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橙子是苦的
沈珩難得開口一回：“……他是覺得自己初次見面表現不佳，怕大家不喜歡他吧。”
“我去！都什麽時候的事兒了，在意它幹嘛！我們的表現也不怎麽樣啊，大師兄也沒跟我們生氣。”
“哈哈，難怪小橙子喜歡亦楚，畢竟當初是亦楚救他一命啊！”
“喝醉了亂親人又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小橙子也真是，苦惱這個做什麽……”
“他就是看着傻乎乎，心裏頭敏感着呢。”
“啧！咱以後還是別拿這事兒逗他，小孩兒都給逗得有心理陰影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幫着倒水喂水，拿包拿手機，李千重半扶半抱将邵程弄上了車，然後又弄回酒店房間。
其他人都回去收拾東西了，只有徐亦楚拿着邵程的包和手機跟在後面進了他們的房間。徐亦楚平時不怎麽到他們房間裏來，發現他們的床是合在一處的，大為吃驚。
李千重把邵程安置好，沖徐亦楚笑了笑，解釋說這是怕邵程再掉床，把胳膊上的傷弄得更嚴重。
“我出去買點兒水，你給他擦擦臉吧。”李千重拿上手機錢包，離開了房間。
帶上房門後他腳步停頓片刻。
他知道自打邵程的嘴撞上他肩膀的那一刻邵程就醒酒了，他更清楚那時候邵程回憶起自己竟然在大庭廣衆之下對徐亦楚表白有多麽驚恐慌張，他還意識到徐亦楚也看出來，這會兒邵程其實是清醒着的。
他是故意給他們倆留下獨處的時間，讓他們給這個酒醉後的表白留下結局。
李千重離開幾分鐘後，徐亦楚頹然坐在了床沿。他轉頭看向用被子蒙住臉的邵程，彎下腰把被子抽掉，讓眼眶泛紅的邵程面對自己。
徐亦楚替邵程撥開額頭前的亂發，順勢抹去他眼角的淚珠，笑了笑。
“邵程……要是我之前，做了什麽令你誤會的舉動，我道歉。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謝謝你把我想得那麽好，那麽喜歡我……可是我不能接受，對不起。”
“沒關系……不，不是，是我該說對不起……”邵程忍着眼淚，試圖笑一下，可是沒能成功。
徐亦楚嘆了口氣：“你看你，明明是小錯總當成大錯，明明沒有錯也要認錯。邵程，你活得太小心了，所以遇到一個幫助過你的人，就會特別信任他、依賴他。你對我……我覺得可能是因為這個，當然，也有你入戲太深的緣故。咱們倆這個CP，并不是情侶CP，你明白嗎？這是工作的一部分。當然，我們也是好朋友，我很高興認識你，以後也不會跟你疏遠。但為了我們倆都好，以後我們不能再繼續綁定在一塊兒了，我會跟Strong哥說是因為怕網友當真……還有，我不能接受，不是因為讨厭被男生喜歡，而是我很清楚自己喜歡女孩子，咱們兩個沒有結果的。”
邵程咬着嘴唇，眨了眨眼，笑了一聲，沖徐亦楚點了點頭。
徐亦楚起身去洗手間，打濕毛巾拿過來，遞到邵程的手裏，看着他一邊抽噎一邊擦臉，最後用毛巾蓋着臉，肩膀微微顫抖。
徐亦楚彎腰抱了邵程一下，輕聲說：“我知道自己很自私，不該這麽直白地說出來。但是……小橙子，我也希望你好好的。過幾天，幾個月，當你試着跟其他人也玩到一塊兒去，你大概就能明白你對我的喜歡，其實也沒有那麽多。”
