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明慎(9)
若說這歲月長,日升月潛輪轉緩慢,這日子流水似的過不完。
若說這歲月短,有她在身邊的每一日,都希望過的再慢一點。
自打兩人确認心思後,卷耳便幾乎整日都泡在書院。她愛來,明慎簡直求之不得。
這日卷耳帶了小酒館的秋露白來尋明慎,推開院門,便見那人正躺在躺椅上曬太陽。
卷耳莞爾,“先生好惬意。”
明慎聞聲微微坐起身,笑道:“沒什麽事做,便在這等你。”
卷耳心頭微動,把酒放在躺椅旁的木桌上,“你躺的舒服,可不知山外歲月蹉跎。”
明慎伸出手,卷耳自然握着坐在他身邊,聽明慎言語,“左不過皇權傾軋,沒意思的很。”
如今皇帝越來越多疑,不知他怎麽想的,皇後雖被廢,他卻依舊天天去她宮裏留宿,卷耳聞言只能唏噓。
情之一字,自古以來沒人逃得過。
“嘆什麽氣。”明慎緩緩順着身邊人的長發,“我讓藍田去江南先準備着,再過一月,就可動身了。”
卷耳光明正大靠在他的肩上蹭了蹭,聞言沉吟道:“皇後和太子在帝京可妥當?”
明慎唇邊笑意淡了些,“她不會有事。”
他太了解皇帝和他姐姐了。
兩個人之間不管愛與恨,哪怕糾葛到死,都不會有人放手。
卷耳還在思考這複雜局勢,卻聽明慎溫柔道:“如今她已不是皇後,便不用再這樣稱呼她了。”
Advertisement
卷耳點點頭,兩只手下意識地玩着他衣服上的系帶,“我只是一時沒想到該怎麽稱呼。”
總不能直呼姓名。
明慎歪頭蹭了蹭她的頭發,“你可以喚她姐姐。”
“……?”
他面上一派平淡,留給卷耳一個人溫柔的側臉。
卷耳笑眯眯從他肩頭起來,看着他道,“那我該喚你什麽呢?”
“師父?”
“先生?”
“還是,舅舅?”
兩個人坐的很近,明慎看不見,聞言只是向她偏了偏頭,忽而笑着開口,“卷耳喜歡什麽,便喚什麽。”
卷耳看着這張離自己特別近的臉,抿了抿唇。
“我突然想對你做一些事情。”她聲音意味不明,微微湊近他,心跳加速。
“嗯?”她氣息靠近,明慎笑意深深,“我好像,知道你想幹什麽了。”
他耳根有些紅,卻是低聲拒絕道:“你別湊近了。”
“?”
卷耳撇嘴,剛想說算了,明慎卻突然伸手扣住她後腦,溫柔地壓向自己。
“這種事情,應該我主動的。”
他看不見,吻落在她唇角,明慎蹭了蹭,吻重新落在她唇上。
他扣在卷耳腦後的手緩緩的用力,唇瓣之間再無縫隙。
明慎的呼吸從平緩到急促,卷耳的臉頰連着脖子也淡紅了一片。
都說情之一字是為苦海,可明慎卻不認同。
他的小姑娘,明明這麽甜。
卷耳緊張極了,她輕輕咬着牙關,兩只手捏着明慎衣服的布料,不知該做什麽。
明慎微微松開她,前額抵着她的,聲線既柔且啞,“卷耳,張嘴。”
她眸子濕漉漉的,水汽氤氲若有實質,聞言有些茫然,“啊?”
他立刻重新湊過來,分開的雙唇再次相貼,吻鋪天蓋地的襲來。
舌尖勾繞,明慎好笑的想,這姑娘來之前應是偷喝過那壇秋露白,口齒間滿是醉人酒香。
他忍不住想,怎麽會這麽喜歡她啊。
所有的情感潰洩而出,他忍的辛苦,卻依舊溫柔。
卷耳覺得自己的唇瓣有點疼,那人的氣息不只是在鼻尖,仿若透過肌骨,絲絲密密纏了她滿身。
年少的夢成了真。
她輕輕咬了一口明慎。
他身子一停,分開一瞬,聲音啞的近乎失聲,手掌在卷耳腦後揉了揉,“怎麽了?”
“疼……”卷耳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唇。
她尾音顫着,拉絲糖一樣彎彎繞繞在他心上,簡直是最好的溫柔刀。
一把斬斷他理智的刀。
明慎被她這個字激的一顫,輕輕吸了口氣,嗓音克制着極低,“你別逼我了。”
“怎麽了?”她疑惑道。
“天氣熱。”明慎壓抑着,怕吓到她,“你在這乖乖等我,我去沐浴,好不好?”
秋天了,怎麽會熱?
他說完起身,卷耳坐在躺椅上想了一會,臉騰的紅了。
……
皇宮深苑內,平南王跪伏在地上,聲音堅定,“請陛下成全。”
坐在上首的人危險地眯眼,“可想清楚了?”
