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好像總是這樣,說過“晚安明天見”之後,又總會期待第二天清晨那聲“早安”。
時野覺得自己有些傻,明明只是跟柳清川約了一起吃早飯,卻像兒時期盼春游似地起了個大早。他洗漱了一下,站到陽臺上時卻發現柳清川起得比自己還早。
晨曦之下,石榴樹枝頭凝結着晶瑩剔透的朝露,整個街坊安靜得仿佛能聽到呼吸聲。柳清川靠在陽臺上,穿着藍白色相間的校服,在看到時野的那一瞬間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時野撓撓頭,說,“早安,柳清川。”
“早安,時野。”
兩個對視着,然後各自低頭笑了下,不知停在哪裏的小鳥唧唧喳喳地叫了幾聲。
時野指了指自己,說,“我去換校服,等我。”
“好。”
兩人是沿街早點攤的第一批客人。
三四點就起床揉面的包子店老板娘此時眼睛裏還有紅血絲,她手邊一屜屜包子冒着熱氣騰騰的白煙。兩人那晚吃的小面館還沒開張,時野帶着柳清川又走了幾步進了一家清真小店。
戴着白帽子的回族老板正往大煎鍋裏放牛肉餃子,一圈圈排得很整齊,他澆了點水又蓋上木鍋蓋。
“阿野,帶新朋友來了?”老板跟時野很熟,是他從小吃到大的店。
“嗯,還是老樣子,幫我給阿婆打包一份。”時野跟柳清川面對面坐着,随手替他掰開一雙一次性筷子。
“小哥倆先喝碗湯。”老板盛了兩碗熱騰騰的牛肉湯,上面飄着翠綠的蔥花。
此時店裏還沒別人,老板邊等着鍋裏的煎餃,邊跟時野聊起了天,問他找女朋友了沒?
“沒呢。”時野大口喝着牛肉湯,含糊地說,“我不早戀,我很乖的。”
柳清川握着調羹的手頓了下,擡頭看了他一眼,自從發現時野嘴唇上有顆小泡,自己的視線總是忍不住落向哪裏。
就像此刻,小泡碰到熱乎乎的湯水又變得明顯了起來。
“那果果可就放心了,成天嚷嚷着要嫁小野哥哥。”老板開玩笑,果果是老板的女兒,才上小學。
“哈哈,那老板你讓果果等着,她大了我來娶他。”時野口無遮攔地說。
老板也被他逗笑了,剛好牛肉煎餃OK了,木蓋子一掀,金黃色的餃子滋滋地響。老板給兩人各裝了一盤,笑着說,“那我可不敢收準女婿的錢了。”
時野拿了兩個小碟子,倒了點醋,又問柳清川吃辣嗎?
柳清川說,“一點點。”
于是時野就當真在筷子尖上戳了一點辣椒醬,拌在醋裏,把小碟子推給柳清川。
老板看着兩人邊忙活邊說,“說正經的,你對燕燕沒意思?我可是看着你倆長大的,多般配。”
時野笑了下,用筷子指了指柳清川說,“老板,燕燕有意思的人在這兒呢。”
“胡說什麽。”柳清川撥開了時野的筷子。
時野啧啧兩聲,說,“她這麽明顯,你不會沒察覺吧?看你情商也不低。”
時野覺得男生都喜歡私下偷偷談論女生,尤其是汪燕燕這樣長得漂亮成績拔尖性格還好的,那簡直就是女神級別的了。
本着想跟柳清川拉近距離的原則,時野決定深入一下這個話題。
他匆忙吞了幾只餃子,湊近柳清川問道,“那你喜歡燕燕嗎?”
“你呢?”柳清川反問道。
“我啊,我倆純兄弟。”時野好像很驕傲地說,“我跟燕燕就算睡一張床也不會發生啥。”
柳清川瞥了他一眼,夾了兩只煎餃丢給他,真想堵住他的嘴。
“說真的,你對燕燕沒一點意思?那她可要傷心死了。”
“真沒。”柳清川誠實地說,然後用筷子敲了敲時野的碗,“記住了,別到處傳八卦,對女生不好。”
“哦。”時野撇了下嘴,還是不相信柳清川一點意思沒有。
柳清川盯着他問道,“你呢?你談過戀愛嗎?”
“我啊?”時野吃飽喝足攤在椅子上說,“沒,一次都沒。白紙一張,等着塗鴉呢。”
柳清川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你什麽意思?鄙視我嗎?”時野白了他一眼說,“倒是你,應該早就談過了吧?”
柳清川沒回答,又繼續問道,“那你喜歡什麽樣的?”
時野停頓了幾秒,像是很認真地在想,然後說道,“高瘦白,然後溫柔體貼。”
柳清川吃完了最後一只餃子,又哦了一聲。
老板當真沒收他倆的早飯錢,時野拎着打包盒跟柳清川一起走了回去,街上人漸漸多了起來。有的攤位前熙熙攘攘,隊伍排得老長,有的卻是門可羅雀,柳清川碰了碰時野胳膊說,“昨晚你說坐我車,還算數吧?”
