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再見，公子扶蘇（上）
【從前我總覺得父王偏心，他寵溺胡亥，對其他兄弟也格外寬容，唯獨對我苛刻嚴厲，少有關愛……後來我便明白，他對我是寄予厚望的。可是啊……他也怕我。】
【是。公子宅心仁厚，深得民心。但陛下多遭非議，眼見公子長大，遠勝于他，想必既欣慰又畏懼。】
【父王，終究還是信得過我。可胡亥不一樣……他自幼嫉恨我，如今竟到了除之而後快的地步。】
【公子，如今您死而複生，明了先前種種皆是胡亥、趙高和李斯合謀，難道還打算放過他們嗎？！這幾人弑父殺君，殘害忠良，實在可恨！】
【放過他們……我要如何面對父王在天之靈，如何面對蒙将軍的在天之靈，如何面對為我而死的那些人的在天之靈啊！我，扶蘇，勢必重返鹹陽，奪回王位！以胡亥、趙高、李斯之頭顱，祭奠枉死之人！】
“Cut！”
黃導在不遠處大喊，随後用力鼓掌，連聲稱贊：“很好很好，蘭若這個情緒是對的。小橙子也不錯。你們倆先去休息。”
他們此刻是在黃沙綿延如山的荒漠裏，視線中除了沙丘，就是半人高的荊棘。方才那場戲是武元拼死将盜來的神藥帶到上郡，将已被埋掉的扶蘇挖出來喂他神藥，令他起死回生後帶着他逃亡的途中，扶蘇跪地向上天謝罪。武元給扶蘇講了胡亥和佞臣如何害死了秦始皇和蒙恬，以及扶蘇的其他幾個弟弟妹妹，扶蘇悲憤之下升起鬥志，發誓重回鹹陽奪回屬于自己的皇位。
蘭若和邵程都是進步很快的年輕人，尤其是邵程，他很少因為臺詞而NG，神态動作經過指導也往往很快就能過。
這其中不乏李千重的功勞。畢竟回到酒店後邵程不好天天去找徐亦楚，只好被李千重拉着對戲。
接下來是邵程獨自在上郡荒郊挖墳的戲份。雖然現代有扶蘇墓，但歷史上扶蘇究竟是如何被埋葬的并沒有記錄。為了渲染氣氛，劇組在荒漠的山丘下弄了一個簡陋的墳墓。邵程要做的，就是把石塊扒開，以劍挖地，通過鏡頭切換，再掀開棺材，然後鏡頭再切換，蘭若躺進去，被邵程抱出來，往嘴巴裏塞所謂的神藥。
道具姐姐準備了一包朱古力，拿出幾個用小刀削來削去，讓它看起來更像神藥。
李千重的戲份已經結束了，他在旁邊坐着玩，瞧朱古力還有很多，就偷了幾顆，趁人不注意，探過身子往邵程嘴巴裏塞了一顆，沖他眨了眨眼。
邵程不好意思地吃了，眼巴巴瞅着李千重的手。午飯吃得少，這會兒他餓得厲害。李千重左右看看沒人留意，又往邵程嘴裏塞一顆。邵程吃得美滋滋，還伸手問李千重再要。李千重給了他，他轉手遞到蘭若的嘴邊。
蘭若剛張嘴，道具姐姐就發現了，哭笑不得地“訓斥”他們倆：“神藥被你們吃光了，扶蘇還怎麽複活！”
邵程和蘭若笑成一團。
李千重掌心握緊，跟着笑起來。
墳墓的戲份拍得很順利，大概是這幾天跟蘭若一起拍攝在荒漠裏的戲份比較多，邵程跟蘭若熟絡起來。武元把神藥喂給扶蘇，扶蘇卻毫無反應，那個鏡頭裏武元焦慮又哀傷的神情十分到位。扶蘇醒過來之後，武元的戲份裏是要掉眼淚的，道具姐姐準備了眼藥水，卻沒能用上。邵程跪在扶蘇的身邊，蓬頭垢面，衣衫破舊，低着頭哽咽兩下後兩行淚滾滾滑落臉頰，再擡起頭時他眼中滿是笑意。這個又哭又笑的表情令人動容，結束後黃導特別誇了兩句，把擦眼淚的邵程誇得臉紅。
蘭若頂着蒼白的死人面相，無比羨慕地看向邵程，說：“小橙子，你好厲害啊！我怎麽都哭不出來……”
邵程不好意思地笑道：“那肯定是因為我比你愛哭……我是說，想想之前難過的事兒，想到……有一天我的親人朋友可能離我而去，或者我離他們而去，就忍不住哭了。再想想這些都是胡思亂想，我們都活得好好的，就笑出來啦！”
李千重頓時覺得嘴裏的朱古力有點兒苦。
這孩子，肯定是想到他媽媽将來會老去、死去，他在這世上再也沒有親人，才會哭得那般真切動容吧。
這天的全部戲份拍完，已經到了日落時分。天氣預報說晚上這片地兒要刮風，不适合繼續拍攝，黃導就宣布提前收工，都回去休息。
邵程卸妝比較快，提前出帳篷，在外面等着。徐亦楚和陶幺在不遠處玩手機，他瞥見邵程出來，本想上前說話，邵程卻沖他笑笑，有意避開了。李千重遙望邵程手裏領着一根樹枝，在沙地上劃拉，慢吞吞走向沙丘頂。那兒有一片荊棘灌木，風景不錯。
邵程坐在荊棘當中，拿手機轉來轉去，像是在跟誰電話視頻。
