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齊魯的笑聲在這靜谧的鄉間小路顯得尤為突兀, 有些過往的鄉民不住地向齊魯這個陌生來客投來探究的眼神。
比起好奇的鄉民,白水更為納悶,這白慶豐怎麽能平白無故地與齊魯扯上聯系?
三個人到了家裏, 盧魚便去廚房燒熱水準備一會兒泡壺茶, 而白水則洗好手便聽着齊魯坐在椅子上笑嘻嘻唠叨個不停講着昨天晚上發生的趣事。
原來早在昨天,齊魯對早已逝世的齊莺甚是思念, 便找了熟人打聽了齊莺的墳墓所在,這沒見齊莺的墳墓倒還好, 這一見了齊莺的墓碑, 齊魯就再難控制自己的情緒, 本以為故人相逢會是喜悅,卻不想如今一見面就成了天人永隔,思及此, 齊魯抱着齊莺的墓碑哭了起來。
這人一傷感,就想喝酒,齊魯靠着墓碑不斷喝着酒,最後竟倒地昏睡起來。
齊魯說道這, 看着盧魚端來的茶水,緊接着問白水,“你說我酒醒之時, 見到的第一人是誰?”
白水猜不出,便搖搖頭。
齊魯見狀又開始繼續講着,那日他酒醒時,天剛擦黑, 這春天再暖和晚上也是有些冷的,齊魯正打算起身離開墳地,卻聽見一陣慌亂的腳步聲。
齊魯常年行走江湖,早已養成遇人先躲的習慣,他就近躲在了齊莺的墓碑後,正想着這個時候還有誰來看自己的小師妹,而且究竟是敵是友呢?
還未等齊魯探頭去看來的人,他就聽到白慶豐的蒼老聲音逐漸靠近,那白慶豐說了無數個對不住,齊魯心想着這白慶豐是良心發現了,奈何聽到白慶豐說到最後一句時他差點沒氣到吐血,白慶豐居然要挖自己結發妻子齊莺的墳!
齊魯聽了立馬就不願意了,他想着出去與白慶豐好好理論理論,卻又在須臾之際,想到了更好的辦法。
齊魯故意将自己的聲音僞裝成一個女人的聲音,嘴裏不停哭泣,喊冤叫屈,不一會兒就聽見那白慶豐逐漸靠近的腳步止住了。
爾後,他便聽到白慶豐嘴裏開始不停叨咕着冤有頭債有主,還說什麽你生病不是他換的藥,而是二房劉氏。
齊魯越聽越生氣,便從墓碑後站起身來,往白慶豐那邊跑去,想要好好教訓一下這負心漢,許是自己的穿着太過飄逸,他還未近白慶豐的身,就眼看着白慶豐在不遠處“嘎”地喊一聲,就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
“我這一看白慶豐是被我吓抽了,看着他躺在那地方還怪好看的,就沒理會他,自己回來了。”
齊魯講到這裏時,在場的白水和盧魚面面相觑好一會兒,後來又同一時間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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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笑得在椅子上坐不住了似的,對着齊魯比了比大拇指,笑着打趣道,“我說舅舅你怎麽不換衣服,原來是有大用處的,哈哈哈。”
“瞧你倆笑的,我一猜就會是這個樣子,我素來不愛打扮,就覺的邋遢着穿衣不生病,說實話我這麽多年從不生病。”
白水一直笑個不停,後又因為齊魯說的那話而陷入沉思,心懷疑問說道,“你們說,我母親的病會不會與他們白家有關。”
齊魯附和道,“一定有關,不然白慶豐怎麽會那麽說。”
“可是這個時候,找誰翻案,都過了這麽久?”
盧魚的一句話,讓齊魯白水二人再一次沉默了。
稍頃過後,白水便說道,“管它能不能翻案,我怎能讓惡人得逞?”
“外甥說的對,他們一家想掙錢,我們就偏不讓他們掙!”
