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容蝶沒辦法, 還是?一五一十地說了。
得知了容蝶姥姥的情況後,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将她接來相京,叫全國最頂尖的醫生團隊來診斷。
司懷衍是?個執行力滿分的人, 幾乎是?在電話挂斷的瞬間, 就安排下屬将老太太從舟市給接了來。
舟車勞頓, 老太太過來的時候,渾身都被插滿了管子。
經過精英專家們各方面的診斷, 長達半個多月的會議, 得出結論怕是?時日無?多。
容蝶得知這個消息, 從病房裏出來, 頭靠着醫院冰冷光滑的瓷磚牆體,她覺得累, 于是?就将整個身體都倚靠着牆壁, 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她突然就很想吃糖, 但是?已經很久沒碰了,兜裏壓根不會有。
她低着頭, 徒勞地在衣兜裏摸了半天。
這時, 眼前忽然出現了她心心念念的糖果, 還她最愛的那個牌子。
視線順着糖棍往上, 是?一根蒼白?細膩的指節, 再來...
是?司懷衍。
見容蝶遲遲不接, “難道, 不是?這家嗎?”
司懷衍看着手中?的糖果, 旋轉着直到看清logo, 還以為自己買錯了, “我以為你最喜歡這家。”
容蝶點點頭,确實是?這家, 可她并沒有接,僅僅是?擡起眼簾,說:“司先生,你可真不解風情。”
“我姥的醫藥費先欠着,還有我媽那筆,等來年我一并——”
“小滿。”司懷衍打斷她,“你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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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樣的不解風情。”
“你明知道....”
“司先生。”容蝶同樣截住他的話,“我知道那件事,不能怪你,可是?,我沒法面對你。”
一句話的事兒,就叫司懷衍再也?沒法駁斥分毫。
機緣巧合,在最後的光陰裏,醫院将容姥姥安排在關老爺子所在的病房裏。
關鴻清躺在病床上,同樣靜悄悄等待無?常的降臨,這天,忽然看見自己年少經年愛慕的姑娘,不禁看呆了。
“你是?,小娴嗎?”
“老頭子我,我這是?在做夢嗎是??”
容姥姥聽見這道蒼老的聲音,整個人都懵了,二人相顧過後,淚水直直往外冒。
彌留之?際,關老居然和?年少時心愛的姑娘重逢,雙雙在病房裏。
故人重逢,似有說不完的話,又?似乎什麽都沒法兒多說。
“這個孩子,當年跟着我颠沛流離,最終還是?生了下來。”這天,容姥許是?覺得自己快到時候了,她将這個秘密吐露了出來。
原來,王榕心是?他的女兒。
關老爺子哭笑間,涕泗橫流。
本來容姥不願意說的,可是?事到如今,行将就木之?人,也?沒什麽好避諱的了。
容姥去了後,關老爺子也?知道自己差不多了,有一天,他把司懷衍叫到身邊,眉目間慈霭含笑:“小司,你其實一直都知道罷,是?不是??”
“你怎麽不早說?”
司懷衍也?曾猶豫過,但是?因為他們兩位老人之?間的虧欠紛亂糾葛,都不願意在活着的時候相見。或許分開?才是?他們最好的歸宿和?結局。
所幸,在生命所剩無?多之?際,二人還能再相見,又?并非是?孽,而是?喜。
“罷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關老爺子用盡最後一絲氣力,拍了拍他的肩。
“小司,你是?個好孩子,餘生,我老頭子,祝福你。”
“我這還有一些薄産,就給容丫頭吧。”
“我跟她實在有緣。”
容蝶就站在門外,沒忍住走了進來,豆大的淚水往外掉:“您別說了。”
“還不叫一聲,姥爺聽聽?”
“姥,姥爺....”
容蝶哭着叫完,這邊的心電圖開?始平移。
司懷衍立馬叫來醫生。
老爺子走的很安詳。
是?笑着走的。
沒想到,老爺子口中?所謂的薄産,是?價值幾個億的四合院,一屋子的私藏古董,以及存折裏的好幾千萬元的存款...
