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奚鶴卿(3)

卷耳看了眼沈夫人,聲音寡淡,“夫人,想必您是有什麽誤會,我哪裏來的您這樣的母親呢。”

奚鶴卿壓着眉梢,似笑非笑地盯着沈鎮川。

沈府門口,一些不怕死的正對着沈相一家指指點點。一陣南風從背後吹過,沈振川後知後覺,背脊衣料內,冷汗濕了一片。

“先進去再說。”沈相側身,沉着臉給奚鶴卿引路,“司主裏面請。”

沈振川本不用如卑躬屈膝,他和奚鶴卿在官位上算是平級,只這一次,到底是沈振川處了下風。

奚鶴卿譏笑,回身向卷耳伸出手,“小夫人,走吧。”

卷耳擡眼,把手放入他冰涼手裏。

廳內暗潮湧動,氣氛僵硬到極點,卷耳只乖順的坐在奚鶴卿身邊,倒真像是個剛成婚的新嫁娘。

“沈相這意思,我這小夫人是您流落在外的女兒了?”奚鶴卿擡眸,他頭上黑金玉扣泛着冷光,俊逸臉上挂着疏冷的笑,給人極大的壓迫感。

沈夫人擡手擦了擦臉上硬擠出的眼淚,“讓司主見笑了。”

“這姑娘,确是我們流落在外的女兒,這些年我與老爺也是邊尋未果,論身份,她也是我沈家嫡出,身份也算配得上司主。”

卷耳聽的好笑。

婚宴那晚,桌上的茶水,想必是沈振川着人準備的。

再加上今日莫名其妙的認親,這家人為了解釋這場莫名其妙的替嫁,可還真是煞費苦心......

“呵。”奚鶴卿眉目陰冷,淩厲地盯着沈夫人,“沈夫人是把我奚某當傻子,還是覺得我控衛司都是無能之輩?”

這世上,敢自稱卷耳母親的人,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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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在他們衍朝人手裏。

手裏的茶杯不轉了,奚鶴卿随手扔到桌面上,發出“叮當”一聲。

誰都能看出,奚鶴卿此刻心情不好。

沈振川面色一僵,“奚司主……”

“司封處,考功處,這兩個地方,我要我的人上去。”

奚鶴卿面色森然,看着沈振川道:“沈相若應下,我便認了你們這不知道打哪蹦出來的小女兒。”

他直截了當,沒有一點在這虛與委蛇的意思。

卷耳淡淡看着奚鶴卿,極力壓着唇角。

這人肚子裏全是黑水。

這哪是回門,這就是敲詐。

沈振川臉色難看,頭上焦灼出汗水,“司主,這實在是……”

司封處,考功處,這兩個地方掌着天下文官勳封調動,是沈振川手裏最有權勢的轄處。

奚鶴卿這是讓他交權。

“嗯?”奚鶴卿挑目,神色淡淡,“沈相覺得,你家的女兒不值這兩個位置?”

“我不介意再娶一位。”

奚鶴卿話落,沈夫人臉色一白。

替嫁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全在于奚鶴卿肯不肯認。

他若肯認,控衛司足以平息此事。

他若不認,這事兒要是鬧上去,還不知那個草包太子會怎麽處理。

沈振川面色難看。

奚鶴卿扯了個笑,“沈相不必憂心,我選的人必然是幹淨的很,必定和我沒有一絲瓜葛。”

卷耳喝了口茶掩蓋自己的笑意。

沈夫人扯了扯沈振川的袖子,悲戚道:“老爺,我們可只有素薇這麽一個女兒!妾身求求您了。”

四下寂靜,卷耳坐的端莊,圍觀敲詐現場。

奚鶴卿也不急,長指敲在木桌上,發出的聲音讓人不由自主的緊張。

半傾,沈振川咬牙,“我答應你。”

回去的馬車上,奚鶴卿依舊靠着車壁阖眼,卷耳看了眼他的姿勢,也默默往後靠了靠。

別說,挺舒服的。

“沈府看着像是未曾懷疑過你。”奚鶴卿淡淡開口,眼睛卻未睜開。

“嗯。”卷耳應聲,神色自若,“沈相老了,許多事情不如年輕時通透了。”

卷耳掃奚鶴卿一眼,“跟你這只狐貍比起來,他拍馬也追不上。”

“……”

鳴金在外趕着馬車,途徑瓦子,外面傳來熱鬧地叫賣聲,煙火氣很濃。

卷耳捏了顆小幾上的葡萄放入口中,“所以你都算計好了?那日迷暈我的明銅,表面上是沈相在司府的細作,但其實他是你的人,對麽?”

