然聽見了開門的聲音,然後一個人說:“誰把門還給關了?”
是王明。盛慕槐心尖一下跳到了嗓子眼,攢着兩只鋼筆弓身躲在了課桌椅後。
“哈哈,王明你有沒有看到孫從軍的臉?黑得跟鞋底一樣了。” 李大紅笑着說。
“別說廢話,我當然看到了。他就是欠的,誰叫他和盛慕槐一組,還和周青蓉說話?” 王明想到剛剛的惡作劇,得意地說。
“他可氣死了。你說不就捉了兩條毛毛蟲放到他衣服裏,他至于吓得跳起來嗎?”
“他還叫從軍呢,我看他就跟個娘娘一樣,以後我們都叫他孫娘娘。” 王明說。
“就這麽辦!孫娘娘,孫娘娘,王明你真是個天才,哈哈哈哈哈!” 李大紅發出了跟弱智一樣的笑聲,又說,“這樣,我們拿根粉筆在他書包上寫上孫娘娘,等他背起來所有人都能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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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粉紅色的筆。” 王明說。
盛慕槐聽到這話,捏緊了拳頭,恨不得給這兩個小畜生的鋼筆裏再灌點毒藤汁,但是她一動不能動,還要祈禱這兩人既沒有發現她,也別發現自己的鋼筆不見了。
一陣窸窸窣窣,王明和李大紅把孫從軍新買的書包畫得亂七八糟,然後一邊竊笑一邊出去了,還不忘把門關得震天響。
他們一走,盛慕槐立刻起來把鋼筆擺回原位,拿起黑板上的抹布對着孫從軍的書包胡亂擦了一通,但是上面的字跡只是模糊了一些,痕跡還在。
看來一時半會是不可能清潔幹淨了,為了不節外生枝,盛慕槐只能離開了教室。
小跑回到指定區域,孫從軍拿着一把柴草紮的大掃把低頭猛掃,理都不理她。盛慕槐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嘆了口氣,也只能埋頭幹活,他們組的效率反而成了最高的。
好不容易清掃完學校,回到教室聽錢衛紅訓話20分鐘,大家熬到了放學。
孫從軍一背起書包,王明和李大紅就揪住他的肩帶大笑了一通,把那書包上模糊的字跡展示給全班同學看,一邊說:“喂,孫娘娘,你這麽着急回家幹嘛?等着給皇上喂奶呢?”
班上其他同學也跟着起哄,朝孫從軍叫起“孫娘娘”來,一時間教室裏充滿了愉快的氣氛。
孫從軍憋得滿臉通紅,掙脫了王明和李大紅,在全班同學的大笑聲中快步跑出了教室。
王明和李大紅見狀,和左右同學又開了幾個玩笑,才滿足地收拾好書包,慢悠悠回家去了。
盛慕槐在教室後面冷眼看着這一切,沒有任何反應。兩個小壞蛋會得到哪怕一丁點兒教訓嗎?一切只能看明天了。
***
盛慕槐坐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裏,又一次進入腦內那個全黑的界面之內。
閃着瑩瑩幽光的屏幕右下角,顯示出一個大大的100。盛慕槐不分晝夜的聽了那麽多天戲,四出戲的唱腔都能背下來了,終于攢夠了換《陰陽河》的積分。
辛老板,我來了!
盛慕槐熟練地在搜索欄裏輸入辛韻春三個字,點開陰陽河,這次系統終于彈出了不一樣的提示:
“本劇需要消耗100積分,點擊确認即刻兌換。”
盛慕槐點擊了确認,100變成了0。
黑色的屏幕随即出現了色彩,盛慕槐仿佛被吸進了一個閃光的數據流中,只一瞬間,她就坐進了一個跟劇場一樣的地方,正前方是舞臺,後面懸挂着繡着白羽鳳凰的絲絨堂幕,臺邊一塊牌子上用濃墨書寫着“辛韻春陰陽河”。
竟然還是實景觀看,消耗了積分果然不一樣。盛慕槐既滿足又興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上場門。
《陰陽河》這出戲演的是外出行商的丈夫張茂深一天來到一個陰陽交界的地界,在陰間一條大河邊,竟然看到自己遠在千裏之外的妻子李桂蓮變成了一個鬼,在河邊辛苦挑水。
辛老板扮的就是這個女鬼。這場戲是辛韻春二十歲時出演的,盛慕槐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年輕嬌豔的辛韻春。他有一雙清亮無比的眼睛,裏面含着一汪幽怨的冥泉,高挑的鼻子下是櫻桃小口,滿頭亮晶晶的首飾都不能奪走他分毫的容光。
李桂蓮既然是一只鬼,腳步就要飄忽不定,忽前忽後,辛老板踩着巴掌大的跷鞋,走着花梆子步,本來就修長的身段在繡花白衣白褲裏顯得更加婀娜。
他的肩膀上還挑着一只扁擔,扁擔兩端做成龍頭的模樣,下面分別吊着兩個十分沉重的彩色八角龍頭垂穗水桶,桶裏燃着一截蠟燭。
鬼火幽幽,他卻運步如飛,雙手不扶擔子,僅用肩膀的巧勁就能讓那水桶和扁擔牢牢地固定在身上,柔順的穗子随着他的身法有規律的左右擺動,一絲兒不亂。
他的八字圓場走得好極了,單腿下蹲又穩又輕松,雙手将扁擔舉在空中旋轉時,那沉重的擔子仿佛只有三兩輕,當真是身輕如燕,和鬼魂一樣沒有重量。
盛慕槐看着辛老板極高難度的技巧,聽他嬌柔甜潤的嗓音,在看他那比女人還美豔三分的扮相,簡直沉醉了。
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她現在無比明白民國那幫人捧角兒為什麽那麽瘋狂了,如果她生在民國,只要在臺下看過一場這樣的演出,就永遠不會對辛韻春忘懷。
以前她總恨自己沒有和辛老板生在一個年代,可即使現在穿越到四十年前,也難覓斯人芳蹤。辛老板最終的去處是個謎。而到了21世紀,也在無人繼承辛派絕學了。
如果可以,只要可以……盛韻春心裏燃起了一個如蠟燭般小小的卻分外堅定的火苗,她要把辛老板的這些戲都一一解鎖,然後在把它們全部學會。
她不敢自大的說她能把辛派重現出來,她只想圓自己、或許也能圓飽受磨難的辛韻春一個遺憾。
壓根沒有師父,卻想複原一個流派,這想法十分瘋狂。但是有這個腦內京劇系統,盛慕槐不知道為什麽竟然有了幾分自信。
盛慕槐正在給自己立宏大的願望呢,肩膀卻被人輕輕拍了下。
“丫頭,丫頭,醒醒。” 爺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盛慕槐立刻退出腦內系統,爺爺那條熟悉的紅疤出現在眼前。
她一時還沒反應過來,眼眶濕潤着,呆呆地看着爺爺。
“怎麽了,這孩子,怎麽人都呆住了?” 盛春摸她腦門,似乎下一步就準備掐她人中了。
“我沒事。” 盛慕槐這才回過神來,摸了摸鼻子,有種被家長撞破秘密的尴尬。
“怎麽呆頭呆腦的,是不是下午打掃學校曬中暑了?于學鵬那裏有金銀花,我去要點來給你泡水。”
“爺爺,我真的沒事,剛才是在想事情呢。” 盛慕槐拉住爺爺的手說。
“你坐着,等下要一口氣全喝完。” 爺爺才不管她說的,出門給她找金銀花泡水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陰陽河有一張程硯秋的劇照,我放在微博了~大家可以感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