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去領罰

顯然這次見面已經無法避開。

蘇祀轉過身,擡眸看向不遠處站立的徐宋。

“我迷路了。”

“不知仙尊住在這裏。”

“出去。”

徐宋兩個字,冰冰冷冷。

蘇祀眼尾眯起一瞬,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直走到半山腰,他才壓着火,重新朝散夜殿的方向回眸。

結果一眼,他便看見了徐宋的身影。

蘇祀心頭驚上一瞬。

他再次仔細看過去,原來身影所在之處,又恢複了一片冷寂。

我眼花了?

蘇祀靜立幾息,沒再猶豫,轉身下山而去。

過去他在霜雪閣的時候,從來都不需要主動去打探消息。

他的工作很簡單,接任務,殺人,提人頭,領賞。

一切消息的來源,都是霜雪閣,別人怎麽告訴他,他就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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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接到任務以後,都會收到一封信,信裏是即将被殺的人的生平,家庭關系,以及經常出沒的位置。

作為殺手,沒有選擇任務的權利。

雖說長久以來地獄般的訓練,已經讓他對生命的死亡不再有任何觸動。

但他還是在閱讀每一封誅殺信件的時候心懷竊喜。

因為他殺掉的人,都是無惡不作的惡棍。

每次猩紅沾手,蘇祀提着人頭盒子回霜雪閣的時候,似乎總是能聽見幼時極安寺裏陣陣木魚的聲音。

片刻的寧靜後,他依舊只能再次踏入黑暗的地獄。

下山,蘇祀找了一條很安靜的路。

不好走,人少,走獸作伴,有些向他亮出獠牙後,卻又瑟縮着跑遠。

他身上有一股似有若無的殺氣,動物總是比人更敏銳些。

每當看到走獸落荒而逃,蘇祀就總會疑惑自己到底做的是什麽事情。

殺人,惡劣。

可是這是他從小就被教導的,他只會殺人。

可同時更幼時極安寺主持教導他,要向善不沾血腥。

善和殺人是兩個極端。

但他殺的,卻又都是窮兇極惡。

腦袋一陣發疼,這些他從來想不通的事情又找上門來。

蘇祀擡眼,發現自己已經走到過去常會來的戲園子。

他雖然過去不愛與人接觸,但就還真是喜歡這口咿咿呀呀。

也不算是愛好,只是單純這裏人多,冷清夠了就來這湊個熱鬧。

茶水糕餅,上房包間。

蘇祀一邊剝着松子,一邊飲茶。

茶水幾分燙,激出他身上那股冷意,蘇祀渾身一激靈。

同時,鑼鼓聲叮叮噠噠敲響,角兒踩着步子上擡,千嬌百媚。

哪出戲蘇祀不知道,臺上的角兒也不眼熟。

他翹着二郎腿,後背整個都靠在藤椅上,閉上眸,搖搖晃晃。

恰逢旁邊包間是個喝醉了的貴公子。

這人一喝醉,就愛滿嘴放鞭炮。

“诶,姑娘們,你們知道嗎,我昨天啊,看見七燭香了。”

“還打了一架。”

蘇祀指節一撚,心思跟過去。

旁邊包間,怕是一屋子的姑娘。

此時都抽抽噎噎起來。

“公子,你可有事?”

“公子……”

蘇祀手撫過自己的眉毛,一下又一下地捋順着。

這戲園什麽時候提供這種服務了。

“美人,我沒事,我是誰啊,我這武功,還怕他,幾下就被我打跑了。”

“你們都別怕。”

“你們要是害怕那七燭香,就給我當個妾,我保護你們。”

“公子又說笑了……”

幾聲嬌滴滴的女聲。

“來,公子,我喂你吃葡萄。”

“美人,得用嘴,不能用手。”

然後,又是一番旖旎地嬌嗔。

蘇祀壓下心裏一股火。

屁都沒聽出來。

本來還以為這種地方比較好打探消息呢。

他塞嘴裏一小塊糕點,剛準備喝口茶,突然感覺到一陣凜風從眼前閃過。

一瞬,蘇祀整個人身體瞬間崩起來。

沒做任何猶豫,瞬間沖着風而去。

一道人影落在臺上角兒旁邊,紅衣。

眼見着粉黛就要香消玉殒。

滿座嘩然。

很多人已經開始驚悚地尖叫起來。

“七燭香!”

“是七燭香!”

“七燭香又來殺人了!快跑啊!”

蘇祀過去那把常用的匕首不知在何處,此時手邊只有一塊剛才臨時捏碎的茶杯瓷片。

他上前一步,腳下靈活,身手矯健。

一瞬間捉住冒牌貨的手,然後重重朝旁邊一掰。

冒牌貨雖說也是頂尖高手,但這世間論一對一近戰,幾乎無人是蘇祀的對手。

他一下就被蘇祀掀翻在地。

“公子!公子救我!”

