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臨近邊緣(二)臨近邊緣(三)(2)

“他自己不也能說得挺明白的嘛。”布羅德曼說道,但也往後讓了幾步。

靈思風朝陌生人謙和地笑笑,試着說了幾句火獸語。靈思風以自己流利的火獸語為傲,這個陌生人聽了卻一臉迷惑。

“你這肯定不管用。”休伊頗有見識地說,“看見他那個小本子了麽?小本子能告訴他怎麽說話。肯定是法術。”

靈思風又換用布羅格雷夫官話,然後是凡格麥施特語、薩米特裏語,連黑烏路古語都用上了——這種黑烏路古語沒有名詞,惟一的一個形容詞還是個髒字。陌生人聽了每種語言後,都禮貌地表示自己不懂。靈思風孤注一擲,講出一種異域語言“特洛博”,那陌生人聽了,綻放出興奮的笑容。

“終于……”他大叫,“先生,這真太棒了!”

(當然,在特洛博語裏,“這真太棒了”的說法是這樣的:這是“像由阿瓦亞瓦山坡下面鑽石樹林裏最高的一棵鑽石樹經過斧頭和火焰不懈打造所制成的獨木舟這種一輩子只能見一次的事啊”!)

“這一大長串兒都什麽意思?”布羅德曼疑心重重。

“老板說什麽?”矮個子陌生人問。

靈思風咽了口唾沫。“布羅德曼,”他說,“來兩杯你們最好的淡啤酒!”

“你能聽懂他的話?”

“哦,當然。”

“快告訴他,告訴他我們歡迎他!告訴他,早餐每頓只收……嗯……一個金幣。”看布羅德曼這會兒的表情,他心裏似乎正在進行一場激烈的鬥争。終于,一陣慷慨的沖動之下,他又補了一句:“你的飯錢免了,都在這裏頭。”

“先生,”靈思風對陌生人淡淡地說,“您要是還待在這裏,不出今晚,不是挨刀,就是被毒死。別,別板臉,繼續笑,否則我也跟您一個下場。”

“哦,得了吧。”陌生人往四周看了看,“這兒看上去挺不錯,地道的莫波克小旅館,我聽別人提過多少次了!瞧這些巧奪天工的老房梁,還有,這兒的房價也便宜!”

靈思風飛快地往四周掃了幾眼,怕萬一是河對岸魔法營地的魔咒洩漏,已經把他們變到別的地方去了。不,他們仍然在破鼓酒家裏,牆壁滿是煙熏的黑斑,地板是陳年燈芯草加不知其名的甲蟲的混合物,漚着賣不出去的酸啤酒。他努力把眼前的景象往“巧奪天工”這個形容詞上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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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按特洛博語裏的說法,這個詞更準确的譯法應該是,“設計得宛如奧洛海半島上吃海綿的侏儒居住的小巧的珊瑚閣一般精美奇妙”。

他把心思從詞語上拉回來。

陌生人接着說:“我叫雙花。”

說着伸出手。旁邊的三個人本能地低頭看看他手心裏面有沒有錢。

“幸會。”靈思風道,“我叫靈思風。嘿,我沒跟您開玩笑,這地方很危險。”

“太好了!我就想待在這種地方。”

“啊?”

“杯子裏盛的是什麽東西?”

“這個?是啤酒。多謝,布羅德曼。是的,這叫啤酒,明白?啤酒。”

“啊!多麽有代表性的飲料!一小枚金幣夠了吧,您說呢?我可不想惹事。”

錢已經從口袋裏掏出一半了。

“咳,咳,”靈思風幹咳了兩聲,“不,我是說,當然惹不了事。”

“那就好。您說這裏危險,那麽您的意思是,勇士和冒險家們一定常來這裏吧?”

靈思風想了想,“是……吧。”他應付了一句。

“太好了!我若能見着他們就好了。”

巫師靈思風茅塞頓開。“啊……”他說,“您是來招雇傭兵的麽?”(特洛博語是這樣說的:您是想用最豐盛的奶果子飯雇戰士為部落而戰麽?)

“哦,不。我只是想見見勇士們。這樣等我回家的時候,我就能跟別人說我見過他們了。”

靈思風想,要是雙花真的見全了破鼓酒家的常客,他就回不了家了。除非他的家正好在河的下游,這樣他的屍首還能順水漂回去。

“您家住哪兒?”靈思風問,他注意到布羅德曼溜到後面的小隔間裏去了,而休伊坐在近旁的桌邊,懷疑地望着他們倆。

“您聽說過貝斯·佩拉吉城麽?”