虎符與兵印靜靜躺在平南王手裏,他上托着遞給皇帝,“還望陛下可以說到做到,放過明慎和臣的女兒。”
“值得嗎?”皇帝眯了眯眼,心思翻滾。
平南王笑了笑,卻是如釋負重,“陛下覺得,什麽才是最珍貴的?”
眼前晃然掠過明忻的臉,皇帝沉沉目光投向他,“你什麽意思?”
平南王道:“臣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望陛下明白,這世間珍貴的東西有許多,但其中之最,絕不是這高高在上的權力。”
于他而言,沒有比卷耳更重要的人和事。
有宮人取走他手裏的東西,平南王沒有絲毫留戀的放手。
和女兒相比,這些實在是微不足道。
“此去,可還會回來?”
平南王躬身叩首,“此去一別,還望陛下珍重。”
這地方,就留給他們這些舍不開放不掉的人吧。
平南王前腳出宮,後腳消息就傳遍了帝京。
手握重兵的平南王将兵權交還給了皇帝,這無疑是一道驚雷炸開了鍋。
梁國有兵權的王爺并不多,平南王是皇上的親兄弟,如今連他都避退鋒芒交出兵權,一時間讓人膽顫心驚。
卷耳聽聞消息,急匆匆趕到書房,有些焦急地問道:“可是陛下逼迫爹爹?”
平南王笑容慈愛,“自然不是。”
卷耳不明,卻在見到父親手裏那個小瓷瓶的時候,微微一怔。
“給明慎的解藥。”平南王直截了當,把那小瓷瓶放入卷耳手裏,拍了拍她的頭,“去給他用了吧。”
他動作灑脫,似乎還有點自豪。
“爹爹?”卷耳怔然。
他往日,不是不喜自己對明慎的心思的麽。
平南王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兒,感慨萬千,“這麽多年,爹爹沒能陪着你長大,是爹對不起你。”
“爹爹老了,也不能去帶兵打仗,用兵權換我女兒下半輩子的平安,是值得的。”
只有平南王沒了兵權,皇帝才會真的放心卷耳和明慎在一起。
這解藥,平南王自覺賺了。
卷耳咬唇。
母親走的早,爹爹不善言辭,可卷耳從來沒質疑過他對自己的疼愛。
征戰沙場的男人聲音低沉,愧疚如海潮,“以前是爹爹不好,沒能陪着你,你別怪爹爹,好不好?”
卷耳點了點頭,悶悶道:“我從來沒怪過爹爹。”
她相比明慎幼時已經幸運很多了,盡管爹爹事務繁忙,可他畢竟還在,而且卷耳身邊也一直有明慎小心護着陪着,足夠幸福。
窗格疏影橫斜,卷耳攥緊手中瓷瓶,心中漸漸明朗。
這段日子在黑暗裏走久了,隐隐的,仿佛可以窺見未來亮光。
……
長亭外,有風十裏,不問歸期。
“不回來了?”
明慎的眼睛用了藥,此刻還未完全恢複,是以眼前綢布未摘,他聞言笑了笑,“不回來了。”
陳柯眼睛有些紅,但還是朗聲笑道:“那便保重。”
明慎緩緩點頭。
……
十月初五,平南王上奏,自稱年邁多病,自請離京修養,帝不允,平南王再三而奏,帝無奈,終應之。
“啪——”的一聲,那臺上說書先生順了順自己的美鬓,“今日故事就到這了,各位客官明日再來吧。”
臺下一陣嘩然,“您別走啊,再給我們講講明先生之前的故事呗。”
“是啊是啊,如今太子複位已經一年多,時間過了這麽久了,不知那明先生和小郡主去了江南之後的故事是何種模樣?”
那說書先生搖了搖頭,“再往後可不能說了,如今明先生乃當世難得之儒者,你們若想知道他的故事,不如親去江南看看。”
在一片不滿聲中,說書先生拎着自己的小茶壺,搖了搖頭,晃悠悠的離開。
年年複年年,此時陽春三月,道是江南好時節。
屋檐下的晚風與星子織成柔軟的一曲,月亮偷懶地藏在雲裏,卷耳坐在院子裏的秋千上,閉着眼睛,等着下學回來的人。
腳步聲響起時,卷耳輕輕回頭,看着明慎笑道,“今日怎麽這樣晚。”
此夜風吹處,帶過他身上幽幽松香。
她坐在秋千上,長發挽成婦人髻,卻依舊少女模樣。
明慎站在她身後,給她輕輕推了推秋千,“父親拉着我下了許久的棋。”
平南王雖自請來江南‘養老’,但他畢竟沒真的年老到那個地步,是以他一時接受不了明慎喚他父親,只在私下卷耳面前,明慎才這樣稱呼。
“你可讓着他了?”卷耳回頭,笑盈盈地看着他。
“我自是讓着他。”明慎彎腰,鼻尖輕輕蹭了蹭卷耳的額頭。
他呼吸輕輕灑在她的臉上,卷耳湊過去親了親他,柔聲細語,“先生,我冷了。”
明慎眼底緩緩流淌的光亮,啞聲道:“那就,回房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