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因為腿腳不方便,是爺爺向于班主借了一輛自行車,把盛慕槐送到學校的。

那天早晨盛慕槐的心情難得的不錯,一手環着爺爺的腰,一手拿着昨天晚上剩的饅頭,享受着穿過小鎮街巷的晨風。

她從來沒發現爺爺的腰那麽瘦,就像她從來不知道爺爺會騎自行車一樣。

把手裏的饅頭啃完,爺爺的自行車也在校門口停下了。兩個人忽然朝他們走過來,帶着滿臉的陰沉和不懷好意。

這兩個人一個幹部打扮,胸口別了一只自來水筆,看上去斯文但刻薄;另一個外套一件深藍色工裝,裏面是洗的發黃的白T恤,很精壯的樣子。

那個幹部打扮的站在兩人前面,居高臨下地掃視了兩人一眼,在看到盛春臉頰上的長疤時露出一個确定又厭惡的表情,才說:“看來沒找錯人,你們就是那個撿垃圾的盛春和盛慕槐吧?”

盛慕槐心裏已經知道這兩個人是誰了,但她沒想到王明和李大紅兩個人竟然會惡人先告狀,讓爸爸替自己出頭,還這麽巧碰上了爺爺,把他也給牽扯進來。

盛慕槐最讨厭的就是別人在爺爺面前嘴上不幹不淨。

“你養的好孫女,昨天不知道和什麽校外的二流子在一起,把我們兩個人的兒子給打了,現在他們兩個還躺在床上,說什麽都不肯上學。” 幹部說。

盛春聽完這話,回過頭看盛慕槐。

“胡說!” 如果不是爺爺在這裏,盛慕槐都能氣笑了。

“怎麽胡說了,怎麽胡說了?” 工人打扮的人上前來,他明顯更魯莽一些,盯着盛慕槐的眼睛都能噴火:“你才幾歲的丫頭,就跟校外的流氓交往,對自己同學下那麽狠的手?李大紅手腳都破皮了,胃那裏青了一塊,回家就躺在床上,一句話都不肯說!”

幹部對盛春說:“我早就跟我兒子說過,要離你們這種家庭的人遠一點。他不聽,還想和你孫女交朋友,結果呢?要我說你們這樣的人就是社會的渣滓,根本就不應該來上學。”

“你說我可以,別扯到我家丫頭。” 盛春從自行車上下來,削瘦的身體擋在盛慕槐面前。

“難道不是嗎?咱們這個小鎮上誰不認識誰啊?你突然從外地搬過來,沒憑沒據的,說不定就是剛從大牢裏放出來的現行反-革-命!” 王明的爸爸推推鼻梁上的眼鏡,不屑地說,“你以為我查不到你的檔案嗎?需要我去查查,讓全鎮的人都清楚你過去犯過什麽罪嗎?”

王明父親的話讓盛春陷入了某種回憶,他渾身顫抖,支起一根手指指向了王明的父親:“你,你……”

Advertisement

“你什麽你?” 李大紅的爹過來,一把抓住了盛春的手指:“我說一個小丫頭片子怎麽有這麽惡毒的心思,原來從根上就是歪的!”

“你不準碰我爺爺!” 盛慕槐從自行車座上單腳跳下來,一把拍掉了李大紅爹的手指,張開手臂擋在了盛春面前。

“你們想幹什麽?你們想幹什麽?” 盛慕槐心裏的火都從眼睛裏噴了出來,她大聲朝王明的父親說:“現在是法制社會,你懂法律兩個字怎麽寫嗎?我告訴你,亂查人檔案是犯法的。你要是這樣做,我立刻就去向上級機關舉報你,讓你離職!再說了,現在多少人都平反了,你難道想逆歷史潮流而動嗎?”

王明的爸爸明顯沒想到盛慕槐那麽能說,讪讪地說:“小丫頭片子倒挺會吓唬人。不過你傷了我兒子的事情沒那麽容易了結。”

“是他們先打我的,如果不是我鄰居剛好經過,我被他們打死也說不定。” 盛慕槐說:“按照你的邏輯,是不是還可以給他們安一個殺人未遂的罪名?”

“我去你媽了個巴子的。” 李大紅的爹哪裏聽得了這樣的話,揚手就要抽盛慕槐,但他蒲扇般的手掌還沒扇下來,手腕就被盛春死死地捏住了。

他雖然年紀不輕了,但手上的力道并不小,李大紅的爹的手竟然抽不出來。

“我們從來沒有做錯過什麽,你們憑什麽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辱我們?” 盛春問,一雙好看的眼睛也漲紅了。

門口這樣大的動靜,自然是早就招惹來了一幹圍觀群衆,大家伸着脖子看熱鬧,終于學校領導也被驚動了。

校長一聽,又是王明和李大紅的父親在鬧事,只覺得頭都大了,立刻讓門衛把幾個人連帶盛慕槐都請到辦公室去。王明的父親還不幹呢,一定要打他兒子的小畜生和他的家長也過來,校長拗不過,只能又派人去鳳山京劇團找淩勝樓。

