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家族遺傳病
這天上午, 他們在西邊屋子裏見到了被隔離起來的許陽。
那是間看上去很正常的老卧室, 只是門窗緊閉着。許勳帶着他們開了一扇木頭小窗,可以勉強看到裏面有個人正躺在榻上。
“許陽, 你朋友來看你了。”許勳向裏面喊道。
許陽确實病得不輕,在六月的天裏不但穿着長袖長褲, 而且頭上戴着個面具将整張臉都遮住了。面具看上去是自制的,上頭畫着奇奇怪怪的符號。
衣影問了一句, 許勳就說:“老風俗啦。咱們這裏風水不好,老有人生病,長輩覺得是觸犯了鬼神,就帶着我們畫符。像這個符的意思是求情, 講他上有老下有小。像房梁上還壓着東西,意思是孝敬, 讓他老人家拿了東西,別帶走小娃。”
衣影挑了挑眉毛:“還蠻講究。”
“是男娃咧……”許勳說了一句, 好像突然意識到感嘆的不對,又補充道,“女娃也很要緊的, 我們也畫符的。”
說了一會兒,許陽仍沒有爬起來,似乎很痛苦地在床上呻|吟着, 整個人只有伴随着呼吸的起伏。
床上墊着許多布料, 床沿上擺着一個面盆。只見許陽過了一會兒突然談起身, “哇”地一聲對着面盆裏吐出了一大口紅黃相間的液體。
一股腥臭味撲面而來, 許勳立刻将小窗給關上了。
他擦了把汗,解釋道:“您看,他确實病得神志不清了,實在沒辦法……”
飛廉忍不住問:“去醫院看了嗎?到底是什麽病?”
“醫院沒用的……”許勳讷讷道,“這是我們家的遺傳病,大家都有差不多的時候,過段日子就能好了。”
飛廉看着這扇關上的窗子,又問:“他這樣子,怎麽吃飯?還有,怎麽吃藥?”
“不用吃的。喝點糖鹽水就好了。”許勳連連道,“過幾天好了,他會自己爬起來吃飯的。”
飛廉道:“你們這……”這是草菅人命!
但衣影打斷了他們的對話,說:“既然你說這是遺傳病,那其他人也得過?”
許勳說:“對呀,每隔幾個月都有人犯病。西屋就是給病人住的地方,現在住在裏面的有三四個,下個禮拜都差不多能好的。”
衣影笑了笑,對飛廉說:“還真是一種奇怪的病。別人家的家務事,別人最清楚不過了,我們走吧,不打擾他們休息了。”
那之後,許勳帶兩人去吃飯——去許家自己開的一間小飯館。他想帶煤老板試吃一下農家樂,好好談談做生意的事情。
他們進了一個包間,衣影讓把窗簾拉上了,于是三人得以安安靜靜地吃一大桌盛宴。
老實說,飛廉覺得他們家菜做的一般,而且特別的鹹,吃一頓飯要就着兩大壺的水來喝。
但衣影贊不絕口,說:“我吃過那麽多家米其林,人家花了百多年改良的配方,竟然還比不上這裏一頓飯,真是民間出高手啊!”
飛廉都震驚了,懷疑地又嘗了一口菜,然後才确信:衣影的演技才是真正民間出高手,登峰造極、爐火純青!
衣影一邊誇還一邊吃,完事之後剔着牙,對笑容滿面的許勳說:“不行,必須要賞。我好久沒有吃過這麽好的東西了。”
正當飛廉駕輕就熟地準備掏紅包的時候,衣影忽然說:“你去廚房打賞廚師,我這邊暫時用不着你了。”
他比了個手勢,飛廉立刻心領神會,一言不發地出了門,守在門口。
這時的包廂內,只見衣影掏出手機就來了一個銀行轉賬。
片刻後,許勳瞪着自己手機上發來的入賬短信,不敢置信地問:“真……真的很好吃嗎?”
衣影說:“我這什麽舌頭,你還不信我?!”
許勳連忙道:“信,當然信!”
衣影又道:“當年我在世界唯一一個六星餐廳吃飯的時候,覺得人家做的松露挺地道,就把廚師叫出來挨個打賞。好家夥,你猜出來了幾個人?”
許勳道:“幾個?”
衣影說:“負責采的,負責挑的,負責擺盤的……一溜十個人站在我面前,你數一下。”
兩秒後,許勳雙眼放空:“一、二、三……”
等飛廉再走進來的時候,許勳已經成功被催眠了。
在許勳的眼前,只見衣影身着祭祀長袍,頭戴冠冕,長發翩然如瀑,眉心有一點南明離火道印,端坐在太師椅上,神色淡然但氣質卓然——這就是許勳心目中最權威的形象了。
然而,在飛廉的眼裏,衣影就是個正在瘋狂往嘴裏灌水的男人。
衣影喝完一杯,直吐舌頭:“這什麽破農家菜也太鹹了吧!錢丢水裏還能聽個響兒,真投資這農家樂那是連聲兒都沒了!”
