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
我知道自己沖動了,我就那樣不管不顧又毫無征兆沖進去的時候,裏頭的兩人也愣了一瞬。
我完全不去管James如何,我的雙目只瞬也不瞬且貪婪萬分地注視着我對首方向,沙發上那女人的臉。如此近距離對視下,我更不可能看錯。我嘴巴張合,卻也只吐出了“媽媽”兩個字。我感覺整個房間的畫面都在旋轉,有如在看一出荒誕的戲劇。
又或者說,其實這幾年來我所經歷的一切,都只是黃粱一夢?我還是那個喜歡黏在媽媽身邊,央她帶我去看戲的十八歲小女孩兒。
如果不是戲,眼前的劇本怎會這樣荒誕不羁?如果是戲,我又如何不能醒來?
“James,攔住她!”她立起來,滿面厲色。
“媽媽,你……不記得……”我了嗎?我的話未說完,身後James的掌風已致。
他一拳揮過來,我徒手格擋。他橫腿一掃,我來不及避開,整個人重重摔撞去了牆上。卻也因此,我和“媽媽”離得更近了。
“媽媽……”我幾乎失聲,整個心神完全亂了,哪兒還有心思顧上與James打架。
“媽媽,我是阿笙啊……”我喃喃。
從始至終,我口中的“媽媽”負着手,如旁觀者一般靜立不語。
James待要沖上來的時候,她喊了暫停。
她踱步過來,在一個與我相隔安全的距離裏停下,“你叫我什麽?”她問我,研判地将我看住。
此刻,肩上的劇痛已叫我冷靜下來。眼前這個女人有着一張和我的媽媽一模一樣的臉,可她沒有媽媽的溫柔慈愛,她的臉上只有冷漠與殺意,“你……為什麽……”
不知是否因為我臉上的茫然令得她放松了警惕,她走來了我的面前,伸手,擡起了我的下巴。觸手冰冷,她的皮膚滑膩,如一尾極致危險的響尾蛇。
“還倒是沒見過一上來就喊我娘的,有意思。”她嘴角勾起一道笑紋,“叫什麽?”
“藍笙。”James替我做了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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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姓藍?有意思。”她放開了我的下巴,“是棵好苗子,可惜了。”她轉身,臉上有一抹裝模作樣的失落。
她輕敵大意之下,将整個背部留給了我;James在專心聽她的說話。也就趁了這麽個時機,我整個人一下子彈跳而起,撲上去,瞬間就自後頭卡住了她的咽喉。
“別動!”我喝道。同一時間,我看見了她後脖子下的心形胎記,頓時整個人就是一懵。
幸而,我的面癱功夫早已練就。
James惡狠狠盯住我手裏的槍。
“你不會開槍的。”我手中的女人道。
我那卡住她脖子的手一個深陷,她立時翻了白眼。“好……好……好……”她一連說了三個好字。
“你叫什麽?”眼睛盯住James的一舉一動,我問的卻是她。
她:“素君。”
“很好。”我咬牙,連名字都跟我媽媽一模一樣。我現在嚴重懷疑這個女人是不是偷偷用了我媽媽的皮!
想到這個可能性,我整個人不寒而栗。
似乎意識到了我的反常,這個叫素君的女人就要反抗。我一手肘劈向她的頸項,只用了七分的力;同一時間,我反手一槍,成功将James打翻在地。
到底的James滿臉都是不可置信,“你……竟然開槍?!”
我:“……”
打到肩膀不會死,我以腳踢他,“放醫生出來,不然我殺了她!”我不可能殺她,只是賭她在James心中的地位。
顯然,這個女人是老大,且James對她極忠心。
醫生,你馬上就能出來了!要挺住!
