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飛機起飛的時候, 司懷衍就坐在華诏頂樓的辦公室裏。
透過總裁專屬的角度位置,他看見了騰雲而出的機翼。
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與失落,心髒那兒刺痛不已, 他仿佛覺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機翼一道飛遠了。
容蝶跑了, 司懷衍忽然就有種, 他或許可以考慮出家的念頭。
他這前?半生過的,簡直像是鏡花水月一般。
沒了她, 就是一場空。
...
到了美利堅, 容蝶還有些難以适應當地的文化?, 比起聽hip-hop, 她還是更喜歡出入耶魯的圖書館。作為全美第二大的圖書館,這裏汪洋納海, 卷帙浩繁。
這天, 她找到了原版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扉頁有很多筆鋒不一的曾經的‘主人?’落款。
容蝶翻到熟悉的第203頁
——裏面有句話她印象無比深刻:沒有長?大的小孩說:“我是□□,也是靈魂。”
忽然之間, 她有種身心充盈的感?覺。
某天, 她正在圖書館敲代碼, 創建模型, 打算參加下一屆的全球金融建模大賽, 從微信群裏得知, 宋青遇放棄了家裏給她安排的留學機會, 轉而一頭紮進了考公裏面, 她想以後進央企, 做一名?公務員。
容蝶覺得, 這倒也像她的性格。
譚妙已經在談論婚事了,對象麽, 是齊穆,也還行,比想象中的進度要慢那麽一點。
顧年玺目前?人?在劍橋,一身粉黑裙,踏着臺階逆流而上,在政律界混得風生水起,甚至有一天還被周楠調侃她是A大飛出重洋的“政律俏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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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楠麽,已經保研了,八成是一路直博,讀到結婚生子了。
而容蝶...她似乎還是那個容蝶。
不過是已經飛過了滄海的,破繭而出的蝶。
這天,容蝶坐在耶魯的教室裏,位置靠窗,着迷的盯着外面綠油油的草坪,和蒼藍蒼藍的天空。
她這樣,被異國他鄉的男同學注意到,引起興趣。
因為她很美好,氣質沉靜,是很完美的亞洲美女,但是光瞧着,她又像是快要碎掉了。
于是那個男孩給她寫了紙條。
Why do you sit there looking like an envelope without any
address on it?
為什麽你坐在那兒,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沒有寫地址的信封?
容蝶浏覽完,嘴角扯起一絲疏離又禮貌的笑,她回道:
Because I'm an idiot^
因為我是個蠢貨
在耶魯,兩年的時間,一晃就過去了。
離開藤校,去到紐約實習的這段時間,容蝶擡頭就是華爾街的盛景,她在華爾街最大的金融機構學習、歷練。
每次通勤時,都能經過紐約市著名?的美洲大道1221號,也就是《穿普拉達的女魔頭》辦公的地方,坐在車裏邊等?紅燈的當口?,她也會恍惚地想起宋青遇曾經調侃她穿那件藍色毛衣,說她像是女主角安妮海瑟薇,一想到這兒,容蝶不禁失笑。
下一秒,身後暴躁的老?美就已經按響了車喇叭,她趕緊回過神,從車道見縫插針的滑過。
期間她也曾去過《愛樂之城》的拍攝地,位于洛杉矶市中心西北方向的格裏菲斯天文臺,在天文臺裏和夥伴們玩捉迷藏,除此之外,她還去了美國俄亥俄州的立感?化?院,電影《肖勝克的救贖》就是取景自那兒.....