剛還在臺上笑靥如花,咿呀婉轉的角兒,此時淚水漣漣,顫巍巍地抓住了蘇祀的手腕。

“放手。”

就這樣一個空檔,蘇祀沒能跟上那冒牌貨,一下就被他跑到遠處去。

蘇祀意欲再上前去追,卻又被人抱了腿。

高手過招,往往就是一招一式間的較量。

對面和蘇祀過一招便知道打不過,立即便跑。

同時蘇祀也清楚,雖然對方水平不如自己,但打不過不等于跑不過,已經落下這麽遠的距離,不可能再追的上。

他将手中瓷片唰得朝遠處扔去,一擊即中,瓷片紮進冒牌貨的後頸下方,差一絲割破動脈。

還是手生了。

蘇祀一雙眼眯起一瞬,帶起朱砂痣所在皮膚微微顫動。

“恩人!你手流血了。”

“顏兒幫你包紮一下吧。”

角兒一臉的楚楚可憐。

“不用。”

蘇祀聲音帶着冷。

“求你!一定要。”

角兒睜着一雙杏眼,眸中含淚。

蘇祀剛想徹底轉身離開,就瞥見一抹銀色走進戲園。

他心尖微動,聲音突然變得柔和很多。

“好,那就多謝顏兒了。”

兩人一同朝後臺走去。

行至門口,蘇祀向旁邊微掃過一眼。

銀色聲音完全落入他眼中。

果然是徐宋。

不過,他來幹什麽?

與此同時。

霜雪閣。

受傷的冒牌貨捂着後脖頸向閣主謝罪。

同時站在他身邊的還有一個黑衣男子。

冒牌貨血止不住地從手指縫流出來。

身上因失血過多而不停顫動。

坐在尊位上的人揮手。

“好了,你退下。”

就在冒牌貨轉身的同時,尊位者朝黑衣男子行一手勢。

黑衣男子手起劍落,冒牌貨人頭落地。

他的眼睛還驚恐地睜大,但卻再也無法看見這人間的光芒。

接着,黑衣男子伸手朝外面一揮。

兩三個勁裝男子走入,片刻現場便清理幹淨。

尊位者臉上帶着面具。

聲音含着詭異的笑。

“酒問,剛才他可是說,和他過招的人,似乎比你都強。”

他一邊說,一邊像是指螞蟻一樣指着那攤隐隐約約還存在着的血跡。

“比你強的人,恐怕只有死掉了的七燭香吧。”

黑衣男子直鼻皓目,面容沉郁。

“是。”

尊位者,喉嚨間輕輕笑出一聲。

“那你說,那個人,是不是七燭香呢?”

“七燭香已經死了。”

酒問的聲音極為低沉。

“閣主的意思是,他沒死?”

“不,他的确是死了。”

尊位者極為肯定。

“那萬一,死而複生了呢。”

尊位者伸手掏出一個瓶子,徑直扔給面前人。

酒問擡手,與空中迅速接過。

“你去安流城探探,如果遇見七燭香,這瓶裏的蠱蟲會變成紅色。”

“是。”

“閣主。”

酒問後背筆直,伸手行禮。

“不要讓我失望。”

“是。”

轉身,酒問朝遠處而去。

霜雪閣閣主坐在尊位上,把玩着手裏的扳指,唇角勾起一絲笑。

“還真是有趣啊。”

“沒關系,七燭香,你要是活了,我就讓你再死一次。”

“為大業而付出生命,是你的榮幸。”

戲園,蘇祀坐在後臺,手伸給面前的角兒。

角兒的動作比她長得還柔弱。

蘇祀還從沒這麽輕柔地上過藥。

不過他心思不在這。

他面上這鲛紗有一個好處,他的視線可以随意動,他此時雖然看上去像是在看自己的手,實際上卻是在通過門簾的縫隙去看門外的徐宋。

徐宋朝這邊走過來了。

蘇祀心裏像是有貓兒在抓。

他的手捏起一瞬。

面前角兒一聲驚呼。

“公子!你這樣手又會流血!”

這一聲過後,蘇祀明顯看到徐宋的腳步頓了一瞬。

蘇祀用力一捏手,血瞬間透出包紮布。

果然,角兒的聲音又大了一分。

很好。

徐宋走過來了。

蘇祀唇角挑起一絲笑。

又也許是角兒的聲音驚動了戲園主,戲園主款步走來。

她穿着上等錦緞,臉上莫名帶着股老鸨的意思。

蘇祀打量了一眼,對此人很有印象,當年她也是這戲園裏數一數二的紅角兒,蘇祀看過幾場她的戲,嗓子不錯,身段也好。

十年過,歲月果然不饒人。

“公子,我們角兒像是對你有意。”

蘇祀心思都在徐宋身上。

只草草回了一聲。

“嗯。”

“英雄救美,以身相許,多好的一段佳話,雖說公子眼睛看不見,但我們顏兒可是相當美的。”

戲園主嘴裏此般說着。

“嗯。”

蘇祀依舊随意應付。

同時視線裏,蘇祀看見徐宋的腳步略有停頓,然後有所加快。

蘇祀輕輕撚着手指關節,卻一下撚地生疼。

他才想起自己手上的傷,此時看過去,血染濕了整塊包紮布,看上去倒還真有幾分嚴重。

“恩人!公子,此言當真?”

蘇祀目光轉向角兒,她眼妝有些暈開,妝面看上去像是用帕子擦過了,但沒擦得仔細。

看上去,這姑娘有二十多了。

“公子,那擇日不如撞日,今日倒也是個吉時。”

戲園主牽起角兒的手。

“什麽吉時。”

蘇祀聲音帶着冷。

“你為何在此。”

一道更冷的聲音同時傳出來。

徐宋站在門簾後。

看着他一張冷臉,蘇祀心裏那點逗趣的心思沉下去,他突然反應過來一件事。

他現在的身份是雲隐派新入門的弟子。

私自下山,是很嚴重的錯誤。

“仙尊。”

戲園主看見徐宋以後聲音突然嬌媚起來。

“不知仙尊大駕光臨。”

“剛實在騷亂一場,小女子也十分恐慌呢……”

蘇祀轉眸瞟了一眼。

二十年前說小女子還勉強。

“回去領罰。”

徐宋看向蘇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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