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究竟(一)
話剛說完,衆人相互看看,心照不宣,倒也沒人開口問什麽。榮妃并沒有提及安嫔和皇子,也沒有問起睿蓉,很快打發衆人散了,我才回到景和宮,尚未下轎,桃雲就迎出來:“娘娘,方才乾元宮派人來傳話,說皇上叫娘娘從永祥宮回了就過去一趟。”
我點頭,文朗不找我,我今日也要去找他。
環佩一邊問我:“小姐,就直接去麽?”
我想了一下:“不了,進去吧,咱們從後面走。”
進屋減了些妝飾,我帶了環佩由後門而出到乾元宮,常遠早已候在側門口,見了我上前來接,陪着逢迎:“娘娘,皇上說你會從這邊來,果不其然,還是娘娘與皇上心有靈犀。”
我一挑眉:“這才多久的工夫,你也變得這麽會說話了,俗也不俗。”
常遠微一尴尬,恢複了往日裏的神态,笑着:“也不過是應景,娘娘倒不樂意起來。”
我這才笑了:“見了旁人只管應你的景去,到我這還是免了吧,皇上這兩日很忙?”
他領着我往裏走:“是啊,幾個宮裏來回奔波照應,哪邊都是不大好應對,昨兒個幾乎就沒怎麽在乾元宮待,很晚了回來又是一個人關在西偏殿大半夜,奴才也是着急呢。”
我注意到常遠口中的幾個宮都不好應對的話,心中有些了然:“皇上散朝了麽?”
他點頭:“剛回來,在勤政殿,叫娘娘來了就過去。”
我也不耽擱,由得他帶着我到了地方,常遠退出去關了門。
文朗見了我放下手裏的筆:“你來了。”
我看着他一大早便滿是疲憊的模樣,心想文朗的煩惱看來比睿蓉多得多,簡單施了個常禮給他:“朗哥哥。”
文朗點點頭,沒有出聲,我走上前去,見桌上擺了一攤奏折:“朗哥哥叫愉兒來,想必是有話說,總不見得要臣妾陪你看奏折吧?那可實在無趣的很。”
他勉強笑一下,重新提起筆:“你昨兒個不也來過,想必也是有話說,要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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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噎了一句,也不惱,手裏幫他整理着桌上紙筆硯墨,發現文朗舉着筆卻懸而不落,眼看筆尖的墨汁要滴到奏折上了,于是伸手握住他的筆挪開,輕輕開口問:“朗哥哥在愁哪一件?”
文朗擡頭看我,順從的松開手中的筆:“你覺得有幾件?”
“看來你今兒個是打定主意要愉兒先開口了,”我略略埋怨,也不等他回話,給出我的答案,“安嫔、皇子、睿蓉,我昨天過來,是為了睿蓉的事,今天,我更想知道安嫔那邊的情況。”
文朗沒說什麽,伸手撥開雜亂的奏折,拿起壓在下面的一個玉镯,遞給我。
我自小接觸金玉首飾,能認得出這玉镯質地極好,價值不菲,看着覺得有些眼熟,一時卻想不起是在哪裏見過。
當即不解:“這镯子是貢品?”
文朗應:“嗯,是今年雲南的歲貢,據稱是緬甸珍品,卻只有一只。”
我恍然想起在哪裏見過此物,忙道:“這镯子是你給睿蓉的?睿蓉晉封那日愉兒看到過。”
文朗點頭,複又皺了眉不語。
我翻覆看着玉镯,并無磕碰損壞:“那怎麽又到了朗哥哥這兒,是睿蓉遺失了還是?”
“那日安嫔落水被救起後,我先一步跟着到了永祥宮,見她房裏有個宮女拿了這镯子出來,”文朗直看着我,目光複雜,“一問,說是安嫔手裏緊抓着,硬摳出來的。”
我一呆,也不躲閃,坦然道:“即便如此,也說明不了什麽,安嫔落水掙紮,扯了睿蓉的镯子也是情理之中。”
文朗像是情難自抑,站起身向前走了兩步,回過頭:“情理之中?朕昨兒個去看睿蓉,問起這镯子,她拿不出來,竟還說好好的收着的,只是下人一時找不到。這也是情理之中?”
文朗的情緒并不在我意料,他所說的內容也頗有蹊跷,但我極為敏感的注意到他話中的自稱,心裏晃了一下,把手裏的镯子小心的放在桌上,平靜道:“既然皇上心中都定了瑾嫔的罪了,那臣妾說什麽也是無用。”
“你!”文朗有些惱,瞪我一眼,我卻只是低眉順眼的不接他的茬,氣得文朗嘆口氣又坐下來,扭着臉不看我,粗聲道,“沒有!”
我繞過書案到文朗面前,蹲跪下來:“朗哥哥想必問過安嫔了,她怎麽說?她指認是被睿蓉推下水?”
“沒有,”他搖頭,“她只說什麽都不記得了,可看她的樣子,卻一定是隐瞞了什麽,只是——”
見文朗欲言又止,我試探問:“只是朗哥哥不願逼問,又或者,不想問。”
文朗自嘲的哼笑一下:“愉兒聰穎,怎麽會不知道我的心思,我只是不敢問,又怕有別人去逼她,就下旨誰都不許去探望。”
停一下,他看着我:“你也看到她們有多想把睿蓉揪出來領罪,母後也是不罷休。”
“可是,”我心裏明白文朗的矛盾與難處,一時也沒了主意,“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她若真不打算說出來也就罷了,咱們自可把事情說圓了混過去,但倘若她只是不想告訴朗哥哥,或者還有別的什麽,那可就夜長夢多了。”
“我何嘗不知如此,這才又急又惱,”文朗滿面懊惱,“睿蓉那,也問不出個所以,愉兒,你說她——”
他意有所指,我卻搖頭:“朗哥哥,睿蓉不會那麽做的,只一個镯子而已,有太多的可能和疑點,你別忘了她自己也落了水,無論如何,你不該疑她。”
“再說——”我揚眉道,“就算是她把安嫔推下去了,那又如何?”
見文朗瞬間的驚詫,我面不改色:“愉兒說笑呢。也許會有人說睿蓉落水是為了洗脫嫌疑,不假,但是睿蓉才剛進宮,以她的背景和性子絕謀算不到這麽深,要是愉兒嘛——”
我笑笑,面帶狡黠:“倒還有幾分可能。”
“愉兒!”
文朗聽了我的話沉下臉,我不敢再胡說,只道:“愉兒只是想說,你們好不容易在一起,她自然十分珍惜,絕不會做這種傻事。”
“我知道,只是,她完全可以告訴我始末,我——”文朗緩緩的嘆一口氣,“也不會怪她。畢竟這種事,在宮裏屢見不鮮。”
“你這麽說就是在怪她了,睿蓉一直努力成為一名妃嫔,這對她來說不容易,她已經從唯一變成了之一,你還疑她,該有多——”我将桌上的镯子拿過來,塞到文朗的手中,“在這樣一座宮牆內,保護固然難得,但惟有信任,才是貼心的吧。”
文朗沉默着,許久不語。
我不去打擾他,端了桌上已經冷了的茶,到門口叫常遠去換,又端回來站在他面前,這才輕輕的開口:“她很難過。”
文朗輕輕的觸動了一下,看向我,我卻沒打算再解釋,把茶端給他,他接過來只啜一口就停下動作,看着茶微皺了眉,似乎在品茶,又似乎在思考,少頃頓住,沉聲道:“貴嫔聽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