這些他都留給了容蝶。
容蝶從前在讀中?學時,摘錄過一段話,放在如今,正好很應景,是?這麽說的。
人這一生,無?非兩種?走向,要麽,一帆風順,順風順水,不經受任何挫折永遠保持天真
要麽,歷經千帆,歸來仍是?少年
——如果苦難無?法避開?,希望你能在自己的世界盛開?出花朵。
祝你,歸來仍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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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月結束就到了臘月,花開?花謝,一環接着一環,時間過得好快。
不會出現流行唱片裏的歌詞,更不會存在什麽逆轉時間的公式,世界萬物所有都會按部就班發展下去,迎接各自面臨的結局。
眨眼間十月都快過完了,容蝶也?報名了香港的STA,和?顧年玺一起考完了。
見容蝶還窩在自習室裏,宋青遇走之?前不禁問:“容小蝶,這都幾點了,你怎麽還不去喂小流浪貓?”
容蝶正在等來自遙遠國度的email,随口道:“別把自由的小貓叫流浪貓。”
“嘿——”
“那你一會兒自個兒去吃飯,禹少來了,我得陪我家禹少呢。”
“嗯。”容蝶應道。
A大最近有國外的交換生名額,經過努力,容蝶順利申請到了耶魯的OFFER,因為她大一那年不俗的專業績點和?賽事成果。
另外她之?前在香港考SAT的成績出來了,1550分,托福考了116,除了口語扣了些分外,其他三?項均是?滿分,已經完全合格。
收到OFFER的時候,她人在圖書館裏,電子offer出現的一瞬間,她的心像是?都要跟着一起飛走了。
得知容蝶要出國,還是?去美?國,打算去英國的顧年玺還有些落寞。
“可惜了。”顧年玺嘆了口氣。
“有什麽可惜的,你倆坐飛機也?就幾小時就碰頭了。”
“确實”
這天,窩在印河的容蝶突然心血來潮想下棋。
“下棋嗎?”容蝶問,“下棋嗎,司sir?”
司懷衍同意了。
“司sir,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下棋嗎?”
“因為容叔嗎?”
“或許有一部分是?因為我爸吧,但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是?,棋盤教會我,雙方最初的實力都一樣。”
“可是?後來我才意識到,這句話是?騙人的。”
“因為我遇到了如你一般,強大到我就連仰視都仰視不了的對手,我們之?間壓根就不對等,隔着銀河,又?遑論實力。”
這句話為什麽聽着這麽像告別?
司懷衍笑着說:“我喜歡你,容小蝶。”
“我會一直一直喜歡你,時間會證明。”
面對他的真心與?告白?,容蝶并沒有正面回應,只?是?問了他一個另外的問題:“司sir,你知道,那束銀河玫瑰被我放到哪兒嗎?”
“我不知道。”
“其實,在買回來的第二天,我就注意到它的不倫不類,明明就是?很普通的玫瑰花,可在包裝一通之?後呢,就能和?‘銀河’叫板了,甚至還被冠以‘銀河’的稱號。”
容蝶笑了笑:“我可瞧不起這種?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玩意兒了。”
“于是?,我直接給扔垃圾桶了。”
司懷衍的表情并沒有多大的變化,依舊是?很溫潤的。
“司sir,人這一生呢,留不住的東西可太多了。”
“就好比那束花,盛開?的時候有多絢爛,枯萎的時候就有多難堪。”
“人盡皆知的道理。不是?嗎?”
是?啊,人盡皆知的道理。
為什麽你司懷衍就是?不懂呢。
司懷衍這天坐在銀座一樓的咖啡廳裏,極為難得的露面,因為容蝶約了他。
“先生,您的咖啡。”服務生将他點的藍山送到。
司懷衍剛準備輕抿一口,這時,忽然聽見不遠處的一桌坐着一對年輕的小情侶,他們似乎在争論着什麽。
女孩說:“不可以随便去寺廟的!”
“啊,為什麽啊?”男孩兒不解。
“我聽說啊,好多有情人一起去了寺廟之?後,最後都莫名其妙地分開?了!”
“啊,為什麽啊???”
