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6)

“哎,這會兒說什麽都晚了!這、這是要把咱們運去哪兒啊?!”

一聲急促的剎車聲音瞬間打斷了這些人呓語般的說話。“砰——”一聲響,卡車車廂的門被人自外頭打開,老兵吐了口吐沫,一臉兇神惡煞:“下車!”

平民臉上的驚恐掩也掩不住。

這是一片陌生的山林,夜幕漆黑,周遭一點蟲鳥野獸的聲息也無。

我一眼就看見了最前方李景硯的座駕。

我:“?”

他的專車在開,所有人跟在後頭在。車停下來的時候,我看見了前方那黑洞洞的猛獸的口。

那是一個巨大的防空洞,洞口大開,在閃爍車燈的映照下,整個空間真如有猛獸一般危機四伏。

平民如趕牲口一般被趕進了防空洞。

我們新兵斷後。

身後防空洞的門在我們身後轟然關上,我只覺我們已走入了一個萬劫不複的境地。

防空洞又大又深,分岔的路不計其數,完全捉摸不到它的盡頭。

不知走了多久,前頭的平民開始騷動。原因無他,只因我們腳下的土地開始震顫。

“地震?!”

“要地震了嗎?!”

在槍支威脅下,平民抱頭蹲下,一張張臉驚恐萬分,形容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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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下的震顫持續了許久,又似乎只一瞬。震顫越來越猛,越來越近,伴随着猛烈的震顫而來的,是轟隆隆的機器的鳴響。

“火車!是火車!”

巨大的汽鳴聲音來自于我左手邊的岔道中。這條岔道悄無聲息存在于那裏,黑暗中,誰也未留意到它的存在。縱然被留意到,也是個極易被忽略的存在。就是這樣一條不起眼的岔道裏,有刺目的燈光猛地打出在人的臉上,夾帶着可怕的呼嘯山風,轟隆隆的火車沖出來了!

火車自人群當中穿越,那震顫人心的轟鳴聲響幾乎震裂人的耳膜。

人群分作兩邊四處逃竄,更有來不及逃脫的人被踩在了腳下。一時間,人的慘叫聲蓋過了雷鳴般的火車汽笛響。

很快,我便知曉自己的推測錯誤,不是因為人群的聲音太大,而是因為火車停了下來。

藏身于群山底下的火車啊。

“上去!”

“別磨磨蹭蹭的!”

“快點!”

驚吓過度的平民一群一群被推搡上了車廂。

“喂!你們幾個新兵,別光站着不幹活!”

平民幾乎充斥了整趟列車,殘酷的鎮壓叫他們連哭叫也不能發出。

站臺上,我們相熟的幾個新兵面面相觑,眼裏有驚有懼,誰也未說話。

須臾間,亞伯過來了,他帶來了上頭的命令。

“讓我們押送他們去集中營。”他道。

“Shit!”

“我怎麽有種……自己是儈子手的錯覺?”

我沒有加入到讨論當中,我的視線游移,越過抽煙的隊長,一衆說笑的老兵。最後,我找到了他的專車。

後車窗的玻璃搖下,黑暗中有一點火光投射出來。看不清他的臉,只知道他在抽煙。

窗戶緩緩合上,他的臉容徹底在我眼裏消失不見。

汽笛聲響再起,火車開了。

我們新兵與平民共處一個車廂內,面對他們怨恨的譴責的憤怒的眼神,我感覺到無地自容。

我沒有辦法幫到他們,更沒有辦法救他們。我自己本身也只是棋盤當中一粒棋子,自保尚且困難。

背上搭上來一只手,是亞伯。

亞伯勸我休息,“靠一會兒,到時間了我叫你。這會兒外面天應該亮了,中午前應該能完成任務。”

我拒絕了他的好意,可眼皮卻沉重如鉛,瞬間我就睡着了。

睡得不舒服的時候,噩夢成群。

須臾間,我感覺自己見了這輩子所遇見過的所有的人,像是瀕死的人在回顧他的一生。一張張熟悉又陌生,清晰又模糊的臉在我眼前閃現。那麽近,又那麽遠。

我看見了爸爸媽媽在海邊帶我游戲。

我看見了作為乖乖女、優等生的我的上半生;瞬間我的命運急轉直下,我本以為會在監牢中度過我的餘生,卻未想我還要經歷那魔鬼般的殘酷訓練。

在訓練中我直面了生生死死,死亡從未那般靠近過我。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我遇見了醫生。

倏然我的臆想被打斷,車廂中,人群正在狂亂。

狂亂的不絕的驚叫聲裏,我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怎麽回事?”

亞伯:“前面車廂有毒氣洩露!”

我:“!!!!!!!”

