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邵斯承(5)

九月末的時候,邵斯承的論文發表成功,再一次拿了獎。

論文最尾處,他官方的感謝了老師和學校,卷耳一看那幾句就沒走心。

實習管得不嚴,周六甚至給他們放了個假,卷耳切好了西瓜,噠噠噠的跑到沙發這邊來。

“邵斯承,你論文産量太高了吧。”卷耳抱着西瓜坐在他身邊,嘴裏碎念念。

她用叉子挑了塊大小适中的遞給邵斯承,看書的人下意識張嘴接住,嚼了兩口他反應過來,看着女孩子無知無覺的樣子,他什麽都沒說。

“你感謝這欄,怎麽不寫着我呢?”

邵斯承無語,“我寫你什麽?”

“寫我對你的關心和幫助啊。”卷耳大言不慚。

“……”

J大附屬二院是著名的三甲醫院,每天接診量非常多,盡管卷耳并不會實操什麽,只是跟在老師後面打打下手,一周下來也累的夠嗆。

這天早上,卷耳買了早飯回來,就看到邵斯承一個人站在落地鏡前。

她換鞋進來,看着一身正裝的人,“你幹嘛呢?”

邵斯承背脊挺直寬闊,一身黑色正裝顯得更加淩冽,他站在落地鏡前,比鏡子還高出一大截。

邵斯承對着鏡子,把紐扣扣到最上面一顆,“今天衛生廳抽查,主任讓我們穿正裝。”

“奧。”卷耳把早飯放在桌子上,裏面的粥散發着熱氣,“我今天科裏可能會忙,晚上你先回來的話就自己做飯。”

卷耳每天實習結束的時間一向晚,邵斯承聞言只是不鹹不淡的‘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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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站在落地鏡前不動,卷耳嘴裏塞着包子,聲音有些含糊,“你站那裏半天還沒弄好呢?”

“系不好。”他皺了皺眉。

“什麽系不好。”卷耳擦了擦手,走到邵斯承旁邊,擡眸看着他脖子上的東西,“你不會系領帶?”

他低頭睨卷耳,“你會?”

卷耳身高剛剛到邵斯承肩膀,她拍了拍手,“來來,我給你弄?”

“你手上髒不髒啊?”邵斯承皺眉,臉上的表情可以說是非常嫌棄。

“髒什麽髒,我這都擦了的。”

邵斯承微微彎腰遷就着她的動作,他目光落在卷耳眉眼上,借着早晨的陽光,難得仔細看她的臉。

女孩子神情專注,鵝蛋臉顯着年紀更小,如同柔軟的秋雲,讓人想起很多美好事物,像是九月河岸斜斜,青草叢叢。

她手裏動作很快,沒一會就幫他把領帶系好,卷耳上下掃他兩眼,白襯衫黑領帶,“你還挺人模狗樣的。”

邵斯承一個眼刀過來,“我就當你在誇我。”

吃完了早飯,卷耳把垃圾收好扔到垃圾桶裏,邵斯承掃了一眼幹幹淨淨的桌面,面無表情。

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卷耳眼睛眨呀眨,“對不起,一時疏忽,忘了給你留。”

“……”

邵斯承繞過她往外走,卷耳一邊打開冰箱一邊喊他,“等等等等!”

不耐煩的人皺眉回頭,看着卷耳跑過來遞給自己一個粉色甜甜圈,女孩子嘴裏跟他解釋,“不能不吃早飯,把這個吃了。”

邵斯承頓了頓,最終還是接過來。

他轉身開門,身後卷耳又叫他,“等一下!”

這回是真的有點不耐煩了,邵斯承回頭,“還有什麽事?”

卷耳眉眼彎彎,“忘了誇你,哥哥今天真帥。”

‘哥哥’兩個字從她嘴裏說出來,帶着莫名的情緒。

邵斯承眸光漆漆,舌尖抵了抵牙根,“嗤。”

外面天氣還熱,西裝外套被他抓在手裏沒穿,邵斯承轉身推門離開,卷耳在他身後,沒看到冰山悄悄紅了的臉。

信息科在附屬二院的綜合辦公樓,邵斯承把手裏的報表錄入系統,李爽在旁邊跟同學在說着剛聽來的八卦。

“聽說是婦産科吧,有個産婦大出血沒救過來,家屬在那邊鬧呢。”

“唉,聽說徐主任為了給那個病人做手術,要了10個單位的血,可惜人還是沒保住。”

……

邵斯承眉心一跳,擡頭問他,“婦産科?”

雖然不明白邵斯承怎麽會關注這些八卦,但李爽還是道:“嗯,醫務處挺多人都過去了,現在那邊亂七八糟的,徐主任已經報警了。”

邵斯承起身,沉聲道:“幫我盯一下這邊。”

他手裏的工作都做得差不多了,李爽看着空白的屏幕,不知道邵斯承讓他盯啥。

“你們醫院今天必須給我個說法,好好的人被你們推進去,怎麽出來的時候人就沒了?”

