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喜歡男人

“是。”

蘇祀不尊不敬地從鼻尖應出一聲,尾音上挑。

他跟着徐宋朝墜雲臺而去。

墜雲臺前依舊排着長隊。

蘇祀跟在徐宋身後,只覺得一陣冷風吹過,接着,他雙腳離開地面,再下一息,便随着這股冷冽,落在了墜雲臺中央。

他先徐宋一步在雲霧中現身。

“初!”

安念星顯然名字還沒叫全,就發現了蘇祀身邊的徐宋。

“三長老。”

安念星突然身體繃直,行禮的動作極為規矩。

“三長老。”

欲舟顯然也沒有預料到徐宋會突然到來,一愣後,恭恭敬敬行禮。

兩人禮畢。

安念星的眼珠恨不得都要飛出來,他來來回回用視線盤問蘇祀,恨不得馬上就知道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欲舟顯然沉穩得多。

“不知三長老有何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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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宋沒接欲舟的話,而是掃過蘇祀一眼。

“從墜雲臺,到散夜殿的路。”

“三天內,打掃幹淨。”

“再犯,重罰。”

“嗯。”

蘇祀遲了幾息。

從喉間說出嗯字的時候,徐宋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他還在朝徐宋離開的方向看去,安念星便已經一把将蘇祀扯到自己身邊。

安念星蹦跶着步子,腰間的鈴铛清脆作響。

“怎麽回事啊,師弟,你這就被罰了?”

“還是被三長老?”

“你到底幹什麽了,如實招來。”

欲舟看向兩人這邊,站起身,朝長隊緩緩散音。

“午休,一個半時辰。”

“辛苦各位。”

長隊再次在哀怨聲中散去。

欲舟的目光看向蘇祀,似乎也在等待着問題的答案。

“私自下山,被罰了。”

“什麽?”

“私自下山?”

“你為什麽私自下山?你都不和我說一聲,而且還是被三長老抓了。”

“罰這麽輕,真是便宜你了。”

安念星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或許是念及初犯。”

欲舟一身淺藍色仙袍,眉眼舒展,聲音溫和。

“散夜殿在山巅。”

欲舟兩指一抹,一道仙氣朝山巅而去。

“那個方向。”

“說來也奇怪。”

安念星黏糊糊地貼着蘇祀,一副已經和他天下第一好的樣子。

“一般情況下弟子被罰,都是罰掃從墜雲臺到山下,這條長梯。”

安念星皺着眉,仿佛想起自己曾經遭過這罪。

“為什麽罰你,卻是罰從這裏到散夜殿。”

安念星似乎是打了個寒噤。

“你多穿點,上面特別冷,而且你離散夜殿遠點,三長老特別讨厭別人接近他的住所。”

蘇祀看向散夜殿的方向,想起今晨的事情。

“那要是有人誤闖了,會怎樣。”

“離開雲隐派啊。”

安念星拉着蘇祀朝雨新堂走去。

“私自下山其實也是要被逐出派門的。”

“或許,三長老真的是念你初犯。”

蘇祀心思動動。

“那三長老總是此般,‘念及初犯’?”

“你想什麽呢。”

“三長老,可能,今天,少見的心情好。”

雨新堂的飯香遠遠地飄過來。

安念星身上的鈴铛輕響。

“我就這麽跟你說吧,就前段時間,我一個師兄,掌門的外門弟子,誤闖散夜殿,三長老連掌門的面子都沒給,直接就逐出了。”

安念星一邊說一邊哆嗦了下。

“那師兄的哭聲,我現在還記着呢。”

臨到雨新堂門口,蘇祀輕輕撚了撚指尖。

“那散夜殿,除了三長老,就沒人住過?”

安念星目中似乎只剩下雨新堂裏的飯。

“有,不過那時候我還沒入門。”

“好像是十多年前吧,有一人住過,還住了快一年呢。”

“聽說他……”

“安師弟。”

“慎言。”

一直走在前面的欲舟突然轉身說了一句。

安念星身上的鈴铛猛地一顫。

“哦哦,對對,不,不能說的……”

“啊,不是,那個,初七師弟,我剛才說的,你別當真啊,我沒親眼見過,只是流言。”

“初七師弟,不實言論,不必當真。”

欲舟朝蘇祀此般說着。

蘇祀随意點了個頭,兀自垂眸解開手上血跡幹涸的包紮布。

按照剛才安念星說的,那個人只能是我,而從欲舟的反應來看,當年我的存在,現在已經是雲隐派不能說的事情。

飯後,蘇祀随意包紮了下手,拿過一個掃帚,順路和安念星一起出雨新堂。

“初七師弟,你怎麽不吃西瓜?”

“冰鎮過的,很涼快。”

“不喜歡。”

蘇祀讨厭西瓜,甚至是有點恐懼。

“哦。”

“你手不需要我幫你重新弄下?”

