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叮咚,微信通知。

我急匆匆地從淋浴間出來,胡亂套上浴袍,頭發上的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晚安。”

我抿着嘴笑,拿起洗手臺上的紙巾把皮膚擦幹,打開面霜開始擦臉。

一分鐘之後,我抹勻了臉,才重新拿起手機。

“剛洗完頭,還得一會才睡。”

回了這條微信之後,我開始擦頭發,動作很快。擦了幾秒之後,我拿起吹風機。

剛拿起吹風機,我又放下。

吹風機的聲音很大。

剛剪的頭發有點短,長度差不多到耳垂的位置,腦袋還不大适應,總是覺得輕飄飄的。房間裏開着空調,頭發應該很快就能幹。

我趿拉着拖鞋跑向床邊,打開我的行李箱,開始翻找。

我來之前往行李箱裏塞了一套深紫色的內·衣,上下身一套,帶着蕾絲的花邊。

我穿上這套內·衣,站在鏡子前面。上衣的肩帶很細,襯的我的肩膀細致圓潤。內·衣很薄,僅有兩層蕾絲的布料輕柔地裹住我的胸·脯。

我在鏡子前審視自己。

夏天還沒完全過去,但是短袖也已不常見到了,穿衣露出來的皮肉減少了,那麽裹起來的皮肉就會增加。我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不大滿意。小腹隐隐有些突起,後腰的線條也不算流暢,翻開底·褲的松緊帶一摸,感覺今天穿的牛仔褲的褲腰印子還嵌在肉裏。

我深吸一口氣,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的上腹部凹陷下去,接着用手開始嘗試把下·腹·部仍舊屹立的脂肪抹勻到其他位置,用力了幾次,皮膚有點發紅。

脂肪仍在原地。

我呼出氣,看着小腹回複原樣,頓了一瞬,直接放棄。

手機還沒響。

我又跑回洗手臺的位置,拿起手機。

有時候如果微信聊天的界面沒關閉,來了新信息也有可能不會有提醒。

我解鎖屏幕,聊天還是停留在那句話。

“剛洗完頭,可能還得一會才能睡。”

哦。

也許他在洗澡。

不過他游完泳之後,好像已經洗過澡了。

他今天白天穿着一件橄榄綠的短袖,晚上在喝酒的時候好像就換了一件深灰色的。

幾個小時前在電梯裏遇見他的時候,他的頭發還有點濕。

“好巧。”電梯門打開,我看見他獨自站在電梯裏,左手抓着一個酒吧冰桶。

“你住幾樓啊。”

“六樓。”

“六樓的窗臺能看見海嗎?”

“能,二樓看得見嗎?”

“不行,樹很高,我連樓下的游泳池都看不見。”

沉默了片刻,電梯正好落地。

“你去哪?”我和他先後走出電梯,同時開口。

“我想去海邊走走。”我笑。

“我們要去酒店隔壁的酒吧喝點東西,你去嗎?”

“好啊。”

我回過神來。

已經過了五分鐘,還是沒有新信息過來。

我拿起吹風機,終于開始吹頭發了。

吹風機在耳邊嗡嗡作響。

我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不知道是剛剛洗完澡還是晚上喝了半杯酒的原因,臉頰泛出桃子的粉紅色,嘴唇顏色要深一些,像蘋果。

眉毛和眼睛都溫順地待在臉上,平靜柔和的像海邊的白沙。

半幹的發絲軟軟地垂下,劉海拂在臉上,發尾輕輕打在耳垂。

我的餘光一直看着手機,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頭發已經半幹了。

我拿起手機從洗手臺回到床邊,再次确認了微信之後,從床上翻出睡衣來。

粉色的吊帶裙,帶着細碎的小花。我穿上睡衣,重重躺在床上,把枕頭緊緊壓住,枕在脖子後面,怕把沒完全吹幹的頭發壓變形。

我又拿起了手機,點開了他的頭像,開始看他的朋友圈。

晚上在酒吧說了什麽我已經沒什麽能記得的了。

他坐在我的左邊,一整晚喝了不少啤酒。我現在腦子裏只看得見他偶爾轉過頭看着我的那雙眼。

那雙眼睛啊。不算很好看的眼睛,只是很明亮。在他臉上帶笑的時候,眼睛會彎起弧度,整張臉一片和諧。

“你想喝點什麽?”