“我苦命的孩子,這黑心的醫院要了你的命,這世道可怎麽辦啊!”一個五十多歲的大媽坐在地上,拍着地面哭喊道。

走廊裏亂哄哄的站滿了人,一層的病房都關着門,但依舊能聽到房間裏嬰兒的哭鬧聲,一群頭上圍着白布的人在走廊嘶聲力竭,保安在現場維持秩序,但場面還是有些控制不住。

卷耳和同班的幾個同學站在走廊角落,婦産科的徐主任是她們的老師,現在正在跟家屬交涉。

身邊有護士忍不住哭,“術前明明都把可能的情況告知家屬了,他們也簽了字,如今到底在鬧些什麽啊。”

卷耳思緒紛雜,說不出話。

徐主任今年不到五十歲,她個子不高,盡管場面混雜,她聲音依舊平穩,“産婦的情況我之前就和家屬說過,你們也是簽了手術同意書,一切風險和後果上面寫的清清楚楚,我們也盡力了。”

“醫生不是神,還請你們節哀。”

“你放屁!我們花了那麽多錢,人還是被你們治死了,你們今天就得償命!”

“對!讓這群黑心的大夫都去死!”

家屬情緒越來越激動,根本不聽徐主任的解釋,他們抓着手邊能抓到的東西,瘋狂往穿着白大褂的人身上招呼,卷耳一群人也不能避免。被他們扔的東西砸中。

沒過多久警察就到了現場,“不許動!把東西放下!”

病人家屬有二十多人,看到警察過來想跑,警察們沖過來一個個把他們扣好,這時一個中年人卻如同瘋了一樣,他舉起旁邊的椅子,看到一旁稍顯稚嫩的卷耳,猛地向她砸去!

卷耳瞳孔一縮,有一瞬間的沒反應過來,身邊突然有人把她扯進懷抱,接下來就是一陣木椅敲在人身上的沉悶聲音。

他足夠高,牢牢的把她護在懷裏,霸道又包容。

邵斯承悶哼一聲,背後火辣辣的一片疼,他低頭看着懷裏毫發無傷的卷耳,氣的不行,“你他媽有病是不是?看到人不會躲?”

他過來的時候就看到那男人舉着椅子沖過來,那一瞬間他心都停了停。

身後的中年男人被警察按在地上,卷耳皺眉,“你有沒有事?”

那椅子是實心的,若是砸在卷耳身上不知道會發生什麽,卷恩眼裏情緒複雜的看着邵斯承。

他眉心擰了擰,語氣依舊不好,“你要是長了眼睛,老子就不用挨這一下。”

走廊裏依舊混亂,卷耳卻覺得連飙兩句髒話的邵斯承,好可愛。

“這麽生氣,那你救我幹嘛?”她還能笑的出來。

邵斯承噎了噎,“老子怕你死了,我媽罵我行不行?”

卷耳挑了挑眉,“哦。”

盡管出了這件事,可其他病人的病情不能等,醫院照常運作,一群鬧事的人被警察帶走,後續還要繼續調查。

徐主任擦了擦頭上的汗,“好了,大家都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去。”

今天這事,給在場的每一個實習的醫學生都上了一課。

卷耳跟徐主任請了假,帶邵斯承去骨科拍了個片子,确定沒事了才放心下來。

今天還沒結束,依然有許多事情等待他們去做,邵斯承回信息科,卷耳也回了自己的科室。

等最後一次查房結束,時間已經是晚上七點了,卷耳把資料整理好,白大褂脫下來,她累的靠在椅子上,想起今天的事,覺得各位老師前輩真的是太偉大了。

卷耳跟值班的護士姐姐打了個招呼,就一個人往樓下走。

醫院可以看盡人生百态,白牆不知道聽到過多少人的禱告,這個城市霓虹依次亮起,而這一家醫院,又聯系着這座城市,不知多少個家庭。

卷耳出了醫院,正好看到邵斯承的身影。

她站在門口看了幾秒,而後幾步跑到他身邊,“你今天怎麽下班這麽晚。”

邵斯承淡淡道:“今天事情多。”

卷耳點點頭,外面的空氣比醫院好,兩個人不說話,慢悠悠的往回走,邵斯承看着她清秀的臉,突然道:“後悔嗎?”

她扭頭,“後悔什麽?”

“後悔學醫。”

卷耳笑了,“不後悔。”

邵斯承倒是沒想到她會這樣回答。

“有許多許多的前輩和同學在這條路上和我并肩而進,我在這世界渺小宛如塵埃,可患者對我說的每一個謝謝,都能讓我找到我存在的意義。我很開心,怎麽會後悔。”

初秋的晚風不再燥熱,邵斯承在暖黃的路燈下,看着卷耳臉上溫柔的神色。

她笑着道:“你不覺得醫學特別美妙嗎,它仿佛蘊含着無限可能,每一只鹽水瓶,每一件手術衣,都奇妙無比。”

她說着自己熱愛的東西,白皙的臉龐好像會發光,月亮像是水泡一樣挂在天上,女孩子眼睛璀璨,像是銀河上的星子。

“不害怕嗎?”

她看着邵斯承,聲線溫和,“我決心竭盡全力除人類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維護醫術的聖潔和榮譽,救死扶傷,不辭艱辛,執着追求,為祖國醫藥衛生事業的發展和人類身心健康奮鬥終生。”

“我宣誓過的,我得做到。”

“至于害怕,今天不是有你護着我嗎?”

她熱愛生活,敬畏生命。沒有人不會為這樣柔軟卻堅韌的姑娘心動。

邵斯承看了她半晌,低低笑了。

這一晚萬家燈火依舊,車水不停,所以心動的聲音顯得格外渺小,以至于除了他自己,無人知曉。

作者有話要說:卷耳最後說的那段話是醫學生宣言~是學醫的盆友們入學都宣誓過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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