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那天,傅豪和汪燕燕踩着鈴聲狼狽地溜進教室,差點遲到。新任班長跑得頭發淩亂、滿頭大汗,躲在人高馬大的傅豪身後像是只可憐的小兔子,班級裏響起一陣暧昧的噓聲。
兩人經過時野課桌前時,默契地同時瞪了時野一眼,傅豪坐下後還踹了腳前排的椅子。
傅豪跟汪燕燕傻乎乎地站在樓底下等了時野他們半天,最後才發現自行車早就不在了,阿婆說兩人早走了。
我們傅豪同學把自行車騎得都快飛起來了,才踩着點帶着汪燕燕趕到,于是,他不解恨地又把鞋子伸到時野椅背的空檔裏,踢了他屁股一腳。
“幹嘛?”時野回頭說。
“你這個見色忘友的家夥,走了也不說聲。”傅豪看了柳清川一眼,覺得用詞不太精準,又改成了“喜新厭舊”。
汪燕燕跑得臉色緋紅,随手拿起本書拼命地扇着風,時野雙手合十,抱歉地對她說,“班長大人,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滾。”汪燕燕拿着書剛要抽時野,卻在看見柳清川轉頭的瞬間,放下書默默地低下了頭,整張臉都被劉海遮住了。
“怎麽了?”柳清川問。
“沒事沒事。”時野轉回身,随手抽了課本翻開,他也覺得自己過分了,和柳清川在一起的時候連自己的死黨都忘了。
時野側頭看着柳清川,看他鏡架下掩蓋的那顆小淚痣,看他修長的手指飛快地轉着筆。
“在看什麽?”柳清川停下筆,問他。
“哦沒什麽。”時野慌忙轉過頭,又問道,“下節課是什麽來着?”
“數學。”
“哦。”于是他将攤開的英語課本收了回去,半天才找出數學課本。
下課鈴聲剛一響起,汪燕燕就用筆戳了下時野的背,從課桌旁偷偷地遞上一個塑料袋,時野低頭一看,裏面有雞腿面包和AD鈣奶。
“我吃過了。”時野沒接。
汪燕燕用眼神瞥了下柳清川,暗示時野。
“他也吃了,我們一起吃的。”時野又說道,汪燕燕卻強行把塑料袋塞給了他。
她說,“那你倆餓了再吃吧。”
汪燕燕說話的時候,眼神一直忽上忽下地看着柳清川,她順手捋了下耳邊的頭發,只見時野拍了拍柳清川的大腿,給他看了看塑料袋裏的東西,說,“班長大人賞我們的。”
柳清川回頭說了聲,“謝謝。”
汪燕燕微微紅了下臉,輕聲說,“不客氣哈。”
在一旁圍觀的傅豪同學嫌棄地咳嗽了聲,柳清川轉過身把塑料袋塞進了課桌裏,想了想又靠近時野問道,“你想吃什麽嗎?”
“幫我拿瓶奶吧。”
柳清川取出一瓶AD鈣奶,插上吸管剛要遞給時野,卻見着儲老師走進了教室,于是時野連忙低下頭去,就着柳清川的手咕嚕咕嚕地一頓猛吸。
他邊喝着鈣奶,邊看着柳清川的手,只覺得這人就是指甲都幹淨得很。
時野喝得猛了,嗆着咳嗽了幾聲,柳清川忙把空瓶藏好,拍了拍他的背。儲良辰朝他倆的方向看了一眼,沒說話。
風扇都吹不平靜的夏日午後,總是讓人昏昏欲睡,聒噪的蟬鳴不斷,窗外隔壁實驗樓的爬山虎占領了一整面牆。
悶熱的教室裏睡倒下一片,包括時野和傅豪,但不包括柳清川和汪燕燕。
摸底考試昨天剛結束,今天就要公布成績了。柳清川随意翻看着數學課本,餘光卻在看正熟睡的時野,他偏頭睡在自己疊起的臂彎裏,眼鏡歪歪扭扭地。
柳清川放下課本,伸手替他摘下了眼鏡,折好放在桌角。又像是見着周圍人都熟睡着,忍不住碰了下時野眼角的疤痕,那是他的一個标記。
自己喜歡男生,柳清川一直知道。
窗外吹來一陣風,他嘴角微微翹起,卻被身後汪燕燕的一聲“小川哥”打擾了。
“嗯?”柳清川回過身看着後排。
汪燕燕把作業本轉了個身,指着上面一道題求教,餘光還瞥着鉛筆盒自帶的小鏡子,看自己別得整整齊齊的兩根發夾。
柳清川拿了支筆在草稿紙上寫着,他講題很認真也很耐心,寫完最後一個數字,他看着汪燕燕問道,“聽懂了嗎?”
