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柳清川被當場抓包,賴也賴不掉,他摸了摸時野頭發說,“什麽時候醒的?”
“從你跟老相好開始聊天就醒了。”時野逗柳清川,他本來就睡性輕,醫院這種地方又睡不好,一直在半夢半醒之間,直到聽到一個很清朗的聲音叫“小川哥”。
時野暗暗在心裏想,其實柳清川也是蠻蠢的,每次都以為自己睡熟了。
柳清川無奈地笑了下。
“其實除夕那晚,我也醒着。我知道你親我了,還說了新年快樂。”時野把眼鏡戴上,想把柳清川看清楚一點,又笑他,“這麽大個人,做事總是偷偷摸摸。”
兩個人的手在毯子下面緊緊牽着,時野覺得,此時此刻好像已經不用去追問為什麽親自己,答案早就在彼此心裏了。
柳清川專注地看着他,輕笑了下說,“我們阿野總是藏了這麽多秘密。”
“誰讓你有這麽多秘密?”
“是我不好。”柳清川又笑了。
走廊裏空空蕩蕩的,只留了一排昏暗的燈,時野突然摘下柳清川的眼睛,戳了下他眼角的小痣說,“你看這麽久了,人家連你這顆痣都念念不忘。”
“吃醋了?”柳清川抓住了時野的手。
“醋現在這麽貴,吃不起。”時野也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剛才我想睜開眼偷偷看下的,聽聲音就長得挺好看的。”
柳清川失笑,“人就在樓上,你上去看。”
他又說,“沒我們阿野帥。”
時野切了一聲,剛才的對話他大概聽明白了,也不是什麽老相好,只是戴濤表弟的單相思,那個吻十有八九也是柳軍下的套。
兩人彼此看着,突然之間一陣悲痛的哭聲打破了整個樓道的寧靜,手術室門前湧上了一堆人,一個年輕人渾身是血地被推進手術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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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移門關閉、紅燈亮起,一個中年婦女猛地跪倒在地痛哭着,她磕着頭,像是在祈求上蒼的憐憫。
他們說是才上大學的孩子遭遇了車禍,卡車從身上碾過。
時野身上一陣寒意,慘白的牆壁、緊閉的大門,這樣赤裸裸地直面生死讓他覺得害怕。
柳清川像是感覺到了他微微的顫抖,重新攤開毯子包裹住了時野,又緊緊地抱住他。
于是,在病人家屬痛苦的哭聲中,時野看着柳清川問道,“你是喜歡我的,對吧?”
柳清川說,“喜歡,很喜歡。但你本來是喜歡女生的。”
“你都說了是本來。”時野被哭聲吵得頭嗡嗡作響,他盯着柳清川說,“我不知道什麽男生女生,同性戀不同性戀,我只是喜歡你。媽媽走的時候,我有爸爸和阿婆陪着;爸爸走的時候,我有阿婆在。”
“柳清川,現在我有點害怕,我怕這次只有我一個人。”
“不會的,阿野。”柳清川看着他說。
手術室前的哭聲漸漸弱了下來,最後只剩下斷斷續續的嗚咽,時野閉了下眼睛,睜開時眼神很堅定,他說,“我很自私的,我就是賴上你了。我不想一個人面對生離死別。”
然後他自嘲地笑了下說,“好像比起在墓地表白,醫院稍微好上那麽一點,是吧?”
柳清川只叫了他一聲“阿野”,就深深地把他摟進懷裏,周遭那些哭泣與哀傷似乎都離他們遠去,只有兩顆年輕的心髒跳動在一起。
像是出海的船舶回到港灣,風雨再大也不會害怕。
時野緊緊地抱着柳清川,不肯松手,貪戀着春光和暖陽,還有全世界的溫柔與善良。他蹭了蹭柳清川的臉說,“不過我有個要求。”
“你說?”