奚鶴卿唇角勾起,坦蕩極了,“是。”

卷耳好笑。

誰都精不過他。

衍朝事情快了,婚禮替嫁之事,奚鶴卿應也是有意讓自己進司府。

“對了。”卷耳看向他,“馮崎的事兒,處理幹淨了?”

奚鶴卿睜眼,“嗯。”

卷耳又道:“太子可有疑慮?”

奚鶴卿伸手給自己倒了杯茶,聞言冷笑,“那個草包,就算有疑慮又能如何?”

卷耳颔首,“那就好。”

“我去诏獄,你自己回府。”半晌,奚鶴卿開口。

卷耳揭開布簾,看到街道上忙碌而過的人,“我先不回去。”

奚鶴卿挑眉,嘴上又挂上那有些虛僞的笑,陰陽怪氣,“怎麽,有別的好去處?”

她說,“我回自己的鋪子裏看看。”

片刻,奚鶴卿無所謂地點頭,他敲了敲車壁,懶洋洋道:“鳴金。”

“在。”

奚鶴卿吩咐道:“一會送她去鋪子裏。”

“是。”

再回來時,卷耳明顯感到街坊鄰裏對自己的态度奇怪了起來。

隔壁瓷器店的父子倆,看卷耳的目光像是在看猴子。

這可是嫁給太監的女人啊!

“要不你先回?”卷耳一邊下了馬車,一邊跟鳴金道。

“司主讓我陪着夫人,屬下不敢離開。”

卷耳無所謂點頭,領着鳴金進了店,和水一兄弟倆打了招呼,卷耳繞進櫃臺,在櫃子裏拿了個襻膊帶上,“吃水果麽?”

鳴金一怔,“啊?”

“啊什麽啊。”卷耳挑了點車厘子和葡萄盛在瓷碗裏,她跑到後堂井邊,洗幹淨碗裏的果子,“嘗嘗?西洋來的玩意兒。”

“奴才不敢。”跟着過來的鳴金低頭彎腰,做足了低姿态。

鳴金是奚鶴卿的貼身侍監,在往日不知可以踩在多少人頭上,可不管卷耳之前是什麽身份,此刻她都是司府的夫人,是主子。

鳴金是萬死不敢僭越。

“鳴金,你留在後堂,先別出去。”卷耳捏着果子放進嘴裏,看着鳴金皺眉,她淡淡的笑,“估摸着一會兒,就會有人來找我了。”

鳴金恍然,“是。”

卷耳坐在店裏百無聊賴地撥着算盤,鳴金在通往後堂的幕簾後。

過了快兩個時辰,一輛精致華貴的馬車停在門口。

瓷碗裏還有幾顆晶瑩的紫葡萄,卷耳指尖捏起一顆,擡眸時,一雙明眸和來人對上。

只一眼,卷耳就垂下了眼睛。

這張臉可比奚鶴卿差遠了。

那人風度翩翩地做了個揖,“沈姑娘?”

沈府上午莫名其妙的認親,明眼人都知道,這不過是給他們拉人替嫁所找的借口。

這人這樣說,像是存心給卷耳找不痛快。

畢竟,誰願意嫁給個閹人呢。

卷耳拿着帕子淨了手,看了眼他身上昂貴布料,起身笑道:“閣下是官爺?”