“不用。”

蘇祀搖頭。

“我先去散夜殿那邊。”

安念星一陣咳嗽。

捂着耳朵,擺手。

“去吧,祝你平安多福。”

“誇張。”

蘇祀嘴邊挑起一絲笑。

上午來散夜殿,僅僅也就是站住腳一瞬。

現在站在這掃地,才是确确實實感覺到寒冷。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蘇祀覺得,散夜殿的冷,比當年還要更甚幾分。

拿着掃帚,掃上一會,手上的傷口又重新滲出血來。

莫名,蘇祀總覺得身後有人在看自己,渾身都有些不自在。

但轉過頭去的時候,又發現哪裏都沒有人。

加快速度掃開一條路。

蘇祀離散夜殿逐漸遠了。

手上的傷口隐隐作痛。

他一邊掃地,一邊想起今天發生的事情。

那人的功夫不錯。

到底是誰在耗費心力制造一個七燭香出來。

當年,霜雪閣對他行蹤保密做得非常好。

甚至有人用鬼魅來形容他。

毫無頭緒。

一切就都像一個線團一樣,沒有任何一個地方可以扯出來。

今天上午算是剛剛扯出一個線頭,卻又再次被按了回去。

再等等吧。

等下一次冒牌貨的出現。

不過此次,可所謂是已經打草驚蛇。

不知道冒牌貨下次,什麽時候才能出來。

出來的話,許是會更棘手。

蘇祀一路掃下來,天色已經漸漸暗下去。

那股總被人盯着的感覺好像有所消失。

不是一天能掃完的工作,他也不着急于一時。

雖說現在還在被罰過程中,但是他還是得再下山一趟。

身邊沒有趁手的兵器。

他得再買一柄短刃。

說起短刃,蘇祀還真是懷念自己以前那把,不知道,還有沒有可能找到。

掃帚一扔,他朝山下而去。

這次,蘇祀作為謹慎了些。

雖說他總覺得徐宋不至于早上下來一趟,晚上還下來。

但他還是有些擔心會這麽快就被逐出門派。

安流城內有一家地下兵刃交易所,裏面的,都是上等貨。

挑三揀四。

蘇祀勉強選了一件能瞧得上眼的。

放手上握了握,不是很順手。

兵器這東西,都是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

換個詞,就是跟着自己殺人的。

要想順手,就得多殺……

就得多出生入死幾回。

已經離開了霜雪閣,蘇祀不想過多沾染血腥。

留着防身也好,總不能總用什麽茶壺碎片。

蘇祀從地下走出來。

星子漫天,莫名心裏多了幾分寧靜。

黑暗打眼,一個身影出現在蘇祀視線。

他瞬間繞後,靠一棵樹蹲下。

“酒問。”

蘇祀篤定自己絕對沒有看錯。

酒問,他當年在霜雪閣的時候,和他打過太多交道了。

不過,依舊只是表面上的熟悉。

不能被發現。

雖說他現在鲛紗覆臉。

但經過千錘百煉的殺手的敏銳度,絕對不可小觑。

很快,酒問離開了蘇祀的視線。

蘇祀緩緩吐出一口氣。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

此刻已經離開蘇祀視線範圍的酒問,握着手中發紅的黑色蠱瓶,眸色深沉。

“七燭香?”

蘇祀從酒問的相反方向隐入夜色,匆匆朝墜雲臺而去。

步子剛落下一息。

腳下便瞬間被寒冰凍住。

徐宋,你很閑嗎?

蘇祀無言以對。

竟再次被抓了個正着。

“罰得輕了?”

兩人于墜雲臺對視。

一銀一玄。

清脆的鈴铛聲響過。

安念星抱着手裏的冰鎮西瓜,目瞪口呆。

怎麽就一口瓜的時間,面前突然出現兩人。

“可能。”

“是有點。”

蘇祀盯着徐宋一雙眼。

看不透對方究竟在想些什麽。

“三長老!”

“師弟你難不成又偷偷下山了?”

“幹嘛!你山下有媳婦嗎?”

安念星激動地鈴铛滴裏搭拉響,口不擇言。

“三長老,求你不要罰他離開門派!”

安念星悲傷地仿佛蘇祀已經卷鋪蓋走人。

“初七跟我天下第一好,三長老求求你不要!”

蘇祀眼睛眯起來一瞬。

什麽時候就天下第一好了。

“初七師弟,你快說,你山下沒媳婦,你以後不會偷偷下山的。”

蘇祀無法理解安念星的腦回路。

什麽媳婦不媳婦的。

他剛下開口說話。

一個嬌滴滴的女子聲音傳來。

“公子!我是顏兒。”

“沒想到在墜雲臺果真能見到公子。”

安念星哭出一聲嗝。

“初七師弟,原來你在山下真的有媳婦……”

……

“我沒有。”

徐宋渾身上下冰冷的氣息圈擴散開來。

蘇祀轉身看向那女子。

是那天戲臺上,他救下的那位。

“何事找我。”

“公子那天與戲園主說,要娶顏兒。”

安念星身上的鈴铛噠噠響。

“沒有此事。”

蘇祀眉毛皺起一瞬。

“公子作何出爾反爾。”

蘇祀頭微偏,神色無奈。

“我瞎。”

“無事公子,我照顧你。”

“我不會體恤人。”

“無事公子,我體恤你。”

……

墜雲臺上靜靜的,只有風吹過安念星鈴铛的聲音。

半晌,蘇祀說了一句。

“我喜歡男人。”

一聲更加響亮的哭嗝。

安念星抱着瓜,驚呆了。

“公子作何如此作踐自己,就算不願娶顏兒……”

蘇祀轉手解開身上的錢袋。

“這些錢夠你找個好人家嫁了。”

“江湖不見。”

女子緩緩走下山。

蘇祀轉過身,徑直對上徐宋的目光。

他視線仿若含着冰。

“整理打掃藏書閣,于內,禁閉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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