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容蝶當晚吃了安眠藥才勉強睡着, 司懷衍就在身旁一直守着她。

可即便她睡着了,也睡的很不?安穩,眉頭?緊鎖着, 司懷衍瞅見了, 心疼的想給她撫平, 可是徒勞,并且她在睡中還?死死的揪住他的衣擺。

“爸..爸爸.....”

她喃喃着, 兩行熱淚從眼眶中洶湧奪出。

司懷衍的心驟然間疼成一片:“對不?起?。”他欺身将她抱在懷裏。

動作幅度有些大, 容蝶在他身下難耐地吟-哦了聲。

“小滿, 對不?起?。”

不?知道說了多少?遍對不?起?。

...

後?半夜, 容蝶終于睡安穩了些。

司懷衍見她不?再皺眉,沉沉入睡, 替她掖好被子, 又定定地看了她許久, 才從卧室裏出來。

他站在客廳的窗邊,夜幕中高懸着一截皎白的彎月, 無邊的月色将他身長玉立的修美體态勾勒得至極。

駐足遠眺之餘, 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左周大半夜還?奔波于家宅事務和公司的瑣碎之間, 他在電話?裏說:“老大, 家裏邊兒來信了, 說老家夥他們, 這會子有些按捺不?住了。”

司懷衍眼簾微垂, 閃過一絲詭谲深寒。

“嘶, 這還?沒到八月呢。”左周覺得情況不?太妙, “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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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懷衍沉着聲說:“靜觀其變。”

“是老大!”

容蝶請了長假, 導員很爽快的就給批了,叫她好好收拾收拾自個兒, 別愁眉苦臉的,多大點事。

容蝶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但是福禍相依,痛在己身,他人愛莫能助,不?是輕飄飄地一句話?就能涵蓋的。

面對來自政教?處的拳拳關懷,“謝謝您。”容蝶只能這麽回?。

“至于入黨申請....”導員忽地沉了聲,“我們暫時可能批不?了。”

容蝶上下牙床相抵,沉默幾瞬,說:“沒關系。”

早就猜到了不?是嗎?從中學入團員那天起?,她就一直膽戰心驚。

當時年?少?,看着漂亮而又精致的徽章,她覺得滿心歡喜,可是以後?呢?也能這般順順利利嗎?她不?知道。

這一刻她等了太久了,等真正應驗的時候,又覺得,沒什麽。

都是她應得的。

阿圖今天出獄,容蝶想去派出所接他,起?初司懷衍不?同意?,說什麽都不?同意?。

容蝶那會兒正在吃周姨親手包的馄饨,蝦仁餡的,聽見他說不?許,倏地就不?幹了,而是就這麽死死地盯着他,胳膊搭在餐桌上。

勺子舉在半空,又落回?去。

她目光炯炯,漸漸地,眼底又蒙上一層霧氣,像是要碎掉了。

如果她的目光能具象化?,百分百能将司懷衍的心髒盯出一個窟窿來。

察覺似乎沒有圜轉的餘地,容蝶也不?裝了,猛丢下勺子,抱住膝蓋,蜷縮在巨大的金絲楠木椅子裏,縮成一團。

湯汁飛濺了幾滴,落在桌面上,冰冷的勺把手折射着銀銳的寒光。

見她才剛好一點兒的氣色瞬間又癟下去,司懷衍頓時就有些不?忍心了。

容蝶但凡用這種眼神看着他,他就受不?了,更何況她現在又蜷縮成一團,恨不?得原地消失。

“行..”最後?他實在是沒招了,還?是同意?了。

見他應允了,容蝶立馬又變得歡天喜地,她起?身,哼着小曲兒進屋收拾,打算換身像樣點的衣服。

司懷衍甚至有種,她就連綁架自己的犯人都能好眼相待,那會不?會原諒他所犯下的累累罪果呢?的錯覺。

可緊接着下一秒,他就不?禁為?自己的念頭?覺得荒唐而又可笑。

車開的不?快,甚至可以說是很慢很慢,容蝶的駕照前陣子已經到手了,明明她自己可以嘗試着上路,可司懷衍非要親自送她去。

明面兒上是表現出自己的大度,可背地裏卻?是陰暗見不?得人的監視欲。

容蝶想着算了,随便他了,他能同意?放她出來已經是天大的不?易。

到了派出所,容蝶一直盯着出口,終于見到了阿圖的身影。

他和在洞城的模樣簡直大相徑庭,頭?發?已經剃成了寸頭?,容蝶差點都沒認出來他。

阿圖沒想到容蝶會來接自己,少?年?有些怔忡。

“阿圖。”容蝶叫,很親切的問候。

他禮貌的微笑,回?應道:“容蝶。”

話?音落,忽然注意?到她身後?有人。

是那位先生,這是第二次遙遙相望,中間依舊隔着名叫容蝶的姑娘。

阿圖從他的目光中隐約看出不?悅和妒忌。

妒忌....嗎?有什麽好妒忌的?是在...妒忌他嗎?