“嗯……我學特洛博語時間不很長。我最近才……您看……”

“哦,貝斯·佩拉吉不在特洛博。我會講特洛博話,是因為我們那邊的港口有很多特洛博水手。貝斯·佩拉吉是阿加丁帝國最大的海港。”

“不好意思,完全沒聽說過。”

雙花眉毛一揚,“沒聽說過麽?很大的港口啊,從布朗群島啓程,順時向航行大約一個星期,就到了。您沒事吧?”

他趕緊跑到桌子那頭,拍着靈思風的後背。靈思風被酒嗆着了。

那是衡重大陸!

碟形世界-魔法的色彩 正文 第一章 魔法的顏色(二)

章節字數:11814 更新時間:08-01-28 20:22

三條街之外,一個老人正把一枚硬幣扔進一小碟酸液裏,然後慢慢攪動。布羅德曼等得很不耐煩。在這樣的屋子裏,他覺得惴惴不安:到處擺着大桶,燒杯裏的液體咕嚕咕嚕地冒着泡,一排排架子上擺着的東西影影綽綽,看上去像是頭蓋骨和某些奇異生物的标本。

“好了沒有?”他問。

“這樣的事不能圖快,”老煉金術士一臉怒氣,“分析總要花好長時間。啊……”他戳戳小碟,硬幣躺在一汪碧綠色的液體裏。他在一張羊皮紙上列開了算式。

“太有意思了……”他最後發了話。

“是真金嗎?”

老人撇撇嘴。“那要看你怎麽說了,”他說,“如果你的意思是:這硬幣和……比如和我們面值五十塊的?子兒相比,是否是同一種東西?那麽,答案是否定的。”

“我就知道!”布拉德曼吼道,轉身要走。

“我想我可能沒說清楚。”煉金術士說。布羅德曼生氣地又轉回身來。

“你什麽意思?”

“我是說,你看,這麽多年,我們使用的硬幣,鑄造的時候多多少少都摻了各種各樣的雜質。一般的硬幣裏,金的成分只占十二份裏面的四份,其餘的都是銀、銅……”

“又怎麽了?”

“我是說,這枚金幣和我們用的不一樣,因為它是純金的!”

布羅德曼一路小跑地離開了。煉金術士盯着天花板,盯了好半天。随後,他拿出一張非常小的羊皮紙,在雜亂的工作臺上找到筆,寫了一個簡短的便條。寫好後,他走到籠子邊,裏面是他養的白鴿、黑公雞和其他一些試驗用的動物。從其中一個籠子裏,他捉出一只皮毛油光水滑的老鼠,把寫好的便條封在小瓶裏,捆在它後腿上,放它走了。

老鼠在地板上四處嗅了嗅,爬進對面牆根的一個小洞,消失了。

與此同時,住在街區另一頭的一個從沒算準過命的算命師不經意地瞥了一眼水晶球,低聲叫了出來。随後的一小時之內,她變賣了自己的首飾、各式各樣的魔法裝備、大部分衣物和幾乎所有不方便騎馬帶走的東西,買了她能買得起的最快的馬。後來,她住的房子坍塌在烈火中,與此同時,她卻在莫波克山裏死于一場很詭異的山崩。這件事證明,死神也是愛開玩笑的。

那只會認路的老鼠消失在城市地下那迷宮一般的地道裏面,在準确覓路的古老本性的引導下一路狂奔。與此同時,安科-莫波克的王公拿起清早由信天翁送來的一摞信件。他神色憂慮地再一次看了一眼最上面的一封,叫來了他的首席偵探。

與此同時,在破鼓酒家,雙花侃侃而談,靈思風聽得張口結舌。

“于是我就決定自己來看看。”矮個子說道,“我八年的積蓄啊,但每半個利努都值得。

我的意思是……我終于來到這裏了,來到安科-莫波克,這個以歌謠和傳奇聞名的地方……街道上留着他們的足跡:白刃海瑞克、野蠻人赫倫、中軸來客布拉伍德,還有鼬子……您知道嗎,所有這一切,我過去只敢想想。”

靈思風聽着,仿佛着了魔,一臉恐懼。

“我再也無法忍受以前在貝斯·佩拉吉的生活了。”雙花快活地打開話匣子,“一天到晚坐在寫字臺旁,把一串一串數字加起來,就為了最後拿點加班費……哪有半點羅曼蒂克的意思呢?我就自己尋思,雙花啊,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你不能只聽別人講故事,你可以‘身臨其境’,從今以後,再也不必跑去船塢聽水手們講故事了。于是我就自己編了一部常用語錄,訂了一段航線,趕最近的一艘船到了布朗群島。”

“也沒個保镖?”靈思風低聲問。

“沒有。要保镖做什麽?我身上有什麽值得搶的?”