“因為啊...”那女孩一臉高深,“因為佛度正緣,不度孽緣。”
聽聞這句話,司懷衍那杯舉到半空中?的咖啡,就這麽距離唇齒半分,再也?不能貼近半點兒了。
司懷衍緩緩将杯子放下,看了眼手表,距離她約定?的時間已經不到三?分鐘了。
恍惚間,他竟有種?‘失算’的滋味。
倘若真如那個女孩子所說的那樣,他這輩子的正緣,除了容蝶還有誰呢?他幾乎想象不到。
“又?或許,短暫的分開?,是?佛祖對他們的考驗呢?”男孩及時跟話道。
“诶,這個...誰知道呢?”女孩一時間也?有些亂了心神了,嘀嘀咕咕的有些不自在了,“我,我也?是?聽別人說的。”
“嗐,甭失落,有情人終會成眷屬的。”男孩子見她有些失落,立馬安慰,妥妥的小男子漢語氣,“老天爺不會那麽絕情,叫有情人別分的。”
“你就放一百個心吧!”
女孩聽聞,瞬間一改剛才的頹然:“嗯嗯!”
夜晚。
華诏頂樓,CEO辦公室。
許久沒來這裏了,容蝶還有些想念這裏的黑床,但是?來了才發現,黑床已經被換成了米色的床,遂有些覺得失算了。
司懷衍剛進來,就看見一副美?人倚窗的絕妙場景。
他喉結上下滑輪,走上前輕輕的環住她的A4腰肢:“在想什麽?”
容蝶笑了笑,很動?人:“我在想,你的手好大,我那兒也?不小,居然剛好被握滿。”
站在浮霄巨樓的最頂層,落地窗下。
容蝶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紗衣,嘴裏說着限制級的話語。
不知道什麽時候,司懷衍已經被她給按倒在米白?色的床榻上了。
他的喉頭上下滾落,領口的紐扣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扯開?,露出內裏的風光。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他嗓音已經開?始沙啞,眼底被勾惹起欲念。
“不知道。”容蝶從來沒有這樣主動?過,忽然間,她跨坐上來,似是?在求人般,對司懷衍說,“我想去紐約。”
“不行...”司懷衍的行字還沒說得出來。
容蝶已經重重吻上了他的唇。
這是?三?年來,她第一次主動?。
生澀卻不青澀,手把手調教出來的,自然各方面都是?無?比契合,一颦一笑,就連毛發都按照他的喜願來。
天生的尤物,勾人心魄的妖精,他此生的唯一摯愛。
那一夜,很混亂。
他很兇猛,像是?要将她給碾碎,撞得分崩離析,叫她徹底記住這份愛意的大小。
訂機票的那天晚上,司懷衍沒回家。
容蝶窩在他倆的床上,一遍又?一遍地核對航班時間還有姓名,護照她檢查了一百多遍,确保在包裏,晚上睡覺都要抱着包,生怕被搶走。
傍晚,司懷衍下了趟廚,不出意外的搞砸了,最後端出來一碗看起來賣相很糟糕的糖醋排骨。
見容蝶吃的艱辛,司懷衍有些苦惱和?心疼,他說:“對不起,讓你愛我,真的難為你了。 ”
容蝶聽聞,一邊嗦被炸得黑不溜秋的骨頭,一邊睨了他一眼:“你知道就好。”
吃完之?後,容蝶主動?說要去洗碗。
司懷衍就靠在廚房門的玄關處,靜靜地凝望着她的背影。
久久,“小滿。”他叫。
“嗯?”容蝶沒有轉身看他,只?是?嗯了一聲。
“我希望你想得到的,是?你真心需要的,是?值得推開?我的。”
容蝶洗碗的動?作一頓。
“這次都聽你的,如何就如何。”
容蝶甚至覺得,這一刻的司懷衍,溫柔得,令她覺得吃驚。
仿佛他又?是?那個初遇時,彬彬有禮的司懷衍,司先生了。
他體貼,善解人意,溫文?爾雅,善良,高知,形容俊美?。
幾乎涵蓋了世間所有美?好的詞彙。
“司懷衍。”
“如果我爸能醒過來,我就...”
“嗯。”司懷衍不動?聲色地走近了她一些,看起來游刃有餘,似乎已經看開?了,但他手心分泌的汗液還是?騙不了人,他分明就很緊張,“你就怎麽?”