“我不知道,我很少喝酒,”我笑,“你給我點一個吧。”

“你很少喝酒嗎?”

“我酒精過敏。”

他看着我,有點無解。我想他肯定想問,酒精過敏為什麽要答應他來酒吧喝東西。而我也想回答,因為是你邀請的我,我不是想喝酒我只是想和你待一會。

他出于禮貌而不能說出那句話,而我出于矜持而不能說出那句話。

他看向酒單,我看向他。

一瞬間很安靜,當時酒吧裏沒什麽人,我和他坐在露臺上,近處的樂隊在表演,輕緩的爵士樂,不知道名字。

其他人也來了。

三個男人,記不清樣子。

在酒店吃早飯的時候,應該都見過,只是面孔有些模糊。晚上在游泳池裏遇見,燈光昏暗,也沒辦法看清長相。

我們五個面目模糊的陌生人,坐在同一桌,喝酒。

喝酒是适合陌生人的活動。

陌生人一起喝酒,沒有人知道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你可以是任何身份、任何背景,你可以活在一個完美的世界、你可以給別人一個完美的幻想。

你當然也可以真實。你可以抱怨生活中的任何雞毛蒜皮,你可以痛罵工作中的所有雞飛狗跳,你可以抱怨社會中的一切波詭雲谲,你想說什麽做什麽都可以。你可以痛哭可以大笑可以變态,陌生人都會給你理解給你擁抱讓你變得更好。

我們都是敞開的。即便是成為別人口中的談資,只要這個別人不認識我就好。

這個世界,誰不糟亂誰不痛苦呢?

我們在深深的心底無時無刻地吶喊。你看到我甜蜜的笑容,卻忽略我心裏的呼救。

只有瘋子才會失控。我們至少表面上都是一片安定和諧。

酒桌上,他很安靜。

沒有說什麽有關自己的事情,他一直在聽,時常喝酒。

偶爾會走神,偶爾會看向我。

他走神的時候,我會覺得他好像忽然消失了片刻。

他們四個喝了一桶黑啤。

離開的時候,我看到他們的腳步都還穩當。他臉色雖然看不出喝過酒的樣子,還帶着微笑,眼睛裏卻有一點模糊。

我們在電梯裏分開。我住二樓,他們都住在樓上。

我在電梯外送別他們的時候,眼睛一直看着他。他笑了。

我洗澡的時候,想起了他的眼睛。

還有他在游泳池裏撞到的我的小腿。

皮膚在水裏接觸的感覺很奇妙。我的小腿滑過他的手肘,耳朵在水裏聽不見水聲,只感覺波紋的震動帶着一聲悶響,身體和鼓膜都是一震。我和他在水裏撞在一起。游泳池很小,很淺,我和他在水裏緊貼了一瞬,又立即分開。

我捂着小腿單腳站在水裏,有些笨拙地游到池邊,靠着游泳池壁揉着小腿。

“你沒事吧?”他沖過來。

“沒事,撞得很輕。”

“你看看紫了沒有。”

“這麽黑怎麽看。”

“我給你打燈。”

還沒來得及拒絕,他就轉身到對面,拿起了他的手機。

手機的手電筒很亮,打開的一瞬間,我眯着眼轉過頭去,右腿擡到水面上。

我感覺到皮膚接觸皮膚。

我轉回頭,看見他的手指覆上我的小腿。

他細細地抹開我小腿上的水珠,細細地檢查有沒有被撞傷的位置。他的眼睛緊緊盯住我的小腿,手指微微用力揉着有些發紅的部位。

手電的光打在他的臉上,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我的胃部一陣緊張,一股熱流從腹部流轉到全身。

我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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