靈思風咳嗽一聲,“您有……咳……金子啊。”

“只有兩千利努,不夠活一兩個月的,我是說在我家那邊。

我想,錢在這邊也許經花些。”

“利努就是那種大金幣麽?”靈思風問。

“是的。”雙花從他那雙怪模怪樣、用來看東西的鏡片上端擔心地望着巫師,“您覺得兩千夠麽?”

“呃……”靈思風啞着嗓子說,“我是說,是的……足夠了。”

“那就好。”

“嗯……是不是阿加丁帝國人人都像您這麽富有?”

“我?富有?別吓唬我了,您咋能這麽想?我只是個窮職員!您是不是覺得我剛才給店老板的錢太多了?”雙花問。

“呃……剛才要是少給點兒,估計他也不會反對。”靈思風承認。

“唉,下回我得放聰明點兒了。我知道還有好多規矩我得慢慢學。我突然想到……靈思風,若我雇您為……嗯……我也不知這個詞合不合适,雇您為‘向導’,您看您願意嗎?給您一個利努一天,我想這價錢我還出得起。”

靈思風想張口應聲,但話仿佛堵在嗓子裏,不願吐進這個似乎發了瘋的世界裏。雙花紅了臉。

“我肯定是冒犯您了。”他說,“對您這樣的專業人士提這樣的要求實在是太無禮了。您肯定還有很多事要忙——高深魔法,肯定是……”

“不,”靈思風虛弱地說,“我目前也沒什麽事。一個利努,您說的?一天一個?每天?”

“在目前情況下,我也許應該給您漲到每天一個半利努。當然,日常生活費用咱們再單算。”

巫師頓時恢複元氣。“那就這麽着,”他說,“好極了。”

雙花把手伸進錢袋,掏出個圓圓大大的金家夥,盯着看了一會兒,又收進去了。靈思風沒能抓住機會好好瞧瞧它。

“我想……”這位觀光客說,“我想先稍稍休息一下。一路過來,可不近呢。您可不可以中午的時候再來找我,我們可以在城裏轉轉。”

“沒問題。”

“那現在,麻煩您跟老板說一聲,帶我去我的房間吧。”

靈思風照辦了。只見神情緊張的布羅德曼從屋後的小間一路跑回來,帶領客人登上吧臺後面的木頭樓梯。幾秒鐘後,客人的“行李”也自己站起來,“噼裏啪啦”地跑過屋子,跟在他們後面。

直到這時,巫師靈思風才低頭看着手裏的六個大金幣。雙花堅持要先付給他頭四天的費用。

休伊頻頻點頭,慫恿地笑着。靈思風罵了他幾句。

當學生那會兒,靈思風從沒在預言方面拿過高分,而如今,腦子裏從沒動過的幾根筋突突直跳;未來似乎綻放出異彩,出現在他眼前。他肩胛骨之間的一塊地方開始發癢。他知道目前該做什麽:去買匹馬。一定要匹快馬,但求最貴,否則……靈思風一時還真想不出他認識的馬販子裏有誰能找得起他錢——整整一盎斯重的金子呢。

到那時,剩下的五個金幣足夠用來在遙遠的地方創業。二百裏之外夠遠了。這是很明智的打算。

可是,雙花怎麽辦呢,獨自一人在這個連蟑螂都認錢的城市裏混?撇下他,有點太沒良心了。

安科-莫波克的王公笑了,皮笑肉不笑。

“你是說中軸門?”他低聲問。

警衛隊長潇灑地一鞠躬:“是的,大人。我們射中他的馬,他這才停下來。”

“然後,你差不多就被直接送到這裏來了。”

王公低頭看着靈思風,問道,“你還有什麽可說的嗎?”