“你先別答應我,我們現在還不是男朋友和男朋友的關系。”時野吊着柳清川胃口。
“哦。”
“如果明天是壞消息的話,我們再正式确認關系。”
“不會的,會是好消息。”柳清川安撫似地摸着他的後頸。
時野藏起眼底深處的擔憂,假裝輕松地說,“那如果是好消息,我就繼續吊着你玩暧昧。”
“好。”柳清川一口答應。
此時手術室門口再沒有哭聲,親人們低垂着頭等待命運的判決書,世事無常,生命的脆弱在這裏被無限放大。大門依舊緊閉着,時野和柳清川不忍心看到結局,起身去了其他地方。
經過黑漆漆的樓道間時,時野輕推了柳清川一把,把他堵在了門後。
窗外是一彎小月牙,月光朦朦胧胧地照進來,微風輕吹着,柳清川笑了下說,“要幹嘛?”
“不幹嘛。”時野說歸說,卻伸手摘下來自己的眼鏡。
柳清川靠在門後,伸手扶了下時野的腰說,“傅豪說野哥摘了眼鏡就是要打架。”
“也不全是。”
“哦?”柳清川眯起眼,摟緊時野的腰把他帶進懷裏。
時野又摘下柳清川的眼鏡說,“野哥就單純覺得,戴着眼鏡親親不方便。”
兩個人彼此看着,少年們的眼睛裏承載着整個銀河,所有心中的秘密都化作璀璨星河,熠熠生輝。
彼此的眼神像是春天的清泉和秋日的原野,時野試探着慢慢靠近柳清川,交錯的呼吸青澀而安靜,像是月亮挂在天上,靜靜地等着天狗來咬那麽一口。
時野笨拙地親了一口就想逃,卻被柳清川按住後頸,兩個人額頭互抵着,鼻尖親昵地磨蹭着。
柳清川試探着含住時野的嘴唇,像是在品嘗酸酸甜甜的青蘋果,這個吻讓彼此的呼吸都急促起來,時野下意識地抓住柳清川的肩膀。
“阿野,就這樣一直暧昧着吧。”柳清川撤了出來,溫柔地舔了下時野嘴唇的小泡泡,“阿婆會沒事的,你不會孤單一個人的。”
時野嗯了一聲,主動去吻柳清川,兩個人都沉淪在這個吻裏,直到柳清川的手機響了起來。
是汪燕燕。
燕燕從爸爸那邊知道了消息,和傅豪兩個人一直沒睡着,終于忍不住給柳清川打了個電話。
“明天做了檢查才知道結果。”柳清川告訴燕燕。
“小野哥還好嗎?”汪燕燕關心地問,“你們別太擔心,阿婆肯定沒事的。”
“是啊川哥,絕對沒事的。”傅豪也插話。
“我沒事,你倆別瞎操心,快去睡吧。”時野搶了柳清川的手機說。
兩個人還想陪時野唠,卻一下被他挂斷了電話。時野拿起放在一旁的毯子說,“我拿去還給小護士吧?”
深夜的住院樓寂靜得能聽見每一下腳步聲,病房裏燈暗着,有熟睡了的,也有輾轉反側的。護士臺前只有陳虔一個人,他托着下巴陣陣困意襲來。
時野輕輕地把毯子疊好放在護士臺,陳虔卻一下子睜開了眼睛,他含糊地“嗯?”了聲。
“謝謝,還給你。”時野說。
陳虔看着時野,又看向他身後的柳清川說,“你好,我叫陳虔,是小川哥的初中同學。”
“我叫時野,時間的時,原野的野。”時野頓了下說,“柳清川的高中同學。”
陳虔饒有意味地噢了一聲,說,“還有呢?”
時野回過頭看了眼柳清川,又跟陳虔對視了一眼說,“男朋友,謝謝。”
正巧有個病房的家屬按鈴,陳虔對着時野一笑,說了聲抱歉就跑開了。柳清川摟住時野的肩膀說,“不是說現在還不是男朋友的關系?”
“對內和對外是不一樣的。”時野反駁道。
“哦,我們去看看阿婆吧?”
時野和柳清川兩個人走到病房門口,輕輕開了一條門縫,只見阿婆在床上熟睡着,李娟芬坐在椅子上趴着睡着了,兩個人的手在月光下緊緊牽着。
那一刻時野想,要是世間再無病痛疾苦該多好,但無論如何,他不會是孤單一個人,日子再短再長,總有人陪伴在他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