容蝶從泡滿碗筷的水池前轉過身,小翹臀輕輕倚靠着水池邊,雙手撐在身側,僅僅是?沖他微笑:“到時候,你自然就會知道的。”
出發前夕,容蝶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着,幹脆起來。
在印河樓下跑了兩公裏,又?突然心血來潮想去趟承和?街——
依舊是?十一點多的相京夜色。
深夜阒寂,街上繁華熙攘的勢頭漸漸消退,行人越來越少,只?有霓虹燈依舊璀璨莫測,在披紅挂綠的大廈間皴擦光影。
[舒客心]便利店位于承和?街道的西南角,外部裝潢比不得周圍新?修的那些店門面大氣華麗,相反有種?浸泡着歲月踽踽獨行而至的年代感。畢竟最新?一次翻新?還是?在八年前。
時代日新?月異,獨獨這家店還保持這中?古的樣貌。
就像是?——年邁的老父親。
和?外面霓虹咆哮,略顯淩亂的夜色截然不同,店內所有的物品都靜悄悄的擺放,管理者?應該是?細節控,就連包裝紙上的彩帶都被捋順得仿佛剛出廠般,有種?鬧市中?一隅淨土的滋味兒。
容蝶推門進來時,還恍惚以為見到了前年,當時身無?分文?賣力工作的自己。
“歡迎光臨小姐。”年輕的女店員在說完歡迎光臨後,忽然間認出了容蝶。
“哎呀,學姐!”她驚喜道。
見容蝶一臉莫名,“啊,你不記得我了嗎,哭哭。”
“我還是?因為你才知道這家便利店招工的。”
她這麽一說,容蝶有印象了:“你是?陶土社團...”
“是?噠!”
見容蝶這麽晚了還過來,可瞧着也?不像是?來買東西的:“學姐你這是?...舊地重游嗎?”
容蝶笑了下:“算是?吧。”
“對了,老板和?老板娘跟我說啊,這家店過陣子就要長久歇業了。”女孩說,說罷還嘆息了聲,覺得惋惜。
容蝶問:“為什麽?”
“不知道,想必是?沒那個精力吧,他們打算去埃及旅游。”
原來如此,容蝶了然。
“估計得去好久吧?怕耽誤這裏,于是?就打算歇業了。”
“對了,學姐你這是?,要出遠門嗎?”
容蝶乍然聽見她的話語,還有些覺得詫異:“怎麽看出來的?”
“因為你的眼睛。”小學妹說,“你似乎心事重重的,還是?一種?要去遠方的憂慮。”
容蝶:“......”
沒想到,居然這麽明顯嗎...?她不禁感慨現在的小學妹一個比一個人精。
突然,手機鈴聲響起,女孩盯着來電顯示,忽然間想起來什麽,猛地一拍額頭:“啊,糟糕!忘了我男朋友,他突然來找我了!”
她可是?瞞着男友在這裏打工的,正在手忙腳亂之?時,扭頭看見了一旁的容蝶,瞬間化身小哭包模式,“學姐學姐,你能不能臨時幫我站會兒崗?學姐,就一小會兒,我一會請你吃宵夜!”
容蝶骨子裏是?個熱心助人的,沒猶豫,直接就說:“好。”
“謝謝學姐!你真好!嗚嗚...我很快就回來!”
說罷,她便徑直地沖進夜色裏了。
容蝶自然是?站到了當初她站的地方,收銀機櫃前。
仿佛這一切,都還像是?發生在昨天。
她剛站定?沒多久,這時,門鈴忽然響起。
有人踏着無?邊的夜色走進來,颀長的身量,一襲熟悉的黑色風衣。
藏青色的領帶上別着銀色的領帶夾。
“你好,一把雨傘。”他嗓音沉醇,很是?動?聽。
是?司懷衍。
容蝶就這麽看着他,看着他一路走進來,從門口架子上拿了一把藏青色的傘。
緊接着,她微笑着接過,用掃描槍掃描了價格,說:“您好,一共35元,請問您怎麽支付?”
“現金結。”
話音落,容蝶忽然就笑了。
司懷衍也?一樣。
“小滿,祝你能如願。”他的目光異常柔軟且堅定?,“也?祝我們,都能如願。”
容蝶不禁問到:“司sir,我們真的會有那一天嗎?”
會的吧?
可誰知道呢。
——老天爺,就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