有流言說,王公的宮殿中,整整一個側翼的房間裏都坐滿了辦事員,整日忙于校對更新那些由王公精心組織的偵探機構送來的情報。靈思風一點也不懷疑這種說法。他往接待室一側的陽臺那邊瞥了一眼。猛沖過去,敏捷地一躍——然後便是十字弩“嗖”的一箭。他打了個哆嗦。

王公用戴着戒指的那只手托住多層的下巴,像珠子一般又小又硬的眼睛盯着巫師。

“看看,”他說道,“毀約、盜馬、使用假幣——對,差不多就這些了,靈思風。”

這太過分了。

“馬不是偷的。我是公平交易買來的!”

“可你用的是假幣。這屬于技術性盜竊,明白嗎?”

“可這利努是實打實的金子!”

“利努?”王公的粗手指捏着一枚金幣轉動着,“叫這個名字?有意思。但是,你自己也說了,它跟咱們的錢不一樣……”

“當然,它不是……”

“啊!你承認了吧,接着說啊!”

靈思風張嘴要講,想了想還是打住的好,于是閉了嘴。

“你是罪有應得。你最大的罪過,就是卑鄙地背叛了一名來訪的觀光客。這是道德淪喪。你不知羞恥麽,靈思風?”

王公微微一揮手,站在靈思風身後的警衛退後,警衛隊長也往右邊撤了幾步。靈思風頓時感覺自己孤零零的。

傳說當巫師臨死的時候,是死神親自來索命(而不是像慣常那樣,派出它的手下“疾病”或“饑荒”)。靈思風緊張地四下張望,看看有沒有什麽穿黑衣的高個子出現。(巫師,即便是沒什麽能耐的巫師,眼球裏除了視網膜和視錐細胞,還有個小小的八角形,使得他們能夠辨別第八色。這種第八色是基本色,其他所有顏色都只不過是淡淡的灰影,跟基本色結合之後才投射到普通的四維空間裏。據說,這種顏色大致是一種閃着黃綠熒光的紫色。)屋子角落那裏是不是有個搖曳不定的影子?“當然,”王公說,“我也可以開恩。”

影子消失了。靈思風擡起頭,一副死裏求生的神情。

“您說。”他說。

王公又揮揮手。只見警衛們都離開了房間。和雙城的統治者獨處一室,靈思風寧願警衛們還在。

“過來,靈思風。”王公說。王座旁邊的瑪瑙矮桌上放着一碗噴香的菜,他問靈思風:“來點兒冰糖海蜇?想吃麽?”

“呃……”靈思風說,“不。”

“那麽現在,我希望你聽清楚我要說的每一句話,”王公溫和地說,“否則你必死無疑。很有趣的死法,當然不是立即斃命。請你別抖成這樣。既然你多少還算是個巫師,你一定知道我們生活在一個形狀仿佛碟片的世界上吧?相傳在遠處的碟形世界邊緣地帶,有一片大陸,面積雖小,重量卻相當于碟形世界這半圓上所有大陸重量的總合。古老的傳奇上說,那是因為,那個邊緣上的大陸幾乎是金子堆出來的。你一定也知道吧?”

靈思風點點頭。誰沒聽說過衡重大陸呢?一些水手甚至相信了這小時候聽來的故事,于是出海尋找。當然,他們不是空手而歸,便是一去再不複返。正經點兒的水手都認為,那些回不來的都是被巨龜吃掉了。衡重大陸,跟太陽神話沒什麽兩樣。

“這個大陸當然是存在的。”王公說,“雖然它并不是由金子堆成的,但在那裏,金子确實是很常見的金屬。物質主要是沉積在地殼深處的第八元素組成的。像你這樣的明白人都該知道,衡重大陸的存在一經證實,對我們這裏的人民無疑是致命的威脅……”他停住,看着靈思風張得大大的嘴巴,嘆了口氣,接着說,“你還在聽我說話嗎?”

“呃……”靈思風咽了口唾沫,舔舔嘴唇,“我……聽着呢,金子什麽的……”

“那就行。”王公高興地說,“要是能去一趟衡重大陸,帶回一船金子,這一定是件了不起的事。你是這麽想的嗎?”