柳清川是真怕他又把自己推給汪燕燕,他不希望燕燕誤會,也不希望別人誤會他倆。
時野看着柳清川的側臉,琢磨着,想大概真的是燕燕單相思,感情這種事勉強不來,強扭的瓜不甜。自己還是不要硬逼柳清川了。
畢竟,時野是真心想跟柳清川做朋友,于是他說道,“坐啊,我什麽時候說話不算數了?”
聽着這句,柳清川下意識地伸手摸了下時野的腦袋,很快。
然後兩人像是做賊似地,趕緊回家把早飯給了阿婆,就鎖上門上學去了。最近怕阿婆亂走,時野都是把房門反鎖着,傅豪媽媽那裏有鑰匙,到中午會幫忙來送飯照看一下。
時野跳上柳清川的自行車,自然地摟住他,捏了下他的腰間說道,“先去傅豪他們樓下喊一嗓子。”
他想起傅豪那天說自己“見色忘友”,于是時野下意識地看向柳清川,覺得是挺好看的。
柳清川拐了個彎,停在傅豪家單元樓下,時野扯開嗓子喊道,“傅豪、燕燕,我們先上學去了!”
然後同一時間,從三四樓陽臺上探出兩個腦袋,傅豪抓了個衣架丢下來說,“你他媽這麽早!我牙都沒刷了!”
“小野哥你越來越過分了!”汪燕燕也說道,她還穿着睡裙,一頭短發睡得亂蓬蓬的。
只是,在她發現樓下那個柳清川時,燕燕趕緊捂着臉逃回了房間。
“走啦!出發了!”
時野大笑了兩聲,抱緊柳清川。兩個人飛馳着,穿過炊煙袅袅的早飯攤子,穿過溜冰廣場上打太極晨練的大爺,也穿過這個城市煙火味十足的清晨。
時野總是能聞到柳清川衣服上的肥皂香,然後覺得自己有點好笑,居然在跟一個女生搶車後座。
柳清川騎車很穩,上坡時就算帶着另一個男生也不覺得吃力,時野忍不住問道,“你以前也是騎車上學的嘛?”
時野想起傅豪媽媽說這個小公子以前住別墅,家裏有豪車還有保姆,總不至于還寒酸地自己騎車上學吧?
柳清川搖了搖頭,說,“平時喜歡騎行而已。”
喜歡騎行,因為風過耳的感覺很自由,像是一次出逃。
時野嗯了一聲。
柳清川正騎着車在上橋,時野怕柳清川累,猶豫了下想跳下車,卻被他按住了手,“帶得動你,別下去。”
時野看着柳清川緊繃的背脊,看着他校服下精瘦的曲線,一時沒說話。他其實也想騎車帶柳清川,帶他自由地穿梭着,可柳清川總是別扭地不讓。
想着這個,時野忍不住掐了下柳清川的腰。
“幹什麽?”柳清川回頭說。
“讓我帶你一次好不好?”
柳清川回過頭,抿嘴笑了下,直截了當地回答道,“不好。”
“我帶得動你,傅豪我都帶得動。”時野憤憤不平地說,手報複似地隔着校服在柳清川肚子上亂摸着,撓得他車頭都彎了。
“好了。”柳清川抓緊他的手,“哪天你考得比我好,就讓你一次。”
“真的?”
“真的。”
時野開心地笑了,催促着柳清川,“快騎快騎!我要飛起來!”
柳清川嘴角的笑越來越深,讓時野抱緊自己,腳一用力飛快地騎了起來。而關于誰帶誰這個有象征意味的問題啊,像是個秘密,時野到很久以後才明白。
而同樣有秘密的還有李娟芬和阿婆。
李娟芬發現自從那天流氓事件之後,她下班回來總會有一個人在陽臺上默默地看着自己,看着她走進單元樓,又聽她鑰匙開家門的聲音。
阿婆最近被時野鎖着出不來,兩人所有的交集就是在陽臺上對視的那一眼。
李娟芬莫名覺得很安心,像是知道有人在等自己。于是,她在阿婆等自己的第十天時,主動擡頭對着陽臺說了句,“鄰居奶奶,我回來了。”
被一個人悶在家裏的阿婆聽着這句很開心,忙說,“回來了,回來了就好。”
她像是總算逮着說話的人了,又問道,“飯吃了嗎?”
李娟芬拎起手裏裝菜的塑料袋給阿婆看,“回家做,您呢?”
“我等阿野放學回來。”
“那我先回家了。”李娟芬笑笑說。
“好。”
好像就這麽幾句對話,把兩個人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了,最近李娟芬都是自己做飯,今天她切菜的時候感覺心情好了很多。
馬上又到一年中秋團圓時了,李娟芬琢磨着要不給隔壁奶奶送一盒月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