來人自認為很有風度的勾起個笑,油膩膩的聲音讓卷耳有些腦袋疼,“姑娘慧眼。”

她頭上盤着夫人發髻,來人卻一口一個姑娘,也不知是在給誰沒臉。

卷耳也沒有讓他去後堂坐的意思,只是疏離客套的笑,“官爺來我這鋪子可是有事?”

徐兆上上下下掃着卷耳,目光在她纖細腰身上停住,眼睛裏泛着鼠光,“我家主子知道,沈姑娘對這樁婚事自然是憎惡到極點。”

卷耳但笑不語。

“姑娘毓秀傾城,本不該和他奚鶴卿這種閹人攪合在一起,何苦染上這一身臭味。”

徐兆湊近卷耳,眯着眼睛深吸口氣,臉上帶着陶醉神色,“姑娘好香啊。”

幕簾後的鳴金沉眸,陰冷地盯着外間的兩人。

“大人說笑。”卷耳以袖掩鼻,忍着惡心往後退了一步,輕輕蹙眉,“哪裏來的香,我怎麽聞到一股子臭味呢。”

她一雙眼睛挑剔地看了眼徐兆,像是不可思議,“大人今日可是未曾沐浴?”

幕簾後,鳴金一愣。

“你別不知好歹。”徐兆臉色黑了黑,勉強維持着風度,“姑娘現在是奚鶴卿府中的人,可他一個閹人能給你什麽呢。”

他循循善誘,“若是姑娘跟了我家主子,後半輩子自然是錦衣華服嬌嬌養着的。”

“官爺太瞧得起我了。”她擡眼,眸光自嘲,“我這人沒什麽出息,唯有一點,就喜歡長得好看的男子。”

“您家主子也不知道長成怎樣一副德行....”卷耳像是有些嫌棄的搖了搖頭,“比起我家夫君,應該差了那麽一點吧。”

徐兆:......

鳴金:......

像是察覺自己言語不妥,卷耳福了一禮,溫和地抱歉道:“官爺您別多想,我沒有說您不好的意思。”

鳴金眼皮抽搐,忍着笑。

卷耳這種嫌棄徐兆的态度,讓人聽着怎麽這麽舒心呢。

徐兆臉上的風度再也維持不住,他冷笑了聲,“夫君?你管那個連個男人都算不上的太監,叫夫君?”

“太監齊根切的東西,姑娘可嘗過歡場的快活?”

“他那切下來的寶貝如今還在淨房挂着,改日我帶來給姑娘看看?”

他話語太刺耳,卷耳皺眉,“您慎言。”

“徐大人好興致。”

卷耳聞聲擡眸,徐兆也回身看向來人。

奚鶴卿緩步入門,暗金曳撒泛着華貴的光,他過來站在卷耳身邊,身影如松,如同替她撐着一片朗朗長天。

卷耳朝她笑了笑,奚鶴卿眸光動了動,從她清麗的臉上移開視線。

徐兆已經連臉上的笑都懶得維持了,他冷着臉,從牙縫擠出幾句話,“奚司主的美嬌娘可真是伶牙俐齒,能說會道的很。”

奚鶴卿剛來,并沒聽到方才兩人說了什麽,他冷淡的看着風徐兆,眉目冷寂,語調陰柔,“內子唐突,望您勿怪。”

“呵。”徐兆看了仿佛濃情蜜意的二人,冷笑一聲,出門而去。

不識好歹的女人。

“說什麽了。”奚鶴卿走到桌邊坐下,鳴金從後堂過來,奚鶴卿看了他一眼,淡淡垂眸。

“沒說什麽啊。”卷耳也坐下,“說他臭,說他醜。”

這叫沒說什麽......

奚鶴卿沉吟,伸手從她抱着的碗裏拿了幾個紅潤的果子,話裏意味不明,“你不喜歡他?”

徐兆是太子門生,樣貌家世都還尚可,也是有不少姑娘喜歡的。

卷耳還未忘記徐兆那張惡心的臉,她臉色不太好,聞言只是淡淡勾着個笑,“我哪敢喜歡別人。”

奚鶴卿挑眉,手裏捏着的葡萄變了形。

他唇角輕勾起個弧度,只一瞬,便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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