靈思風産生了一種落進某個圈套的感覺。

“又怎麽樣?”他壯起膽子問。

“可如果環海周圍住的每個人都有座金山,會怎麽樣呢?會是件好事嗎?好好想想吧。”

靈思風皺起眉頭。他思考着。“咱們不就都富了嗎?”他說。

話一出口,他覺得四周溫度驟降。看來說錯話了。

“我還告訴你,靈思風,環海的君主和阿加丁帝國的君主之間向來是有些交往的,”王公接着說,“只不過聯系不多。兩國之間共同點甚少。他們想要的,咱們沒有;他們有的,咱們又買不起。他們是個古老的帝國,靈思風。歷史太長,人民狡猾殘酷,而且富得流油。我們只是派信天翁相互遞送一些表示友好的慰問,隔很久才送一封。

“今天早上就有這樣一封信。他們國家的一名公民似乎一門心思要來訪問。他只不過是想來咱們這裏‘看看’——穿過順時洋,歷經艱險,只為‘看看’。真是個瘋子。

“這個人是今天早上到的。

他本來很有可能遇上偉大的勇士,或是最最聰明的盜賊,或是智慧的聖賢。結果他遇上了你,還雇你做他的向導。你就做他的向導吧,靈思風,給這個來‘看看’的人,這個雙花,做向導。

你要保證他回去後會把咱們這個小城褒揚一番。你覺得怎麽樣?”

“呃……多謝大人。”靈思風苦惱地說。

“當然,還有一點。要是這位觀光客遇到什麽麻煩,那就太不幸了。比如說,如果他死了,那就太可怕了。對我們這片土地來說也是件極其可怕的事。阿加丁的皇帝很關心他的子民,而且點點頭就能滅了咱們。就那麽一點頭。最後,如果那位觀光客發生了什麽不幸,對你來說,同樣是件極其可怕的事,靈思風。不等阿加丁帝國的大船開過來,我的手下就會要你的命,我們可不希望人家來複仇的時候還能看見你這個大活人,否則人家就更生氣了。不錯,确實有些可以保證讓性命留在身體裏的咒語,但那種咒語不可能什麽人都會,而且……我看你已經有點兒明白了吧?”

“呃……”

“你說什麽?”

“是,大人。我是……

呃……我會照辦,我的意思是說,我會拼命照……我是說我會照顧他,保護他,不讓他受傷害。”完事以後,我肯定會找到另一份在地獄裏用雪球變戲法的工作……他痛苦地暗想。

“太好了!我已經知道,你跟雙花的關系非常好。多麽好的開始!等他安全回到他們國家,我虧待不了你。說不定我會不再追究你犯下的罪過。謝謝你,靈思風。你可以走了。”

靈思風心想,還是別追着讨要餘下的五枚利努為好。他小心翼翼地退下了。

“哦,還有件事。”巫師剛摸到門把手,王公又發話了。

“大人?”靈思風心一沉。

“我知道你肯定不會逃出城去,躲避你的責任。我看得出來,你生就是個城裏人。但為了請你放心,我還是會在今晚之前,把你的情況通知其他城市的王公們。”

“大人,我向您保證,我壓根兒沒這麽想過。”

“真的麽?那你就得控告你自己的臉了,因為它流露出想逃跑的表情,對你犯下了诽謗罪。”

靈思風沒命似地跑回破鼓酒家,和一個匆匆從裏面出來的人撞個正着。這個人之所以這麽急,因為他胸口上插着把矛。他口吐白沫,一頭栽倒在靈思風腳下,死了。

靈思風從門框望進去,一下抽回身來。一把大飛斧,仿佛一只山雞,“嗖”的一聲從眼前飛過。

小心翼翼再看一眼,才知這斧子其實不是專沖着他來的。破鼓酒家黑乎乎的店堂裏一片大亂,衆人打成一團。又看第三眼,這一眼看得比較仔細——他發現其中不少已經挂了彩。靈思風側過身,躲過一把猛扔過來的凳子。凳子飛到街道另一頭,摔了個粉碎。随後,他沖進店堂裏。

靈思風身穿深色長袍,經久不換,加上難得洗一次,顏色愈發深了。店堂裏燈光幽暗,場面混亂,誰也沒注意一團暗影飛快地從一張桌子鑽到下一張桌子。有一個打架的正踉跄着後退,腳仿佛踩上了誰的手指頭,好像有誰的牙在他腳脖子上狠命一咬。他尖叫起來,盾牌脫手,正好給刺過來的匕首讓了道,他的對手在驚訝中一刀将他刺了個對穿。