這兩年,她走過很多地方,也試圖走某人?曾經走過的土地,用腳丈量着記憶和眼前?當下。
去到加州游玩時,路過某個叫‘金磚’goldbrick的旅社,她還會自費訂購一晚,試着能不能在這裏挖出某人?藏着的‘金磚’。
零下二十度的紐約,聖誕節前?夕。
她凍得直哆嗦,無聊間點開了從前?和某人?聊天的窗口?。
[覺得冷就回去]
容蝶笑着,盯了這句話看了許久,直到在沙發上睡着。
等?到再醒來時,窗外已經銀裝素裹了。
是挺冷的,但是她還不打算回去,她在eBay上訂購了一臺巨大的電子壁爐。
打算就此熬過漫長?的嚴冬。
某個因為績點而煩躁的傍晚,容蝶無意間點開生日?那天,他發來的語音信息。
他這人?其實很死板,很少?發語音,就算再長?的句子也會一板一眼的用文字打好。
那一次許是他特別的忙着急,按捺不住,于是就給她發了一條語音。
容蝶幾?乎都快忘了當時聽這條語音的感?覺,因為每天都和他接觸,每天都相處,他們之間無話不說,甚至他還會容忍他那些非常陰損刁鑽的話語,她的小脾氣,所以容蝶當時在聽到這條語音的時候并沒有多大的感?觸,就像是他平是随口?說的一句話。
但是遠在大洋彼岸這一刻,當他聽見這句話時,忽然有些抑制不住的想落淚,
具體點來說,就宛若她站在冰天雪地裏,突然間一陣呼嘯而至的暖流沖刷進她冰冷的身軀。
将?她畏寒冰凍的心忽然間瓦解冰消。
紐約的新年,國內的元旦,容蝶一個人?閑來無事,于是就聽從朋友的撺掇,參與了當地華僑的團建,和來自世界各地的朋友們聚在一起,玩角色扮演的卡牌游戲。
卡牌的規則很簡單,抽到哪張牌就必須用言語來暗示自己并非是'鬼',鬼牌就好比狼人?殺裏的狼,必須要隐藏自己的身份。
來的幾?個都是亞洲面孔,也有幾?個拉丁裔的小哥。其中一個叫Andre的小哥來自中國武漢,他用地道的中文和容蝶打了招呼,容蝶同樣也回應了他。
這個亞裔青年,生得很漂亮,他個子很高,起碼188起步,整個人?氣質很不俗,迎面而來的精英感?,聽說是斯坦福畢業的。
斯坦福......容蝶的思?緒又有些飄遠。
他的臉有種亞洲人?不具備的利爽層次感?,分明的下颌線又顯得他整個人?透着非常硬朗的感?覺。
下庭偏長?,因此會顯得他比同齡人?要成熟好些。
想必是有些混血基因的緣故。
容蝶呆呆地想。
他的眼睛也不大,內雙,經常時單時雙,內雙的眼睛很高級,似鳳似瑞,都有含蓄的美感?。
這種感?覺,不禁令容蝶忽然想起某個人?。
司懷衍。
見鬼——
容蝶臉一公,頓時将?這個奇葩念頭給剔除掉。
他們一群人?為了能happy點兒地度過這個新年,準備了很多的食物,披薩薯條...還有不少?的餘興節目。
地點是某個成員的家裏,人?到齊後,游戲很快開始。
沒想到容蝶回回都抽到鬼牌,這倒黴勁兒真?是沒誰了。
她不禁感?慨真?是好運氣用光了,就連小孩角色牌都抽不到了。
Andre似乎很照顧她,全程都關照不已的詢問她是不是要喝水,或者?要不要吃東西。
他将?這份感?覺把握的很好,游刃有餘,可容蝶卻總覺得和他相處有些不自在,因此也就稍微顯得她有些冷淡。
Andre似乎也察覺出什麽,但是他并沒有因此而疏遠她,相反更加小心她的情緒變化?。
容蝶心說,真?是醉了,她從前?見過的帥哥沒有千兒也有八百沒想到居然在異國他鄉,會對一個才認識不到一周的異性産生不好意思?的甚至是慌亂的情緒,真?是夠了。
至于根本原因嘛....想必她也是懂的。
因為這個青年的氣質和說話方式,甚至是口?頭禪,都太太太太像那個人?了。
叫容蝶不得不産生一種很微妙的感?覺,仿佛她還是放不下,逃不出名?叫司懷衍的怪圈。
她其實依舊還喜歡着他——
這個念頭一經蹦噠出來,容蝶簡直要氣死。
後續玩真?心話大冒險,開局容蝶運氣勉強好些,中間輪到她輸的時候,她幹脆選了真?心話。
“cynthia,你有puppy love嗎?”金發的霓虹國妹子大膽地問道。
沒想到,這個問題一下子就把容蝶給問愣住了。
puppy love——
她的puppy love是誰?
腦海中已經漸漸開始有一個具象的輪廓産生了,可為了叫這個輪廓無法徹底成型,容蝶毫不猶豫選擇了罰酒。
...
到最後,是夜,她喝的酩酊大醉,被隔壁的室友帶回家中。
恍惚間,她覺得床邊有人?,是那個亞裔的青年。
真?的太相似了,容蝶忽然意識泥濘了,她伸出手對着他索要抱抱。
Andre的瞳孔一縮,還滅反應過來,容蝶已經将?他撲倒在了床榻上。
容蝶看着他,醉眼朦胧地喃喃道:“老?頭....”