李千重掏出手機，把邵程收入鏡頭，拍了幾張非常唯美的照片。
幾分鐘後，Strong哥呼喊說趕緊上車回酒店。遠處的邵程沒有聽見，李千重跟Strong哥打了個招呼，跑到沙丘上。邵程沒有聽到他的腳步聲，他坐在荊棘當中，正沖着手機鏡頭抹眼睛。
“我沒有哭，媽媽……喂，聽得見嗎？我說我沒有哭啦！是沙子！這裏好多沙子……我很快就能回去了，你不要擔心，好好照顧自己……喂？喂？聽得見啊……嗯，我很好。瘦了嗎？沒有啦！那是之前瘦下去的，我現在大概125斤。Strong哥叫我不要再減肥了，我吃飯正常吃的……你呢？……我又買了好多有意思的東西，等帶回去給你看！……沒有，就小東西，不重的。……怎麽回去啊？可能坐飛機吧。我現在坐飛機不怎麽暈了，真的……信號不好你都不動呀！哎，我也不動，卡住了……那好吧，回頭再給你打電話……嗯我知道……”
李千重退後少許，不過可能因為順風，李千重低聲的喃喃也傳到了他耳中。
挂掉電話之後，邵程又抹了一把眼睛，對着黑掉的手機屏幕低聲說了一句——“媽媽我好想你……”
李千重心中微顫，擡頭看過去。邵程正在吸鼻子，臉上沒什麽淚痕，可眼角是濕的。
邵程發現李千重就在附近，尴尬地看着他。
李千重假裝自己剛剛走近，笑着問道：“跟誰打電話呢？跑這麽遠。風又大，電話裏說什麽聽得清嗎？”
邵程以為他什麽都沒聽到，故作輕松地解釋：“跟我媽媽，她問我什麽時候回去。”
“哦，那很快了。”
“嗯……要回酒店嗎？不好意思，我只顧着打電話，忘記時間了。”
“沒事，天還沒黑，不急。”
回去的路上邵程沉默無言，只有徐亦楚舉着手機跟他分享網上有趣的事情時他才會勉強笑一笑，說上簡單的字句。徐亦楚意識到他情緒不對，漸漸地也就不再打擾他，讓他有自己沉思的時間。
另一方面也是怕他因為暈車，一開口就想吐。
商務車裏七八個人，還有女孩子，他要真吐了，肯定會覺得難為情。
李千重挨着邵程坐在最後面一排，前頭的人一路說說笑笑，就他們倆安安靜靜的。趁着別人不注意，李千重把橙子皮塞到邵程手裏。
橙子可比橘子難剝多了，他現在滿手都是橙汁，一股子的酸甜味道。
邵程捏着橙子皮，感激萬分，輕聲說道：“謝謝你，大師兄……其實我，我沒那麽暈車了。”他是想說李千重把橙子背到片場又背回酒店，怪累的，況且他自己并不怎麽喜歡吃橙子。
李千重說：“不錯呀，第一部戲還沒拍完，暈車的毛病就快治好了，以後可以放心多接幾部戲。”
邵程嘿嘿笑起來。
不過剝下來的橙子肉邵程也沒浪費，他一手捏着橙子皮，一手抓着橙子肉，啃蘋果一樣啃得非常歡快。
李千重覺得自己的牙都要酸倒了。大概是小時候意外吃到過非常酸的橙子，導致他有了這種條件反射。
“真的不酸嗎？話說，你怎麽會從小就喜歡吃橙子？小朋友不都喜歡吃草莓、蘋果之類比較甜的水果嗎？”
“……我媽媽喜歡吃。她說她懷我的時候，一天可以吃三個。”
那還真是有緣分，小橙子這個小名兒相當名副其實。
到了酒店門口，一群人嗷嗷地喊餓，飛快竄下車去。
邵程坐在靠窗的位置，得李千重先站起來他才能跟着出去。李千重本已站起身，貓腰往車門口鑽，忽然回過頭來。邵程起身到一半，他這麽一轉身回頭，邵程下意識往後倒，腦袋磕在椅背上，痛得哀叫一聲。
李千重嗤嗤笑出聲，把他拉起來，順手在他嘴角抹了一把。
邵程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地坐在那兒，盯着李千重突然逼近的臉龐。
李千重一本正經：“嘴角有橙子肉。”
他非常淡定地下了車，幾秒鐘後邵程才紅着臉跟着下來。兩個人被抛在後面有一段距離，所以沒有人瞧出這邊的小暧昧。邵程擡眼看看李千重挺拔的背影，覺得自己想多了。電視劇裏那些給人擦去嘴角飯粒兒什麽的，演得都太假了，明顯就是為暧昧而暧昧，相比之下大師兄動作十分自然，肯定是無意識下的行為。
畢竟他自個兒吃橙子吃到連媽媽都忘記思念了，嘴角有橙子粒兒什麽的，非常有可能。
可是被人這麽溫柔地對待，真的好奇怪呀……
邵程兀自在後頭苦惱，當然不會知道走在前面的李千重嘴角露出一絲得逞的壞笑。
肉嘟嘟的嘴巴，手感挺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