靈思風邊吮着受傷的手指,邊彎着腰,以一種奇怪的姿勢飛跑,終于摸到樓梯附近。一支十字弩箭射進他頭頂的樓梯扶手,他發出一聲哀鳴。

他沒命地往樓梯上沖,覺得随時可能飛來射得更準的箭。

到了二樓樓道,他直起身來,喘着粗氣。眼前的地板上已經是橫屍累累。一個留着黑絡腮胡子的大塊頭,一手拿着沾滿鮮血的劍,一手在擰一扇門的把手。

“嘿!”靈思風大叫。這人一回頭,幾乎是無意識地,從肩袋裏抽出一把短飛刀扔了過來。靈思風迅速低頭閃過。身後響起一聲銳叫,只見一個拿着弓正在瞄準的人扔下十字弩,捂住了喉嚨。

大塊頭又去摸第二把飛刀。靈思風瘋狂地想法兒應付,最後狗急跳牆,擺出巫師施法的架勢。

他雙手高舉,大喊:“阿索尼提!克尤魯查!碧茲爾布勒!”

大塊頭遲疑了,緊張地左顧右盼,不知會出現什麽魔法。其實什麽魔法都不會出現,只是與此同時,靈思風自己沖了過去,照着他小腹下面猛踢一腳。

趁他狂叫捂裆的工夫,靈思風一把打開門,沖進去,随手把門緊緊撞上,整個身子堵住,大口喘息着。

進了屋便十分安靜。雙花在低矮的床鋪上睡得正香,靠在床腳的是他那件“行李”。

靈思風往前邁了幾步,貪財之心讓他仿佛腳底生了輪子,動作飛快。大箱子敞開着,裏面大包小包的,其中一個包裏透出金子的光芒。一時間,欲念壓過了謹慎,他興奮地伸過手去……可是,拿着錢又有什麽用?自己絕對活不到花錢享受的那一天。他勉強地抽回手來,驚奇地發現敞開的箱子蓋微微哆嗦了一下——難道看走眼了麽,怎麽好像被風吹得抖動起來了?靈思風看看自己的手指頭,又看看箱子蓋。蓋子看上去挺沉的,還包着銅皮。現在,它不動了。

什麽風能吹動這蓋子呢?“靈思風!”

雙花一下子蹦下床。巫師退後幾步,堆出一臉微笑。

“好朋友,你真準時!我們馬上去吃午飯,然後……我想你肯定都安排好了——整個下午,一個景點接一個景點地轉!”

“呃……”

“太棒了!”

靈思風深深吸了口氣。“您看,”他無奈地說,“咱們還是上別處去吃飯吧。樓下現在有點小争執。”

“酒館裏打群架!你剛才怎麽不叫我起來?”

“您看,我……您說什麽?”

“我早上都跟你說清楚了啊,靈思風。我想見識見識地道的莫波克生活——奴隸市場、妓女窯子、小仙廟、丐幫……還有地道的酒館鬥毆。”雙花的聲音帶着一絲疑慮,“你們這裏肯定有的,是不是?抓着吊燈悠來悠去,隔着酒桌鬥劍,總有野蠻人赫倫或是鼬子他們的蹤影。這……多帶勁!”

靈思風撲通坐在床上。

“您就想看打架是不是?”他問。

“是啊。難道不行麽?”

“首先,打架會傷着人。”

“哦,我不是說咱們也去跟着打。我只是想見見場面,僅此而已。當然,還想看看你們這裏那幾位勇士。他們真的生活在這裏,是不是?不會只是海員們編出來的吧?”靈思風驚奇地發現,說到這裏,雙花幾乎是在懇求了。

“哦,是的。他們确實都在這裏活動。”靈思風趕緊說,他在腦子裏想了想這些人的尊容,一個激靈,趕緊抛開這個念頭。

或遲或早,環海一帶的勇士們總會經過安科-莫波克的城門。

他們當中的大多數都來自冰雪覆蓋的中軸周邊的野蠻人部落,那裏似乎盛産勇士。多數人都拿着粗制濫造的魔法刀劍,這些粗笨的魔法刀劍無法抑制它們在星際平面上産生的聲波,方圓幾裏內施展的任何精妙巫術都會受到這種聲波的破壞。但靈思風并不因為這個讨厭這些勇士們。他知道自己是魔法師中的“啞炮”。所以,一名勇士哪怕在城門口露個面,都會讓魔法營地內的燒杯燒瓶砰然炸裂,讓隐匿的小鬼們現出真身,但靈思風卻毫不在意這種破壞效果。他并不是出于這個原因才不喜歡勇士,不,他讨厭勇士,因為勇士們平時清醒的時候總是郁悶得仿佛要自殺,一旦喝多了,便瘋狂得像要去謀殺。