名?叫Andre的青年轟然愣住了,立馬停止了想要親吻她的沖動,而是忽然之間冷靜了下來。
他迅速而又不失禮貌地起身,幫她把被子掖好,走之前?甚至還貼心地關了燈。
容蝶抱着枕頭,睡了一夜囫囵清晨。
醒來後把昨天晚上發生的都忘得一幹二淨了。
某個天氣很好的午後,容蝶她訂了回國的機票。
因為電話裏奶奶說,她爸醒了。
昏睡了十五年的人?,居然醒了。
容蝶聽聞這個消息的時候,腦子一片空白?,等?回過神時,電話那頭的奶奶已經喂了很多聲,最後幹脆把電話給挂了,她以為她那邊的信號不好。
容蝶将?公共電話放回去,站在電話亭內。
突然的,她開始哭。
沒想到昏睡了十五年的人?,居然醒過來了,老?天爺果真?有奇跡。
老?天不會讓有情人?輕易分離,更不會叫善良的人?一輩子消融于不見天日?的黑夜裏。
結局注定不會無疾而終。
結局注定會走向圓滿。
回國第一天,容蝶回到承和街,熟悉的福利彩.票小店,買了一張彩票。
一旁的[舒客心]依舊是歇業狀态,八成是店主夫婦倆又跑去哪兒游玩了。
她一身棕色的皮風衣,長?發齊肩,嘴裏叼着棒棒糖,視線往下,單手刮開彩票,兌獎。
她一直都很漂亮,是一種大氣而又明豔的漂亮
正在刮着,餘光忽然瞥見馬路對面停了輛車。
黑乎乎的車身宛若月下城堡,熟悉的車牌號,嚣張而又晦氣不已的連號。
車主打開車門,下來,颀長?的身形,一身黑色風衣勾勒出挺括的體态。
一擡頭,容蝶就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司懷衍——
三年時間過去,他的目光依舊溫柔,穿過人?來人?往的街口?,遙遙地投望過來。
人?世喧阗吵鬧,天光透亮而醇白?,只一眼,他渾身都透着遺世而又尊貴的寂靜感?。
啊...還真?就是老?樣子啊。
一點兒都沒變化?,甚至都沒變老?,容蝶不禁想問他讨教讨教駐紅卻白?的學問來。
見他隔着一道馬路,停住不動,想必是在等?紅燈。
容蝶就這麽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不放過任何?細節。哪怕是寸厘。
這時,有個小女孩兒突然跑了過來,她眨巴着眼好奇地問道:“姐姐,你為什麽要買這個呀?”
容蝶看着掌下的彩票,沖小女孩兒笑了笑:“沒什麽,随便買着玩。”
下一秒,“好久不見咯,司sir。”
司懷衍已經走到了她身邊。
她成熟了不少?:“司先生,別來無恙。”
這麽多年過去,她依舊喜歡買彩票。
在國外的這兩年,她整個人?氣質變了好多,但不變的依舊是她這份濃烈的生意盎然。
容蝶打完招呼,擡頭看了眼中獎號碼,又看看自己剛才買的彩票:“诶...我中了。”
老?板連忙探出頭問:“嗯?中了嗎小姐?是什麽獎?”
容蝶櫻唇彎彎,藏起來那張空頭的彩票,轉而拉住身旁男人?的胳膊,對老?板說:“他。”眼底笑意無邊。
“啊,啊??”老?板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司懷衍看着她,問:“是我嗎?”
“對,是你。”
“我中的獎,是你。”
“你是我的,超級幸運大獎。”
從承和街出來,容蝶挽着司懷衍的胳膊,二人?一路結伴。
不多時,司懷衍從奶茶店排完隊出來,遞給她一杯先苦後甘的奶茶。
杯身那精美的斯賓塞體logo依舊那麽的吸人?眼球。
容蝶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嗯,果然還是國內的好喝。”
司懷衍就這麽守着她,露出清冽溫柔的笑。
...
容蝶拉着他站在橋邊,眼下是一片巨大的湖泊。
風吹起她一頭烏黑的長?發。
她說:“司sir,我從出生起,就不會做夢,直到遇見了你,我小時候居然會做夢了。”
“再後來,嗯,再後來我在便利店遇見你,那天上我也做了個夢。”
“我所有的夢境,都跟你有關。”
“或許你就是冥冥之中,那個我唯一會做的夢。”
“出國這兩年,我心境開闊,也看開了許多。”
容蝶說着。伸出雙臂,摟住司懷衍的脖子。
“回想起從前?,天下無敵的那幾?年,主要還是三個字,不care。”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我有在乎的人?了。”
她眉目流轉,這麽微微看過來的瞬間,就已經蓋過了春夜的旖旎。
“司懷衍,你欠我的,你做好準備用餘生來還了嗎?”
——就連老?天爺都眷顧我們。
——我爸,就是那個慈悲而又慷慨的聖人?。
“容小蝶。”男人?眉目依舊溫柔,經年醒目。
他叫:“小滿。”
“小皇後,該回家了。”
——我會用餘生來償還。
你準備好了嗎?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