汪燕燕點了點頭,但其實這道題目的答案她早就知道了。
“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傅豪睜開眼睛,不滿地嚷嚷了句,還伸長手把汪燕燕的鉛筆盒子蓋上。
汪燕燕斜了他一眼,柳清川已經轉過身去了,教室的前窗射進來一道光線,有些刺目,正好照在時野頭上。
于是,柳清川把英文課本豎了起來,正好擋住那道光。
下午各科的摸底試卷都發了,總分排名柳清川第一,汪燕燕第二。考了十幾名的時野一把摟住柳清川的脖子,得意洋洋地誇他,“果然是優等生!”
傅豪把成績條藏在手心裏,卻還是被汪燕燕搶了過去,他也是第二名,就是倒數的。
汪燕燕嫌棄地看了他一眼,吐槽他,“你跟你姐傅紅到底是不是一個爹媽生的?怎麽差距這麽大?”
“我是撿的,行了吧?”傅豪不爽地把紙條搶了回來,還給撕破了,“汪燕燕,我再帶你上下學我就是豬。”
“切,誰稀罕你帶。”汪燕燕接話,“我可以找小川…”她話說到一半,看着柳清川的背影咬了下自己舌頭。
時野回頭看了兩人一眼,又跟柳清川咬起了耳朵,問他這個成績都能上一中二中了,怎麽來四中這個破地方?
柳清川笑笑沒說話,拿起時野的試卷看了起來。
教室裏有人交頭接耳,有人暗自得意,也有人羞愧低頭,只等着下課鈴響起趕緊回家。柳清川本來就長得帥,這下成績這麽出類拔萃,好幾個膽子的女生都來找他搭讪。
都說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消亡,有人在陰暗處默默地看着春風得意的柳清川。戴濤把自己倒數第一的成績條捏成一團,丢進書包裏,小眼睛眯成一條縫,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就在下課鈴響起前十分鐘,戴濤突然站起來,瘦小的身軀擋在汪燕燕面前說,“班長,我鉛筆盒裏的五十塊錢不見了。”
汪燕燕看了他一眼說,“再找找吧?是不是在書包裏?”
“沒有。”戴濤斬釘截鐵地說,視線像一把刀盯在柳清川背後。
“那可能掉課桌裏了,你再看看?”
“沒有。”戴濤還是這句話。
汪燕燕也有點火了,說,“那你是什麽意思?”
“我懷疑有人偷走了。”戴濤說話像意有所指,他抖了抖腿說道,“剛才有人經過我邊上時,把我鉛筆盒碰到地上了。後來我就發現錢不見了。”
“誰?”汪燕燕問。
戴濤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柳清川的背說,“是我們的第一名。”
“你他媽胡說什麽。”一直在偷聽的時野猛地站起來,戳着戴濤的胸口說,“什麽意思?你給我說清楚?”
“沒什麽意思。”戴濤像是也不怕,反而往前站了一步,“我就是合理的懷疑一下。”
“懷疑個屁,你這是誣陷,誰知道這五十塊真的假的。”時野一把揪住了戴濤的校服領子。
“你們別吵!”汪燕燕要拉開兩人,卻被戴濤推了一把,傅豪站起身把燕燕擋在身後。
柳清川站起來,冷冷地看着戴濤說,“你不相信的話,書包随你搜。”
“讓他搜個毛,這種人也配!”時野火氣盛,一把扯下自己的眼鏡丢在桌上,把戴濤的領子越揪越緊,漸漸有些氣急。
戴濤啞着嗓子指着柳清川說,“你們知道他是什麽人?貪污犯的兒子,老子貪污受賄,兒子能手腳幹淨?堂堂柳行長的公子,居然淪落到要偷我五十塊錢。”
正碰上響起下課鈴,教室裏一片嘩然。那時候剛進入新世紀,反腐倡廉工作被提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報紙新聞裏整天報道着,手機裏的段子滿天飛,貪污犯這三個字就像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時野來不及看柳清川的反應,抓起戴濤的領子把他逼到牆邊,毫不遲疑地揮拳打上了他的臉,教室裏炸開了鍋。
第二拳還沒打,時野就被高大的傅豪抱住,硬生生地給拖開了。
他掙紮着嘴裏罵着,還想沖上去,卻又被柳清川抱住了,柳清川貼在他耳邊說,“好了阿野,別這樣。”
儲良辰站在教室門口,把課本卷起來重重地敲了幾下門,一臉嚴肅地說道,“都給我到辦公室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