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白骨精(6)
綠倚春衫薄,三月江南裏,櫻落漫天,随風紛紛。
卷耳不怕冷,三月的天氣裏,她只穿着一件淡綠色的窄袖衫子,下半身是同色的半裙,頭發松松束着,倒像是京城裏的嬌嬌小姐的打扮。
嬌嬌小姐眼簾微擡,百無聊賴的翻着手裏的不哀志。
這幾年,周家俨然成了捉妖師家裏最強的一支,這世道妖魔橫行,捉妖師的地位也水漲船高。便有許多捉妖世家動了聯姻的心思。
只是卷耳曾有言,若想娶她,必須要那混沌海的惡蛟龍角做聘禮,一時間倒是殺退了幾波湊熱鬧的人。
五年過去了,雙十的姑娘少了點跳脫,倒是多了幾分沉穩和溫柔來,蝶夕推門進屋,看到卷耳手裏的書,不禁奇道:“姑娘最近怎麽對不哀山有興趣了?”
卷耳翻過一頁,接過蝶夕手裏的茶,溫聲道:“打算過去看看。”
蝶夕自然不會對她的決定多問,給卷耳倒好了茶,蝶夕嬉笑道:“如今這麽多人想要娶你,你去了不哀山以後可千萬別出來,不然不知道要被那些媒婆擄到哪裏去。”
卷耳無奈,“哪有那麽誇張。”
算着時間差不多了,卷耳起身,“這段時間有人來敲門的話,不必放他們進來。”
蝶夕應是,卷耳滿意的揮了揮手,“走了。”
她動作灑脫極了,一轉眼間就沒了身影,蝶夕懷疑自己看錯了,不然怎麽會覺得卷耳有點心急呢…..
不哀山終年被大雪覆蓋,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卷耳到山門前的時候,天色剛黑。
守山的是兩個瞧着年紀不大的白骨精,卷耳甩了幾張符紙過去,那兩個人便軟軟的昏睡了過去。
腳下積雪發出咯吱聲,卷耳沒用靈力,慢悠悠的往山頂走。
她上次送書白回來也是這樣的大雪,五年過去了,今日的雪依舊下着,仿佛這五年來從未停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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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公主會被送給誰。”前面路上有一名素衣女子聲音傳來。卷耳步子一停,後退一步隐在林中。
那女子身邊的同伴也同樣小聲道:“誰知道呢。也不知道把公主送來到底有什麽用,這白骨精都是沒什麽感情的,哪比得上我們狐妖?”
“我可是聽說這白骨精都是中看不中用呢。”其中一只狐妖說道。
她同伴睜大了眼睛,“哪方面?哪方面不中用?”
“哎呀你煩死了,明知故問幹什麽……”
旁聽了一切的卷耳:“……”
兩個人的聲音漸漸遠去,卷耳從林中走出,她理了理沾了枯葉的裙擺,一邊思索剛才兩人的對話。
她大概明白了什麽意思。
妖族常有結盟之舉,應該是狐妖一族欲與白骨精結盟,所以送來了這許多年輕貌美的小狐妖,希望能用美**惑一下。
卷耳想象了一下書白抱着一只小狐妖卿卿我我的樣子,渾身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也不知道你如今恢複的怎麽樣了。”卷耳喃喃,眼睛眨了眨,看着下山的兩個小狐妖,若有所思起來。
此時的書白剛到江南。
吳侬軟語,花落滿天,這裏的生機是不哀山終年的白雪比不了的。
五年過去了,歲月并不會在他的身上顯出一絲一毫的痕跡,書白和當年在洪湖時并無二樣,唯一的區別便是,他早已不穿白衣。
書白長發半束,紅色發帶上帶着隐隐的暗紋。墨色衣袂翻飛,一派雲端高陽之姿。
書白擡頭看了看上面的“周府”二字,擡手輕扣了幾下門。
他面上沒有什麽情緒,可一雙眼睛裏卻帶着隐約的光亮,在白皙的臉上格外生動。
“我說了,卷耳不在家,你們這群給她求親的人能不能別來了,怎———”大門打開,蝶夕不耐煩的聲音在看到來人時一停。
男人眼尾狹長,淡色瞳孔裏帶着還未褪去的情緒,整個人用精致來形容一點都不過分。
“咳……這位……公子,你找誰?”蝶夕回神。
書白的傷其實才剛剛養好,只是他急着來江南,便不管不顧的過來了。
蝶夕平日裏只照顧卷耳起居,并不能分出妖和人的區別,是以看到書白并沒有察覺出什麽,“你也是來向卷耳提親的?”
書白聲音辨不出情緒,“怎麽?很多人來向她提親嗎?”
五年不見,這小捉妖師還有這能耐了?