邵程在毛巾底下吸吸鼻子，輕輕地嗯了一聲。
徐亦楚離開房間後，邵程終于放下蓋臉的毛巾，忍住了喉嚨裏的哽咽，卻沒能忍住滾滾而落的眼淚。
徐亦楚在門外站着，苦惱地抓亂了頭發。
他覺得自己說的那些太自以為是又太傷人，想回頭再說些什麽，可他已經說了太多，腦袋裏一片空白。意識到小橙子喜歡自己時他沒反應過來，下意識裏覺得直接拒絕比較好就那麽做了。現在想起之前小橙子的種種舉動，明白他的喜歡單純真誠，并不全是因為CP啊感激啊這些外在因素，徐亦楚又覺得于心不忍。
他苦惱之際，李千重抓着一瓶礦泉水從走廊那端走了過來。
李千重到他跟前，靜靜地看了他幾秒鐘，問道：“都說清楚了？”
徐亦楚哦了一聲。
李千重本要推開門進去，想了想又回過頭，對徐亦楚說：“亦楚，你知道他其實只跟你比較親近，要想叫他走出來，得委屈你稍微疏遠他一些。不過你放心，等他真正開朗起來，他還是你的好朋友。”
徐亦楚明白過來，點了點頭。
晚上坐飛機，邵程全程是睡過去的，這倒也免了暈車之苦。
大西北的拍攝地也是一個有名的影視基地，只不過條件比起大橫國就艱苦許多，但是從機場到影視基地的路，就讓他們這些自小沒吃過什麽苦的年輕演員有些吃不消。
睡醒的邵程更不用說，歪倒在汽車後座，抱着塑料袋從上車吐到下車，剛進劇組所住酒店的大廳就因為脫水頭暈，被送到了附近的醫務室。
大西北的午夜星空燦爛，邵程不能跟劇組的其他人一塊兒吃燒烤羊肉串，獨自躺在醫務室的病床上挂點滴。他的床位挨着窗戶，透過玻璃就能看到外面浩瀚無際的星空，還有遠處連綿起伏的山脈。
空氣裏漂浮着塵土的味道，再加上藥水、被褥發黴的味道，在這裏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特別難熬。更不用說偌大的病房裏就他一個病號，老式風扇吱吱嘎嘎地轉動，電燈泡蒙了一層灰土而顯得光線昏黃不明，跟恐怖片似的。邵程覺得恐慌，迫不及待地想要點滴快點兒輸完回到酒店裏去。
雖然這裏的酒店肯定比不上大橫國，但那裏至少都是人，而且都是他認識的人。
“桄榔！”
病房的門被猛地推開了。
邵程吓得一下子坐起來，顫抖着聲音問是誰。來者往裏走了幾步，邵程就着燈光看清楚那人是大師兄，頓時松了一口氣。
李千重摸摸鼻子，有點兒尴尬。
醫生跟他說了病房的門不好開，他還以為是門把手的問題，沒想到整個門跟生鏽長在了牆上似的，害得他一時沒收住手，差點兒撲進來摔個大馬趴。
能把邵程逗樂還好，把他吓半死可就得不償失了。
“大師兄？你，怎麽來了？”
“我看看你輸液輸完了沒有，輸完了帶你回酒店。這兒沒空調沒蚊帳的，蚊子能把人給吃了。”
李千重當然不會說他猜到醫務室的病房被褥肯定不幹淨，小橙子躺着估計覺得渾身都是刺兒，恨不能馬上逃走。
邵程還以為自己的那點兒心思沒被看出來，紅着臉順勢點頭，說蚊子确實很多很吵。
之前李千重把他送過來就離開了，他以為今晚只能留宿醫務室。再說三更半夜的，他也不好回去打擾睡着的李千重。只是沒想到李千重這個點兒沒睡，還跑過來接他。
點滴快要輸完了，李千重在病房裏慢慢踱步，不時偷窺邵程。邵程盯着輸液瓶，眼瞅着裏頭的藥水越來越少，他的神情也越來越輕松。
李千重把醫生喊來，給他拔掉吊針，把人扶下床。醫生囑咐了幾句注意事項，邵程聽得心不在焉。等出了病房門，來到空曠的院子裏，他立刻長籲一口氣，用力呼吸，仿佛方才缺了氧似的。
