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時野的媽媽每個月會給他打撫養費，在他爸爸離世後，撫養費又漲了些，但幾乎沒來看過時野。好像是唯一的一次，時野媽媽連門都沒進，就被阿婆趕走了。
他去附近的ATM機取了些錢，琢磨着給阿婆的房間裝個空調，這個夏天熱得要命似乎熬不過去了。另外，他還想買個帶足底按摩功能的洗腳盆，給阿婆活絡下經脈。
時野取完錢回來時，就看見傅豪抱着一袋子飯盒坐在他家門口。
“不進去？蹲這幹嘛呢？”時野踢了踢他。
傅豪蹭地一下站起來，說，“阿婆大概午睡還沒起來，我敲半天沒人開。”
“不是給你鑰匙了？”
“懶得回去拿。”傅豪熱得滿頭大汗。
“就這麽幾步路，懶不死你。”時野開了門，拿了塊毛巾讓他擦汗，又去打開電扇。
傅豪把塑料袋放在小小的餐桌上，拿出三個飯盒，得意地說，“石榴姐今天做了祖傳涼面，棒不棒？”
傅豪他媽媽做的涼面在石榴坊很出名，都快到了可以出來賣的程度。黃瓜、胡蘿蔔和雞肉切絲，整齊地擺着，再淋上香香的獨門秘籍芝麻醬，和涼面拌在一起好吃得很。
傅豪自己沒吃，先去冰箱裏翻了根冰棍吃，他人高得很，一下子看到了冰箱頂上放着的一本小冊子。
“我以前怎麽沒注意到，野哥，你還留着呢？”說罷，傅豪取下了那本小冊子，只見封面上寫着“小浣熊集卡冊”。
“一直在。”時野随口說道。
傅豪邊舔着冰棍，邊饒有興趣地翻了起來，這是本水浒一百零八将卡片冊，他從第一個呼保義宋江翻到了最後一個金毛犬段景住，像是在翻着過往的記憶。
“還不吃？面都給你拌好了。”時野拿筷子敲了敲傅豪的頭。
“吃吃吃。”傅豪撫摸着這本珍貴的小冊子說，“野哥，你記得咱們當時為了集這個，吃了多少幹脆面嗎？真的，都吃吐了，我可再也不要吃了。”
時野笑笑沒說話，繼續吃着面條。
“咱們當初可集了兩本來着。”傅豪說起來有點得意，“當時多神氣，就是燕燕這個丫頭作死，非得要買那個什麽娃娃，貴的要死。”
“芭比。”時野提醒他。
“對，咱倆只能忍痛割愛賣掉了一本，攢錢給她買了這麽個破娃娃。”傅豪現在說起來還有點心痛。
“快吃面。”時野催促道。
但傅豪回憶個沒完了，他痛心疾首地說，“誰知道咱倆就這麽讓她套進去了，買了娃娃還要給買包買衣服，還他媽要買男朋友！老子還單身呢，連個娃娃都要來秀恩愛！”
時野忍不住笑了出來，卷了一筷子面堵住傅豪的嘴。
“快別懷舊了，吃吧。”時野面前的飯盒都吃幹淨了，他起身把集卡冊放回去。其實冰箱門上還粘着七龍珠的字母貼，也是那時候三個人一袋袋奇多吃來的。
等時野回到座位後，傅豪突然一臉認真地看着他，表情扭曲着，煽情地說，“野哥，這東西看得我有點感傷，不知道說什麽，就覺得能認識你跟燕燕挺好的。我就記得小時候我掉糞坑那次，你跟燕燕一起把我拉上來…”
時野皺了皺眉頭，看着他涼面上的芝麻醬，嫌棄地說，“還在吃飯呢，能別說話還帶着氣味嗎？”
傅豪卻吃了一大口面，繼續說道，“反正那時候我就下決心，我一定要對你倆好。我看到好東西只要不是屎，就想往你倆嘴裏塞。”
“…”
時野心想這是跟屎啊糞啊沒完沒了了，于是他趕緊說道，“好了，不要說了。野哥明白你的意思了，非常感動。”
“反正我覺得你倆都挺不容易的。像你，跟阿婆相依為命，現在阿婆還能走動，那以後呢？以後你打算怎麽辦？再說燕燕，別看她平時大大咧咧的，但我知道她很想她爸媽多陪她一點。每次燕燕考了第一，放學路上她就說要第一時間告訴爸媽，然後回去看到的永遠是空的房間，甚至到她睡着了，叔叔阿姨都忙得還沒回來。”傅豪自顧自地說着。
時野也低下頭，陷入了沉默。他的肩膀突然被傅豪拍了一下，然後又聽見傅豪說，“野哥，你這個人就是太悶，什麽時候都自己扛着，太累了。反正，有什麽事多跟哥們說哈。”
時野擡頭看着傅豪，這下真有點感動了，他啞着聲音說，“今天突然說這些幹嘛？”
“因為就舍不得跟你們分開。”傅豪眼珠子轉了下說，“其實吧，這不是要高一分班了。我讓我爸去找了人，開後門把咱仨排在了一個班，野哥，你跟燕燕以後還坐我前排。到時還是老樣子，語文英語考試我抄她的，數學我抄你的。”
時野擡起頭，真是想一拖鞋拍死這個人。
等到傅豪把涼面吃完，時野收拾完看着還賴在他家沙發上的傅豪，嫌棄地說，“還不滾？”
“野哥，難得汪燕燕不在，想跟你過二人世界。”傅豪惡心吧啦地說，換來時野一個白眼。
時野去阿婆房裏看了一眼，還睡着呢。
“其實是我媽心情不太好，我才不想回去挨罵呢。”
“怎麽了？”時野順手打開了電視機，把遙控板丢給傅豪。
只見傅豪指了指大門的方向說，“被你鄰居氣的。”
“？”
“你也知道的，我爸做服裝外貿生意的，拿些A貨回來。我媽有時會拿到門口去賣賣，也不賺多少錢，純粹閑得無聊。你鄰居那女的太拽了，非說我媽賣假貨，還說她這輩子就沒見過真的啥樣。給我媽氣的，說半年都不會來你們這幢樓。”傅豪調到一個臺正在放《四驅兄弟》的動畫片，就把遙控板放下了。
時野哦了一聲，也沒做評價。
“反正那女的說話口氣很差，假的就假的嘛，這麽較真，好像自己全是真貨似地。我媽說她老公也不知道犯啥罪被抓進去的，別是什麽殺人放火，老公不正常，老婆估計也正常不到哪裏去。”傅豪碎碎叨叨地說。
時野把長腿擱在茶幾上，沒什麽興趣跟傅豪聊這個話題。
傅豪戳了戳時野說，“不知道她兒子怎麽樣？”
“你不是見過了？”時野反問道。
“就看了一眼，也看不出啥。不過，我看他也悶得很，成天呆在家裏。”
“我發現你真是越來越八婆了啊。”時野掐了下傅豪粗壯的胳膊，說，“好好看電視。”
電視機裏動畫主角星馬豪高喊着，“沖吧，躍動沖鋒！”，四驅車飛馳着，時野在心裏想，柳清川這個朋友他還是要交的，跟他爸媽沒有關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