他讨厭勇士,還因為這樣的人太多了。城周圍一些出了名的決鬥場所,趕上高峰期,簡直亂成一鍋粥。據說以後要實行進城登記制度了。

靈思風揉揉鼻子。他最常打交道的勇士布拉伍德和鼬子這會兒都不在城裏,還有野蠻人赫倫——此人在說話之前還能先過過腦子,以中軸地的标準,他就算是個文化人了——據說他此時正沿着順時向浪游。

“問您一句,”靈思風終于道,“您見過野蠻人嗎?”

雙花搖搖頭。

“我就擔心這個……”靈思風說,“嗯,他們……”

窗外的街道上傳來一陣腳步飛跑的噼啪聲,樓下又掀起一陣騷動。随後,樓梯開始晃動。沒等靈思風下定決心跳出窗口,屋門被猛地推開了。

出乎他的意料,門口的不是樓下利欲熏心的瘋漢,而是一位長着紅彤彤圓臉盤的保安隊小隊長。他這才恢複了正常呼吸。只要發生鬥毆事件,保安隊總是秉承小心駛得萬年船的慎重态度,決不會過早介入,尤其是己方人數不占明顯優勢的時候。這是一份能領到退休金的工作,吸引的都是小心謹慎、善于思考的應聘者。

小隊長盯住靈思風,随後饒有興致地瞧着雙花。

“你們這兒沒什麽事吧?”他問。

“哦,很好。”靈思風說,“你們呢,路上又被耽擱了?”

小隊長沒理他。“那麽,這位就是外賓??”他問道。

“我們正準備上路。”靈思風趕緊說,随後換上特洛博語,“雙花,我想咱們得另找個地方吃午飯去。我知道一些不錯的館子。”

他鼓足勇氣,竭力保持鎮定,踏入樓道。雙花跟在他身後。過了幾秒鐘,只聽小隊長嗓子眼裏發出一聲震驚的哽咽——“行李”自己“啪”地合上蓋子,站起來,活動活動筋骨,跟了上來。

樓下的保安隊員們正把屍體往外擡。留在現場的都是死人。

保安隊拖了很久才來,給活着的人留下足夠的時間從後門逃跑。

遲來一步真是既謹慎又公道,警匪雙方都受益。

“這些都是什麽人?”雙花問。

“哦,沒什麽,只是普通人而已。”靈思風說。閉嘴之前,腦子裏有塊閑着沒事幹的地方接管了他的嘴巴,于是他鬼使神差地又找補了一句,“實際上,他們是勇士。”

“真的?”

如果一只腳已經踏進赫魯爾的灰色毒霧,最好幹脆繼續跨進去,一死了之,逗留掙紮只會延長痛苦。靈思風幹脆信口開河。

“是的。您看那邊那個就是健臂埃裏格,還有那個,是黑芝奈爾……”

“野蠻人赫倫也在這裏面嗎?”雙花邊問邊熱切地四處張望。靈思風深深吸了口氣。

“我們後面那個就是他。”他說。

好個彌天大謊,餘波陣陣,甚至傳到了河對岸遠處下層星際平面的魔法營地。那裏長年凝聚不散的巨大魔力讓它猛地加速,将它一下子彈過環海,追上了赫倫本人。赫倫正在凱德萊克群山之巅跟一對狼頭怪搏鬥,突然莫名其妙地犯了一陣惡心。

與此同時,雙花掀開箱子蓋,急匆匆地從裏面翻出來一個挺沉的大黑匣子。

“太妙了!”他說,“家裏人肯定不敢相信。”

“他想幹什麽?”那個小隊長滿腹狐疑。

“您救了我們,他表示他很高興。”靈思風說,斜眼瞅着那個黑匣子,猜想這東西也許會突然炸開,或是傳出奇異的音樂什麽的。

“哦。”小隊長答道。他也正盯着黑匣子看呢。

雙花沖他倆燦爛地笑着。

“我想記錄一下事情經過。”他說,“您能讓他們都站到窗戶邊上去嗎?只要一小會兒就好。嗯……靈思風?”

“您說。”雙花小心翼翼地悄聲道。

“我想你知道這是什麽,對吧?”

靈思風低頭盯着這個黑匣子。其中一個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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