三個人聊着聊着就到了中午,白水将齊魯留下來吃飯,白水這幾日也沒出門,只顧着和盧魚背書,家裏的食材也不像往日那般豐盛。
白水站在廚房考量半天,最後将盧魚那日采回來用鹽水浸泡着的蕨菜拿了出來,在炒食之前用清水浸泡一下,即去了蕨菜身上的鹽分,又給蕨菜增加了水分。
拿出挂在房檐頭的一串小辣椒,清洗切段,熱開油後,加入蔥姜爆鍋,小幹辣椒加上青嫩的蕨菜,切好的肉絲,一同放入鍋中翻炒,入鹽味後焖入鍋中進行收汁。
期間,掀開鍋蓋時,那香辣和清香的香氣茵茵不絕,頗有一種山野風味,讓人聞了便再也難以忘卻。除了肉絲炒蕨菜,白水還做了一盤煎雞蛋,煎雞蛋用的是清火,讓蛋黃七分熟,吃起來帶着一種無法言喻的綿潤。
快要開飯的時候,盧魚輕聲走進廚房,跟在白水身後也不說話,就是安靜地像一只聽話的小動物。
“要不要先嘗一嘗?”白水素來都不會在吃飯上苛待了盧魚,只要有一口絕對是給盧魚先吃,就像是身體裏與生俱來生出的習慣。
盧魚看着鍋裏的煎雞蛋,抿抿嘴巴遲疑一會兒,便搖搖頭,正經說道,“我是來幫你端菜的,不是來偷吃的,你不能帶壞我。”
“好好好,我不帶壞你,既然你都來幫忙了,我就送你一個不能給別人的東西吧。”說畢,白水就笑嘻嘻地在盧魚臉上親了一口,愉快地端着菜肴朝堂屋走去。
廚房裏盧魚并沒有及時跟着白水去堂屋,而是在原地傻笑了一會兒,待反應過來才端着飯盆追逐白水的腳步。
白水把菜端上桌擺好的時候,盧魚端着飯盆進了屋,身後跟着齊魯,齊魯嘴裏叼着草葉,哼唱着鄉音,看來是剛從外面回來。
“我閑着屋裏沒意思,便去外面走了走。”齊魯坐在桌前,看着各色冒着熱氣的菜肴滿足地笑笑,複又說道,“沒想到老乞丐我也能吃到這麽色香味俱全的美食。”
“舅舅以後願意吃就到家裏坐坐,我和盧魚都歡迎你。”白水給盧魚的椅子上墊了個雞毛墊子,才開始盛飯。
齊魯聽了白水的話,頓時眼圈一熱,他孤苦這麽多年,別說請他吃飯的,就是平日跟自己說說話的人都少之又少,感動地顫抖着聲音答道,“哎,哎,我不會吃白食的,我會給你們打獵。”
白水把每個人的飯都盛好,才開始坐下吃飯,笑着回答齊魯,“都說是親人了,哪有還要你東西的,我們讓舅舅吃飯,那是在孝敬你。”
盧魚在一旁點點頭,看白水開始吃飯,自己才跟着吃起來,這開口剛嘗了肉絲炒蕨菜,那蕨菜滑膩的口感以及那清甜的菜汁便将盧魚的味蕾俘虜住,自此盧魚的筷子就離不開那盤菜了。
“這野菜味兒好啊,恍惚間甘甜着,又隐隐約約帶着苦澀,吃了就忘不了,以前怎麽就沒嘗過這麽有味道的野菜呢。”
這一頓飯下來,用了不少時間,當然最為耽誤時間的則是齊魯,齊魯這人只要一沾酒,話匣子就跟着打開了,滔滔不絕地說起了前塵往事。
吃過飯,齊魯見白水聽乏了他在江湖混跡的各種故事,就開始與白水分享之前在他家門外溜達時發現的見聞,“我剛在你家門外遇見個漂亮的小姑娘,一直在你家門口鬼鬼祟祟的。”
“小姑娘?”白水看了看坐在一旁的盧魚,心裏想着這村裏除了文月之外,還有誰家小姑娘敢在他家門外晃蕩?