“鹹你還吃。”飛廉好笑地說,“為了演戲也是拼了。”說着,他自動找來了水壺,給衣影的水杯重新倒滿。
衣影一口氣喝了兩大杯水才換過勁兒來,對許勳說:“交代一下你們的家族遺傳病。”
許勳仍自愣愣的,說:“道長,我們沒有遺傳病,許家……是被鬼魂詛咒了呀。”
“噗!”衣影險些噴水,扭頭對飛廉說,“你看,這裏又有一個不相信唯物主義的。”
飛廉道:“你就先聽他說完吧!”
正在催眠狀态下的許勳對飛廉毫無反應,自顧自地繼續說道:“道長,說起來也很奇怪,從幾年前開始,我們這裏就開始陸續有人發病。這種病一開始也就是發個燒,但是到後面人就會吐血,然後起不來身子;送到醫院裏去看,醫生會先說什麽什麽衰竭,然後在醫院裏治。治個幾天吧,病沒看好,醫生也說不出所以然來,錢花掉了,人照樣會死。後來,我們就幹脆不送去醫院浪費錢了。”
衣影道:“所以你們就去找‘道長’了?”
“我們找了幾個老中醫,都看不出所以然來,只能用藥吊着命。可是命也吊不了幾天,家裏的老人說這個是中邪了。”許勳道,“我們又先後找了兩個道長,一個和尚,經都念完了,有一個還讓我們用鹽水把家裏裏裏外外都擦了一遍,但生病的人還是救不回來。而且……他們還惹怒了鬼,鬼決定要懲罰我們,讓家裏每隔一段時間都要生這個病死人,而且還專挑男娃子!”
衣影和飛廉對視了一眼,感覺後半段終于說到了重點。
衣影饒有興趣地問:“這個鬼長什麽樣子?你怎麽知道他被惹怒了?”
“我知道,一定是那個姓顧的騙子。”許勳說,“他自己病死了,還遷怒我們,詛咒我們生那種病。我看見過他!我們都看見過!剛開始有人生病的時候,家裏輪流守夜,都看見過姓顧的,已經變成了個不人不鬼的怪東西,在地上爬着走。”
衣影追問道:“有沒有照片?”
許勳說:“我們不敢拍照,怕看照片的時候,被鬼抓到。”
衣影便又說:“你們生病,未必和這個姓顧的鬼有關吧,為什麽這樣肯定是他在作祟?”
“因為他生前就是個騙子。”許勳說,“騙我們說有一種怪病,然後就讓我們搬出祖宅——我許宅傳了這麽多年,祖宗香火這麽旺盛,怎麽可能會有病氣過給子孫呢!我們把他趕走,他也不走,就賴在這裏;幾個小輩的比較年輕,把他打了一頓……後來不知怎麽的,他就病死了,把事情都怪到我們頭上來了。他變成那個怪東西以後,半夜陰氣最重的時候,就經常爬進來吸人精氣。凡是他看過的人,後來就都病了,過不了幾天,也就都死了。”
許勳的陳述差不多就是這些了,後面只是補充了一些細節。
他說完,衣影就打了個響指,讓他昏昏沉沉地睡去了。等他醒過來,就會忘記掉這一段記憶。
飛廉試着分析道:“看起來,似乎是那個姓顧的人和許家發生了摩擦,還動了手。之後他有可能是病死了……嗯,不對,可能是發現了某個秘密,然後自身的形态發生了改變,于是到許家來進行複仇?許陽等人的病,也許是他的秘術造成?”
衣影聽完,面無表情地鼓鼓掌。
飛廉一喜:“你也這麽覺得?”
“不,我是在恭喜你有了一個進步:至少這次有堅持唯物主義世界觀。”衣影道。
“……”飛廉道,“那你看出什麽了?”
衣影說:“我看出這個人愚昧而且固執,落後而且自大。他說的話你要打個折扣,這樣說吧:他們家有人生病了,他們舍不得花錢給醫院,就自己找土方子治。有個姓顧的跟他們鬧過矛盾,他們蓄意把人給打了,多半打得傷勢太重人還直接死了,于是他們一直擔心姓顧的死後回來找自己複仇,就又找了一堆道士,畫了不少符。”
飛廉問:“可是,姓顧的死而複生,許家人一一患病,又要怎麽解釋?”
衣影喝了口水,言簡意赅道:“多半是投毒。”
聞言,飛廉從瞪大眼睛的好奇寶寶,瞬間變臉,變成鐵面無私的冷酷保镖:“今天不準吃晚飯!去驗血!”
衣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