在校長室等了沒多久,于學鵬領着淩勝樓進來了。

他從口袋裏掏出荷花牌香煙,敬了一圈,又給他們點火。

于學鵬讓淩勝樓站在一邊,笑着說:“這孩子無父無母,跟着咱們京劇團東飄西蕩的,我沒能教育好,他要哪裏做的不對了也要請諸位海涵。”

“現在兩方家長聚在這裏,把你們的糾紛掰扯清楚,就不要在學校門口再鬧了。” 校長點頭。

“也好。” 王明的父親噴出一口煙,敲着桌子說:“我們的要求很簡單,你們把我們的孩子給打了,兩個人現在都躺在床上,我要你們當着全校的面道歉,盛慕槐學校記過,然後你們賠錢!”

“這恐怕有些不妥吧?” 于學鵬看了一眼盛春的臉色說:“賠錢也就算了,記過可是會影響孩子的将來的。”

“你把我們家孩子打了還想什麽事都沒有呗?我告訴你,不記過也行,賠償我們家50元。”

50元可差不多能抵兩個月工資了,盛慕槐這回真被李大紅爹的不要臉氣笑了。

她默默将過分寬大的褲腿卷起來,扯掉腳踝上的紗布,露出了紅腫的腳踝、兩個摔得全是血印子的膝蓋。然後又卷起衣袖,露出了胳膊上被打出來的青紫,那些印記在小女孩細瘦卻雪白的胳膊上顯得格外猙獰。

她站在那裏,将一身傷痕展示給那群大人,說:“背上還有傷。是他們先動手的。” 她扭頭看了淩勝樓一眼:“如果不是我鄰居碰巧經過救了我,今天恐怕是警察上門問話了。”

“我想問,見義勇為難道也犯法嗎?”

盛春看到盛慕槐身上這麽些傷,表情陰沉的仿佛能滴下水來,盯着對面兩個人。

“你看這不就結了嗎?” 于學鵬上前一步,擋住了那些大人朝盛慕槐投來的視線:“咱們兩方都動手了,要真追究個先來後到的問題,那可不是我們的錯。”

“還不是你們的錯?我可操了你-媽了。” 李大紅爹才不管那麽多。校長皺眉,腦袋又痛了起來。

“校長你看這樣好嗎?讓我學生帶着盛慕槐先去上課,他今天也要去新的初中報道。這件事就讓我們幾個大人來解決,別耽誤孩子學習。”

校長求之不得,而那兩個大人看盛慕槐一副牙尖嘴利的模樣,而且身上還帶着被打的“罪證”,也巴不得她早點走了。

“他不能走。” 王明的父親指着淩勝樓說:“是他打傷了我們的兒子。”

“當然,他打人就是他的錯,我回去會好好教訓他的。但是現在他确實要去報道,耽誤了也不好。” 于學鵬陪笑道。

“那不行!誰知道你回去教沒教訓他?” 李大紅爹說。

“淩勝樓,過來。” 于學鵬說。

淩勝樓走了過去。于學鵬眼睛在校長室裏掃了一圈,沒找到趁手的東西,便脫下自己的鞋子,在他的屁股上狠狠抽了幾下。但是王明和李大紅的爹都冷眼看着,沒有一點表示。

“你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嗎?” 于學鵬問。

“知道。”

“錯在哪兒了?”

“我把學得的技藝用在打人上,是侮辱了學到的本領。我打人讓尊長蒙羞,也破壞了劇團的名譽。”

“你甘願領罰嗎?” 于學鵬問。

“我甘願。” 淩勝樓回答。

“大聲點。”

“甘願!”

“好。” 于學鵬鞋尖往淩勝樓小腿上輕輕一踢,讓他跪在地上。淩勝樓跪下,自己把上衣脫掉,于學鵬把皮帶解下來就開始抽。

皮帶帶着淩冽的風聲抽打在淩勝樓的背上,少年脊背的肌肉一緊,一條紅痕出現,血珠緩慢地滲出來。

于學鵬根本沒有手軟,連抽了五六下。淩勝樓咬緊牙關,一聲不出。很快,他的背上就慘不忍睹了。

“我叫你見義勇為!我叫你去追打打人的人!你當時就該報警,誰準你自己動手的?” 于學鵬說。

還是校長反應過來,怕在自己辦公室裏鬧出事來,趕緊上前制止:“行了,這裏不是你教訓孩子的地方。有什麽事我們幾個大人好好商量,不要體罰。”

于學鵬看王明和李大紅的爸,見他們終于沒什麽話說了,才踹了一腳淩勝樓:“快帶槐槐去上課,然後自己去報道,晚上回去了再領罰。”

淩勝樓起身,動作牽動了傷口,盛慕槐看到他眉心稍微一皺,又很快放開了。他麻利地穿上衣服,把盛慕槐半拖半拽了出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