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臨近中秋佳節,李娟芬總覺得胸口悶得很,感傷又難受。一是為了這個團圓不起來的家,二則是因為往常到了這個日子,家裏最不缺的就是月餅,而現在她想吃一個月餅還得上街去買。

中秋送禮正當時,況且禮從來不會輕。雖然各種華而不實的精致禮盒通常只擺放幾只月餅,但夾層中總會有驚喜,或是現金、或是代價券,知道柳軍喜好的還會直接放小金條。

剩下沒用的月餅盒通常會被丢在儲藏室裏,多得堆也堆不下,時間久了,月餅壞了就扔了。

但李娟芬有一個特別的嗜好,她總會把盒子裏的五仁月餅找出來,盡管不少人都說難吃,但李娟芬非常喜歡。

而事實上,李娟芬喜歡的不是五仁月餅裏的堅果仁,也不是糖渣,而是橘子皮做的青紅絲。

她會先掰開月餅,看裏面有沒有藏着青紅絲,沒有的話就扔垃圾桶。

因為小時候吃上一只廣式五仁月餅是件很奢侈的事情,李娟芬上有姐姐,下有弟弟,都得謙讓着。每次月餅都是姐姐分的,姐姐很偏心,會給自己和弟弟一塊大的,輪到李娟芬時總是最小的。

對于她而言,三分之一就是這麽不公平。

但李娟芬沒告訴過姐姐,自己最喜歡吃的是月餅裏的青紅絲,因此她總在心中默默期盼着自己的那小塊可以藏着最多的青紅絲。

盡管之後她吃過各種月餅,普通的貴的,甚至有放鮑魚瑤柱的。

但是李娟芬就是很想念青紅絲的那個味道,或許也不是癡迷那個味道,而只是留戀那種小心翼翼的期盼。

母子二人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逛商場了,周六的上午,李娟芬猶豫着敲了敲柳清川的房門,問他可不可以陪自己去買月餅?

柳清川沉默着點頭,跟李娟芬出了門。

兩人步行去了最近的商場,路邊桂花陣陣飄香,但母子之間卻始終無話可說。李娟芬有些難受,她想拉住兒子的手,就像小時候那樣。

李娟芬記不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兒子漸漸跟自己疏遠了,不管是開心或是難過的事情都不願意跟自己說了。

她的小川像是把自己藏進了一只堅硬的椰子殼,李娟芬沒有力氣去鑿穿椰子殼,也不敢,因為她怕會從那個小孔裏流出像眼淚一樣澄澈的汁水。

李娟芬餘光裏看着柳清川,竟覺得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中秋佳節将至,商場裏人來人往熱鬧得很,門口還擺了個迎賓的充氣人偶,随着風熱情地揮舞雙手。

“就買月餅嗎?其他還需要嗎?”柳清川低下頭問媽媽。

李娟芬遲疑了一下說,“要媽媽陪你去買衣服嗎?”

“夠穿,不用了。”

李娟芬失落地嗯了一聲,突然很懷念以前帶着英俊帥氣的兒子在商場掃貨,拍馬屁的店員總會誇贊柳清川的好看,說他真是像媽媽。

兩人直接到了賣中秋月餅的櫃臺,李娟芬看了一圈又一圈。往常她很會做人,總是從家裏挑些送得出手的月餅禮盒轉手送給別人。

而柳清川的各科老師、班主任是她每年必送的。

但今年李娟芬有些為難了,這些禮盒套裝價格着實虛高得可笑,便宜的她送不出手,昂貴的她又下不了手。

再者,今日不比當初,當時她送老師禮,老師也有求于她。普通人家誰沒個需要買房按揭的時候,涉及到錢,總是希望利率低些、放款快些。大家彼此存着利益聯系,送禮自然也便當。

不像現在,李娟芬和他們也不熟悉,送禮總顯得唐突又生硬,真像是單方面有求于他們。

她琢磨了半天,還是決定就送柳清川班主任一個人,禮盒太招搖,就買張月餅票吧。

柳清川一個人站在櫃臺外面等媽媽,李娟芬挑了半天選了盒價格适中的月餅,買了張兌換券,準備讓柳清川夾在賀卡裏送去。

她想到隔壁每天等自己的奶奶,在結賬的時候又多買了一張。

臨走前,李娟芬還是忍不住買了幾只五仁月餅,她一路拿着準備等到家了掰開看看。

“小川,這張券你夾賀卡裏給班主任吧。”回到家後,李娟芬把兌換券塞給柳清川,“不貴重,就是我們家的一點心意,你跟他說。”