“對,小姑娘還挺精神的,我正想去問她找誰,就看見她在你家門口扔了一封牛皮紙糊的信。”說完,齊魯便從自己的衣兜裏掏出前不久撿來的信。
白水接過信,一看文月那別扭的字體,還有信封上蕭瀾的署名,白水明白了文月這是拿他當信差。
“舅舅你今日見的是我夫郎的妹妹,叫文月。”
齊魯聽了輕微點頭,複又摸着自己的腦瓜門,擰緊眉毛,說道,“我總覺得那姑娘的臉似曾相識,在十九年前。”
聽到這白水撲哧一聲,笑着說道,“舅舅怕是喝酒喝糊塗了,我夫郎的妹妹如今才十七,怎麽可能與你十九年前相識過?”
“可是那張臉我真的見過,可就是想不起來在哪了。”齊魯說完,越想越不解,遂對白水說道,“今日謝謝外甥款待,舅舅要先走一步,去好好想想這姑娘的來歷。”
齊魯這邊剛說完,白水還未來得及去送,就眼看着齊魯一溜煙兒似的消失在堂屋裏。
白水轉頭對盧魚說,“這一個比一個神秘,咱倆可怎麽辦。”
盧魚倒是沒有多在意齊魯的話,而是憂心文月的事情,“文月到底遇見什麽了,怎麽連咱家都不進了。”
“還能發生什麽,肯定是你那娘親看着她呗,她哪有時間進屋和你唠,估計送了信就要回家免得被你娘懷疑。”
白水的話,給了盧魚不少寬慰,只見盧魚咕哝着嘴巴,說着,“那怎麽把信扔給咱們了,這丫頭。”
對着盧魚苦笑一聲,晃了晃手裏的信,“你妹妹怕是去不了鎮上,讓咱們幫傳信呢。”
說完這封信便被白水壓在了桌案上,一直到了第二天交給蕭瀾時,這封信才被蕭瀾打開。
第二天,白水盧魚去了鎮上時,從鎮上的長舌婦嘴邊聽得,千味軒的老東家白慶豐,在前天被人發現睡在墳地裏。
據發現人描述,白慶豐當時嘴邊全是白沫,身體抽搐,等送到醫館救治清醒時,就已經嘴斜眼歪,讓人看了心裏都跟着打顫。
有些人因此事同情白慶豐,兒子被抓進罪人港,如今又遭了這麽一檔子事當真是讓人憐憫。
也有人持反對意見,說這白慶豐橫行鄉裏,兒子更是欺男霸女,如今睡在大老婆的墳地裏,顯然是上天開眼要收拾他們這一家子。
衆說紛纭,卻沒人知道這其中的貓膩,白水不禁開始佩服起齊魯來,歪打正着把這白家老頭兒吓出了這麽大的病,這病可真夠他們白家緩上一陣子了。
白水進一品齋的時候,蕭瀾正在給廚子開會,這廂一看白水進了屋,就像遇見了救星一般撲了上去,嘴上說着,“我的哥哥你可來了,你不在的日子裏你可知道我是怎麽熬過來的。”
白水看了一眼自家盧魚,臉色沒那麽難看,才放心地一把将開玩笑的蕭瀾從肩上扒了下去,“你可別鬧了,我和我夫郎這兩天也沒閑着一直在研究新菜式。”
“那敢情好,你不知道我給他們開會就是為了開創新的菜式,這一品齋一旦沒了你,就像那斷奶的孩子,如今你回來我便放心了。”蕭瀾說完便對着站成一排的廚子揮揮手,示意他們各司其職去幹活。
白水見衆人散去,才将盧魚懷裏揣着的信拿了出來,“這是給你的。”
蕭瀾狐疑結果白水拿過來的信,臉上立刻有了笑容,但這笑容又以極快的速度消失,被相思愁容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