蝶夕站在門裏,并沒有讓書白進來的意思,如今聽到他質疑自己的話,更是不滿。
他雖長的好看,可在蝶夕眼裏,可比卷耳差遠了。
她氣不過,就和書白隔着一道門,絮絮叨叨的跟他講了半天卷耳有多麽受歡迎。
“要是想求娶卷耳,必須要斬了混沌海裏蛟龍的龍角做聘禮才行。”
書白眸光随着她的話越來越涼,“所以,讓她出來見我。”
覺得火候差不多了,蝶夕道:“卷耳她不在府裏。”
“去哪了?”書白定定的看着蝶夕,眸光沉沉。
看吧,說是不是來求親,卻偏偏對卷耳的行蹤這麽上心,蝶夕頗有些得意地揚了揚下巴,“她去不哀山了,你去那邊尋她吧。”
書白:“……”
翻湧如海潮的情緒就這樣平息,此時的他不止眼裏帶笑,就連唇角也微微勾起。
蝶夕覺得這人好生奇怪,一會生氣一會笑的,她揚了揚手打發他走,“走吧走吧,卷耳不在,你便不用進來了。”
書白看了眼面前沒什麽智商的蝴蝶精,轉身就走。
嗯,既然是去找自己的,書白決定原諒她讓自己白跑這一回了。
卷耳把不哀山逛了個遍,也沒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
“不會死了吧。”卷耳撐着下巴,蹲在一條河邊輕聲嘟囔。
雪更加大了,卷耳系在頭上的發帶松松挂着,一陣風吹過,淺碧色發帶飄然落水。長發散開,卷耳微愣。
水流有些急,等卷耳反應過來的時候那發帶早就被水流沖出老遠,卷耳撇嘴,“你家的河還真是跟你一樣讨厭。”
卷耳把頭發撥到耳後,沒什麽形象的坐在地上,突然後知後覺的發現,地面上竟鋪了一層細白的骨頭。往遠一看,少說也鋪了百米。
再仔細一看,那些骨頭細白帶着弧度,像是肋骨。
死人堆也不是沒見過,一地的骨頭倒是吓不到卷耳,她甚至蹲下身來,認真的挑了一根漂亮的骨頭。
月光盈盈下,河水清澈見底,卷耳用那根撿來的細長肋骨把頭發挽起來,一邊輕聲道:“這位朋友,多謝你啦。”
自己随便用了別人的骨頭,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跑了一天也沒找到書白,卷耳懷疑他的傷應該沒養好,指不定躲在哪個地方昏着呢,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打算打道回府。
大不了明年再來一次。
卷耳像來時一樣原路下山,一路上倒是沒再碰到那兩個小狐妖。
主山路不長,卷耳步子輕快,沒過一會兒就看到了巍峨山門。
這一邊,書白剛到不哀山,剛才被卷耳打蒙、剛幽幽轉醒的守山人見到書白剛想叫人,就被書白一個掌風又吹暈了過去。
書白一身的傷養了五年,近日不過剛醒,長老并不贊同他出山尋人,所以這次書白是瞞着他們出來的,自然不能讓守山人見到自己。
風雪迷人眼,書白剛往上走了兩階,便看到前方淺綠色的身影。
他腳步一僵,整個人定在了原地。甚至懷疑自己看錯了。
而卷耳擡眸,同時也看到了書白。
肋骨帶着弧度,挽起頭發來有些松,卷耳擡頭時有幾縷發絲落下來垂在肩頭。上面沾了一層薄薄的雪花,随着她的動作,又飄起飄落,最後在她交領處化掉。
江南一行,書白聽了太多關于卷耳的故事。
一家有女百家求,書白曾覺得那不過是人與妖對她的謬贊,可如今她顧盼回眸,身後山河為她做襯,歲月悠長飄渺在她眼中,微微一笑裏,是真正的人間絕色。
她長大了許多。
舌尖輕輕抵住牙根,書白壓下那股情緒,不怎麽正經地挑眉道:“倒是不知,什麽時候捉妖師也能在我不哀山随意出沒了?”
卷耳看到山門口的身影,他穿了一身的黑色,像是嵌在冰雪裏濃墨的一筆,而他眸中暗色湧動,極致的黑與白之間,帶着壯闊之極的美感。
卷耳有些說不出話,一雙眼睛睜的大大的,一改剛才慢悠悠的步伐,幾乎是幾步跑下來撲在他懷裏。
他身上依舊冰涼,卷耳緊緊抱着他的腰,半點不松,語氣驚喜,“你的傷好了?”
書白擡手環住她的肩頭,聲音調笑帶着點無奈,“本來是好了,不過被你這麽一撞,我覺得我還需要再養幾個月。”
卷耳後知後覺自己剛才的舉動,她等了一會才退開身子,眼睛晶亮亮的看着他。
那雙剪水瞳中太過純淨,裏面的喜悅和種種複雜的情感一覽無餘,讓書白難以抑制的騰起一股悸動。
書白的視線一寸寸掃過她如畫眉眼,怡然綽姿,最後目光落在卷耳有些松了的發髻上,緩緩眯了眯眼。
“你頭上的這骨頭,哪來的?”
他語氣有些危險,卷耳有些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