阿圖覺得逾常,甚至是匪夷所思。

僅僅一眼,他就不?再多看了,而是誠懇地對容蝶鞠躬道謝并且忏悔:“謝謝你能來接我。”

“很抱歉對你做出那樣的事情。”

容蝶說:“沒關系,都過去了。”

阿圖本來以為?自己的人生會一直按照原有的軌跡按部就班下去,每天庸庸碌碌,守着兒女相繼出逃的祖父祖母,年?少?即辍學,替人賣命....

所幸,他在尚可挽回?的年?紀裏遇見了容蝶,這一切忽然就有了轉機,即便是微妙的軌跡偏移也或許會帶來巨大的震顫也說不?定,就好比熱帶裏的蝴蝶偶爾的振翅,可以在兩周以後?引起?遙遠城市一場龍卷風的蝴蝶效應。

就在司懷衍以為?這場‘迎接’的戲碼已經落幕的時候,沒想到這位名叫阿圖的少?年?卻?突然說:“容蝶,可以拜托你陪我在相京,逛一逛嗎?”

“這是我第一次來相京。”

司懷衍頓時五雷轟頂。

他不?許!可這個要求在容蝶眼裏壓根就算不?了什麽,來者是客,且她巴不?得能帶朋友好好出去散散心,容蝶遂想也沒想,直接就說:“好啊。”

她似乎忘了自己的身後?還?跟着一個男人。

就在她要抛下司懷衍,打算帶着阿圖離開的時候,司懷衍突然從身後?叫:“小滿。”

這一聲,心切意?篤,足夠叫她聽見。

容蝶腳步轟的一滞,剛綻放的笑容也僵在唇邊。

本來她正興致沖沖,打算帶阿圖去看看相京的名勝古跡,可忽然間就停步了,她緩緩轉過身。

望着伫立于如華蓋般巨大的側柏樹下,從來對她百依百順,卻?又不?依不?饒的男人。

司懷衍看着她,滿目傷懷:“小滿。”他叫。

“不?要走。”

容蝶覺得十分詫異,她一點點歪過頭?,問道:“你,你叫我什麽?”

這個名字,他為?什麽會知道這個名字?

“為?什麽,你為?什麽會知道我的小名......”容蝶覺得很震驚,也很莫名其妙。

這個名字,沒有多少?人知道,就連從前經常這麽叫她的人都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叫過她了。

所以初初聽見時,容蝶有片刻的茫然。

“你為?什麽會知道.....我的小名?”

“你到底是誰?”

下一秒,“對不?起?,阿圖。”

“我今晚,可能不?能陪你逛□□了。”

“改天,改天我請你吃半閑居,好不?好?”容蝶瞧着很緊張,唾液無限制地在分泌,她覺得心跳狂得厲害。

阿圖什麽都懂,他對她微笑着說:“好。”

話?音落,阿圖又看向對岸的司懷衍,露出抱歉的神情,司先生,不?知道我這樣做會不?會有些貿然?但我希望你們能好。

很抱歉,讓你覺得不?安了。

下一秒,容蝶就頭?也不?回?地徑直沖向對岸的司懷衍。

“你到底是誰?”她還?喘着氣,目光灼灼如炬的質問道。

她覺得荒謬。

司懷衍兩目低垂,眉眼間藏着旁人無法看懂的情緒,絲絲黯淡将他的傾世風華遮掩。

“我是誰?”他苦笑着,同樣也很想知道。

他究竟是配愛你的衍哥哥,還?是不?配愛你的司懷衍——

“十一年?前,廣善醫院,容修竹醫生,那個因為?車禍而險些喪命的少?年?人。”