“不需要。”柳清川回絕道。

“別人都送,我們家總不能掉價。”李娟芬很堅持。

柳清川看了她一眼,轉身就往房間裏走。

“小川!”李娟芬叫住他,看着兒子說,“你不送,我就自己去送。券我放在桌上,你看着辦。”

柳清川沒回頭直接進了房間,只是他透過門縫看到媽媽在掰着五仁月餅,一只又一只,最後全都丢進了垃圾桶。

李娟芬感覺到越來越難受了,她好像再沒有小時候的運氣,那時即使分到的是最小的月餅,卻偶爾有最多的青紅絲。

柳清川覺得悶得很,他打開電扇對着自己吹,扇葉機械地轉動着,轉得他頭很暈。他剛要從抽屜裏拿出随身聽,卻聽到隔壁陽臺上傳來了口哨聲,是時野叫他。

口哨聲很輕快,時野應該心情不錯。

柳清川走到陽臺上時,時野果然笑嘻嘻地趴在陽臺上,抛給他一罐可樂說,“帥哥,飯吃了嗎?”

“吃了。”柳清川這才發覺已經是正午了,他跟媽媽連飯都沒吃,但他還是撒了個謊。

“傅豪找我倆去他家玩,去嗎?有好東西。”時野神秘兮兮地說。

“什麽好東西?”

“去了你就知道了,反正你肯定喜歡。”時野指了指陽臺下說,“比賽哦?看誰先到下面。”

說完,心情很好的時野一溜煙就不見了,柳清川聽着樓梯上飛快的腳步聲,無奈地笑了下。他走出房門時,媽媽還坐在餐桌邊。

“現在出去嗎?”李娟芬問道。

柳清川嗯了一聲,猶豫了下說,“媽,冰箱裏還有菜,你熱熱吃了吧?”

“一起吧?”

“我去外面吃。”柳清川說道,轉身關上了大門。

柳清川走到單元樓門口時,時野早就得意洋洋地在樓下等着他,午後的陽光很耀眼,就像此刻微笑的時野。

“阿婆呢?睡了嗎?”柳清川走到時野身邊。

“睡了,我現在是自由身了。”時野熟練地勾住柳清川的脖子,“快點,傅豪在等我們呢。石榴姐搓麻将去了,家裏沒人,我們要抓緊時間。”

看着時野這副模樣,柳清川猜了個大概。

而他确定自己的猜想是在進樓道時碰到汪燕燕,班長看着兩人往傅豪家走,警惕地攔住時野說,“你們仨幹嘛呢?不帶我。”

“帶你就完了。”時野湊近她耳邊說話,汪燕燕的臉瞬間通紅,尤其是看到柳清川,耳朵都一片血紅。

傅豪偷偷摸摸地開了門,在看到柳清川時臉色有一絲不愉快,他把時野拉到一旁說,“你怎麽帶他來了,我不是讓你自己來嗎?”

對于柳清川加入他們鐵三角成為四人幫,傅豪總是有些不愉快,他并沒有那麽欣然接受,不知道是潛意識裏排他,還是出于對“情敵”的嫉妒。

“來都來了,一起看嘛。”時野把柳清川按到沙發上,又轉頭對傅豪說,“你爸帶來的東西呢?”

傅豪心不甘情不願地從鞋盒裏翻出一盒錄像帶,像是不願意把寶貝跟柳清川分享,因為往常這種私密的事情,他只跟最鐵的時野兩個人做。

傅豪爸爸常年在廣州做服裝外貿生意,作為兩個小子的生理課啓蒙老師,他總會背着傅豪媽媽偷偷摸摸地捎回點好東西。

傅豪覺得自己爸爸也挺奇葩的。因為在那時候多數父母還是羞于和孩子談論性的,甚至視之為洪水猛獸,怕它會讓孩子變壞,吞噬掉他們。

可是青春期的孩子們,正在經歷着性沖動,對于人們羞于開口的東西總是充滿無限好奇。

“鎖門了沒?”時野問傅豪。

“你們進門就鎖了。”傅豪白了他一眼說,“野哥你是寂寞多久了,這麽猴急?”

“滾。”時野随手拿起一個靠枕砸在傅豪身上。

傅豪把錄像帶塞進機器裏,擺弄了幾下遙控板,說,“不知道這個片子咋樣?不過我懷疑我爸都挑過,都這麽正經。”

“你爸肯定怕帶壞我們。”

傅豪把客廳裏的窗簾都拉上了,整個房間昏暗得很,只有電視機閃着耀眼的光亮。時野挨着柳清川坐,他這才注意到從進來到現在,柳清川都沒開口說過話。

于是,他搭住柳清川的肩膀說,“你不會長這麽大還沒看過小黃片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