James背對着我,玻璃容器的壁上卻是清楚地倒映出了他的臉。他的面上滿滿都是算計和不甘。
正常,這才是他該有的反應。
“動作快點。”我作勢拿槍托敲那素君的腦袋,果然見James變了臉色。
“別想着通風報信,我會打斷你的腿和手。”
James未作回應,他指無聲無息地将右手的手掌貼在容器的壁上。接着,不知他如何動作了一番,只聽“嘀”一聲響,整個容器似被啓動一般,發出了耀目的光。
“你做什麽?!”我怕他傷害報複醫生。
James頭也不回道:“放水。”說話間,他的手掌之上,容器的壁上就現出了一副藍圖模樣的畫面,畫面上按鈕滿布,他左手極快得一番點點碰碰間,容器內強光更甚。
我緊張,冷汗直冒。
漸漸地,我聽見了容器內排水的聲音。
猛地一聲轟響過後,內裏的光亮散去,現出醫生安詳的面容來。
“他什麽時候會醒?”James打開容器蓋的時候,我迫不及待問。
“他永遠不會醒來。”James惡毒道。同一時間,他按下了容器壁上某個突出來的按鈕。
我只來得及放出一槍,就被陡然自地上伸出的金屬鐐铐铐住了手腳。
“啪”的一聲響,我的手槍掉落在地上,我也失去了人質的屏障。
對面的男人一聲壓抑的悶哼,顯然,我最後那一槍擊穿了他的左手腕。
讓你手賤!我狠狠瞪住他。
此刻,我的腳下是昏迷的素君,我的面前是滿手鮮血如注的年輕軍官。縱然被擒,我也覺得我值了。我只嘆沒有最後與醫生再說一句話。
我親愛的醫生,他此刻靜靜靠在玻璃容器內,雙目閉着,神色安詳。回響起來,我們真的有好久好久沒見面了。我們是自何時開始失聯的呢?在那人工叢林中吧。我甚至已不記得那時你最後對我說的話是什麽了。後來的許多次,我們縱然相見,卻也是不相識。這個是你,那個也是你。原來在那麽早的曾經,我們就已經見過面了。那個時候,我可有在你眼中留下小小一個影子?
我突然好想哭,我怕我死了,然後你醒來,卻已不記得了我。
突地,我整個人渾身一顫,那麻痛的感覺自我左腕延伸至了我的四肢百骸!
我驚駭地将我面前大笑的James望住,他一手血,模樣瘋狂,“相信嗎?就算你費了我的手,我動動小指頭,依然能讓你死無全屍。怎麽樣?被電擊的滋味還不錯吧。”
我:“!!!”
說話間,他手指于容器壁上一按。
“啊——”我陡然感覺有烈火在炙烤我的雙腳。劇痛間,我整個人頹然跪倒在了地上。
困住我雙腿的鐐铐帶電,我的雙腳麻木,失去了只覺。
“放心,一百伏的電壓,電不死人的。”
劉海遮住了我的雙眼。我自下而上怨毒地将他盯住。
“恨我嗎?恨吧。大膽得恨吧。我本來就和他不是同一個人!”說着說着,他突然激動起來,雙手握拳,猛地一捶玻璃容器。
“啊——”我痛呼,這一回,痛苦來源于兩個手腕。
“抱歉。”他毫無誠意道,他竟緩步踉跄來了我身邊。他的血流了一路,更有一滴一滴的鮮血濺來了我面前的地上。他居高臨下将我看住,他說:“我也想好好對你的,畢竟,我是由他所造,我理應承襲他的思想。”
“可是,那不是我想要的!我是一個獨立的人,我有我的思想,我的語言,我偏好的生活,我喜歡的人事物,我不要再活在他的陰影下!”
他突然又壓低了聲音,“所以,也該是你倒黴。你若要怪,就怪他吧,是他創造了我,也間接害了你,害了所有人。”
“不要拿他當做你懦弱無能的借口。”
雙手雙腳劇痛間,我這話其實說得虛弱,卻仿佛刺痛到了James哪根敏感的神經,他整個人暴跳起來,卻沒了往日的冷然鎮靜。
“你知道什麽?!”
“你懂什麽?!”
“你什麽都不知道?!”
“我一睜眼看這個世界就肩負了責任。可悲的是,我甚至不知道那些責任是什麽。我是個人工制造出來的人,他們不把我當人看,我只能按照他們計劃好的路線走。誰也沒有想起問過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麽,我需要什麽……”
“無論我做了多少,榮耀永遠是李景硯的!人們尊敬他,愛戴他,無論他做什麽決定都是對的,他做什麽事都是好的。偏偏他還将所有人對他的喜歡棄若敝屣。他說他不需要別人的肯定,他只做他自己。他知不知道,他棄若敝屣的東西是我渴望卻永遠得不到的!”
“所以我恨他!”
“我要毀了他!”
“毀了他最快的方法就是毀了你!讓你厭棄他!”
“可惜,有點點搞砸了。沒見做戲到最後。哈哈哈——”
一陣瘋後他終于冷靜下來,連受兩次槍傷,鐵打的人也受不住。他劇烈咳嗽,整個人幾乎佝偻起來。“你怎麽不說話?”跪倒在地上,與我平視的時候,他這樣問。
我說:“原來我挺恨你的,現在……說不清對你是個什麽感覺。我覺得,你挺可憐的。”
這話顯然再次刺激到了他。他顫抖着雙手就摸到了地上我腳邊的槍。
“我可憐?”他神經兮兮重複,槍直直頂上了我的腦門。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