望着滿室驚恐的人臉,我腦中突然冒出來了個荒誕的想法——這是要把所有人都毒死的節奏嗎?

“快!跳車!”不知誰喊了一句。

人群靜了一瞬,随即便如狂潮般向車窗邊湧去。

“慢一點!一個一個來!不然誰都別想活着出去!”險險撈起一個被擠倒在地的小娃娃時,我失控大喊。

可那些處于驚恐中的人根本已聽不見我的吼話。

“兩人負責一個車廂,疏導,快!”亞伯言畢,就拉起我沖到了旁邊的車廂。

據說毒氣出自前面第二截的車廂,而在我的位置,已能隐隐嗅見那叫人頭暈惡心的味道了。也不知第二截車廂裏的人怎麽樣了?

我與亞伯一人一頭,撥開人群,盡量讓他們有序跳車。行進中的列車呼嘯過,勁風與震耳的汽笛的鳴聲無不考驗着平民們脆弱的神經。有人不敢往下跳的,我一把就将他拽下來。

“機會只有一次,不跳就下一個!”

“快!”

那中年男人抽抽噎噎道:“我、我跳。”

我一把将他推搡去了最後,“晚了,等下一輪吧。其他人,抓緊時間!”

有了這麽個“好榜樣”,大家紛紛閉眼跳車。

“亞伯,你那邊還有多少人?”擁擠間,我朝亞伯的方向吼了一嗓子。

亞伯給吼回來:“毒氣快蔓延到我們這邊的車廂了!沒時間了!”

我懂他話中的含義,我們已做了我們所能的一切,保住我們自己的命要緊,剩下的,聽天由命吧。

可他這一吼同時也刺激到了列車上剩餘的人群,人群再次騷亂起來,竟連我也被踉跄頂去了遠離車窗的邊緣角落裏。

面對死亡的時候,幾乎人人都會爆發出巨大的恐懼。而這份恐懼的情感裏是蘊涵了可怕的能量的。

我不敢和幾乎是瘋了樣的人群正面沖突,只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挨着車廂的邊緣走。

亞伯已聽不見亞伯吼我的聲音了。我并不擔心他,也不擔心自己,我們都有自保的能力。若連這點逃生技能也無,也就不知道死過多少次了。

上來列車的時候我就注意到車廂的最末端有個逃生口。逃生口由玻璃制,只要砸破那個口子……

我幾乎可以看見逃生口的位置了!

那裏遠離車窗,是個相對來說很空的存在,只一個吮着手指的小男兒默默蹲在那兒。我想,不出意外的話,我可以把那小男孩兒順走。

突地,小男孩兒站了起來,一張髒兮兮的綻開了一朵小花。小男孩兒竟邁動小短腿,朝最擁擠的人潮裏跑去。

“哥哥——哥哥——”小男孩兒一疊聲叫着。

我伸出手臂,試圖攔他一攔。與此同時,我的視線不可避免地也落入了人群中。在那裏,我看見了一張相當熟悉的臉。

那張臉的主人永遠叫人看不真切,是因了他臉上帶着面具的緣故嗎?縱然面上戴着面具,卻也不難讓人看出他眼裏赤誠的光。

顧不上去想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裏,他又在這裏待了多久,“喂!”我只直起身子,沖動地朝他那個方向大喊一聲。

人群中,面具男似乎愣了一下。但他未回頭,仍舊堅定地往更擁擠的人群深處走。他要去的那個方向是……

“喂!回來!”我仿佛已能看見面具男去到車廂另一端的盡頭,打開那一扇封閉的門。

“住手!別過去!後面有毒氣!”除了自己親自沖上前去,我想不出其他任何阻止他的辦法。

我破開人群,艱難前行,已能看見他在人群中穿梭的身影了!可突地,整列火車猛然一下顫動,似狠狠撞上了某堅實的硬物。

我整個人狠狠撞去了座位上。

一陣天旋地轉的顫動,人群裏尖叫的聲音不絕。

勉勵自座位底下爬起來,我一眼就看見了車窗外黑洞洞的景,火車慢慢停下來了?!

顯然,注意到這一點的不止我一個。有生機在前,人群更兇猛地朝車窗後擠去。這樣一來,反倒給了我靠近面具男的空間。只是,他還在那裏嗎?

是的,他還在那兒,我看見他的右手扶在門上,下一瞬,他就要拉開車廂的門了!

“不要!!!”我撲上去。

聞聲,他回過頭來,同一時間,他手上拉開了身後的門。

我的瞳孔劇烈收縮,我只看見前面車廂的門背後,兇猛的火舌似解禁的惡魔,瘋狂叫嚣着沖突出來。

“啊——”

“救命啊——”

“啊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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