“不喜歡醫院病房啊？”李千重覺得好笑，“那你還拼命減肥？營養都跟不上了！又不是女孩子，太瘦了不好看。”
邵程撓了撓頭，嘿嘿傻笑：“雯姐說我的下部戲可能還是古裝戲。我臉圓，不減肥古裝戲不上相。”
李千重無語，伸手在他臉頰上輕輕捏了一把：“嬰兒肥都沒了，你還臉圓啊！尖下巴都出來了！”
大約是沒料到李千重會對他做這種親密的動作，邵程一雙大眼瞪得渾圓，嘴巴微微張開，意識到不妥後趕緊收回驚訝的表情，把臉扭到另一邊，不過泛紅的耳尖出賣了正在害羞的他。
李千重心中竊喜。
這裏的酒店的确不如大橫國的，走廊裏沒有鋪地毯，瓷磚踩上去腳步聲格外響亮，燈光也要暗一些。他們倆依舊同一間，不知道是巧合還是Strong哥有意安排。這次徐亦楚跟蘭若同房，就在他們對面。
他們走到房門口時徐亦楚聽聞外頭腳步聲，穿着睡衣出來跟他們打了個照面。
邵程有些不自在，勉強笑笑，問他怎麽還不睡。
徐亦楚說：“怕你還餓着，剛好蘭若夜宵要喝粥，這會兒煮好了，你要不要喝一碗？”
蘭若跟沈珩被迫增肥，夜宵煮的粥很有料，養身美顏又滋補，他們幾個年輕人碰巧遇上了都要蹭一碗。
邵程其實不怎麽餓，但徐亦楚的關心他拒絕不了，就跟着進去喝了一碗。巴掌大的小瓷碗，八寶粥稠實又甜膩，邵程回到房間就覺得胃裏不太舒服，趴在床上半天沒動。
李千重心疼地要命，但不好直說。他幫着把邵程的生活用品擺放好，然後從自己的背包裏翻出了一堆大橙子。來之前他打聽過，酒店附近沒什麽商店水果店，他就從大橫國帶上飛機又帶到了這邊。只不過到酒店之後他發現，樓下小賣部還是有水果的，橙子也有，只是比較貴罷了。
當然，這種囧事他是不會叫邵程知道的。
他切了一個橙子，拿了幾片叫邵程咬着吃。
房間裏飄散着水果酸酸甜甜的清香，只有床頭燈開着，淺黃的光亮在床頭形成兩個交融的圈。這寧靜的夜晚莫名多了幾分暧昧，讓李千重想起舊港片裏的愛情故事。
可是邵程苦巴巴的表情打破了這種暧昧。
“大師兄，這橙子是苦的……”
哈？
李千重心塞。千裏迢迢帶幾個橙子獻殷勤，結果弄巧成拙，太他麽尴尬了……要是叫小橙子知道他幹的蠢事，大師兄一世英名還要不要啊！
即使如此，李千重也要假裝非常淡定：“那還是別吃了。樓下水果店老板太坑人，下回你要買橙子先嘗一嘗。”
邵程嘴裏應着，卻沒有把橙子丢進垃圾桶，反而非常認真地全都吃光了。他去洗手的時候李千重跟過去，不大好意思地問：“不是說苦嗎？幹嘛還要吃？”
小橙子擡頭看看他，笑笑：“其實也沒那麽苦……跟以前吃過的苦相比，這點兒不算什麽。大家對我這麽好，我不想浪費。”
聞言，李千重不由得為他感到心痛。
他以前，一定吃過很多苦吧。
時間太晚，來不及合床。他們倆簡單洗漱過後就湊合睡了。快到黎明時李千重習慣性地醒過來，看向裏側床位上的邵程。大概是他極力克制自己不要亂翻身，這一晚終究沒有掉床，不過這會兒他挨着床沿兒，毯子有一半垂在地上，沒準兒過幾分鐘就會掉下去。李千重輕手輕腳起床，把他壓在身下的毯子一角拽出來，受驚的邵程立刻翻身，滾到床中央，李千重抖開毯子給他蓋好，準備回床繼續睡，想了想彎下腰，在他額頭上烙下一個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