“小滿,我一直在找你。”他一字一頓,将一切全盤托出。

轟得一聲,容蝶愣住了。

被這樣溫柔的對待,是否也會覺得迷茫。

時間拉回?到11年?前,那年?,司懷衍16歲,因為?家族內鬥,他在去往津市避難的路上被父輩的人安排了車禍。

他剛沒了血親,駕駛座上的姑母因為?重?傷失血過多,當場死亡,而他堪堪撿回?來一條命。

在icu裏躺了整整三天三夜才醒過來,他那會兒穿着寬大的病號服,坐在病床上。年?紀輕輕眼底就已經有着不?符合同齡人的淡淡憂郁,像是霧面紙裏包裹着的空谷幽蘭。

那麽飄逸,又那麽俊芳。

毫無疑問,他很俊美,一種無常的俊美。

他的主治醫生姓容,容醫生年?紀輕輕就擁有極高超的醫療實力,他有個女兒,叫小滿。

司懷衍曾透過病房的窗戶,見過她很多次,有一次,她跑到病房裏,許是外面陽光灼熱,她進來避暑。

“小滿妹妹。”他這麽叫她,俊秀的眉眼彎彎,語氣溫柔寵信。

容蝶那會兒在拼積木,“咦?”

她扭過頭?去,看見宛若天神一般俊美的少?年?,在她年?幼的心頭?種下了驚豔的種子。

也是在那天夜晚,是容蝶第一次知道做夢的滋味,她夢見了出現在爸爸病房裏的那個大哥哥——

他很高,生的很漂亮。

容蝶縱使從襁褓起?就被人誇漂亮,和這個哥哥比較起?來也覺得自愧不?如。

後?來,他們漸漸熟悉。

“你要好好長大,小滿。”

“等我以後?,健健康康的來見你。好不?好?”

“我會沒事的吧?”

司懷衍也不?知道,他只是覺得有容蝶在,世界突然就變得美好了起?來,他對未來的人生第一次有了期待。

而容蝶,她當時雖年?幼,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小惡魔’,她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的優勢是什麽,她長得好看,又很乖,能輕易叫院子裏的男孩子争相為?她大打出手,等他們打起?來後?,她自己卻?又突然哭起?來,叫他們從憤怒變成束手無措。

這些,司懷衍都看在眼裏。

而更多的時候,她則是會一個人靜悄悄地坐在池塘邊的小涼亭裏,看池塘裏的小荷花,一看就是一下午。

她很小的時候就有種沉默的陰郁氣質,仿佛什麽都入不?得眼。

确實,容蝶她從小骨子裏就陰損,被她爹慣出來的嬌縱脾氣,但是她又很會演,瞧着人畜無害,背地裏卻?是在心底笑話?那些被她玩弄于鼓掌的人。

他們都被她肆意?地玩弄,但是有個大哥哥卻?不?會,他只會對她露出溫柔無度的笑臉,像是純白聖父那樣包容她一切的罪惡。

她擎小就不?會做夢,後?來唯一一次做夢,就是夢見那個笑起?來很好看的大哥哥,他會叫她‘小滿妹妹’。

這一刻,容蝶才意?識到,原來他口中的白月光,一直都是她自己。

這算什麽?

江帥騙了她嗎?可為?什麽?他為?什麽要欺騙她?

無數個問號從心頭?冒起?,容蝶甚至有那麽一瞬間,腦袋是懵的,她感覺不?到任何喜悅,只覺得自己像是被包圍在某種不?可名狀的陰謀裏。

阿圖已經離開了,依稀能看見他緩緩消失掉的背影。

容蝶覺得不?真實,她轉過身來:“是你。”她朝着司懷衍喃喃。

她記起?來了。

當年?,她确實和一個大哥哥有過那麽一段‘故事’。

那是她攻略不?下來的人,一個很完美的藝術品。

只能遠觀不?能亵渎的那種,神仙路色。

可是誰能想到,若幹年?後?,他居然一步步找到自己。

踏着湍急的記憶長河,逆流而上,以救世主的姿态再度出現在眼前。

“是我。”司懷衍說。

“小滿。”

“你可有想過我?”

容蝶承認,這一刻,她能感覺到如狂浪席卷而來的歡喜。

原來,她壓根不?是什麽小替代品,她和眼前的男人羁絆匪淺——

“我一眼就認出了你。”

“在學校的樓梯口。”

“你呢,小滿?你可有半點回?憶起?我?”司懷衍繼續說。

容蝶承認,她是把他忘了一幹二淨,可她年?幼無知,總不?能把一個不?能摘下的月亮時刻放在心尖吧:“司sir,你這是在同我興師問罪嗎?”

“小沒良心。”

“是你忘了我。”

容蝶一陣語塞,忽的胡攪蠻纏起?:“你為?什麽不?說?”

“你為?什麽一開始不?說?”

司懷衍沉默了。

“因為?....”

因為?我怕你知道一切,會恨我,惱我,厭棄我,會毫不?猶豫離我而去。

“嗯?”容蝶不?依不?饒,“因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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