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奚鶴卿(4)

兩個人相處的方式這麽些年都是這樣,說近不近,說遠不遠。

偶爾幾句玩笑還是開得起的。

傍晚夕陽斜斜,店門口灑下金黃陽光,星星點點照進屋子落在奚鶴卿身上,像是在一塊冰上鍍了層光。

卷耳咬破顆葡萄,擡眼瞧他,“司主怎麽過來了?”

“接你回家。”奚鶴卿随口說着,又拿了顆果子。

“哦。”

“對了。”卷耳看了眼鳴金,回身湊近奚鶴卿,吐氣如蘭,“他是我們的人?”

果香沁鼻,和他身上刻意的香料不同。

奚鶴卿不動聲色離她遠了一些,壓下那股莫名的感覺,扯了扯嘴角,“是。”

蓬萊所剩的舊人不多,卷耳也不知底有多少人在替奚鶴卿辦事。

這群人裏分工明确,并且不知彼此存在。

“走吧。”奚鶴卿擦手起身,低頭看她,又确認一遍,“跟我回府?”

自該是這樣。

卷耳點點頭。

皇城地界講規矩,高門裏都講究個‘四季有別’,‘不食不時’。

奚鶴卿倒不講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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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過後,奚鶴卿罕見的留在了卧房。

“司主無事?”

奚鶴卿坐在春榻上,兩只手放置腦後,長腿伸展,曳撒垂地帶出個扇面,活脫脫一位貴氣公子。

“累了,休息會兒。”

他一雙眸子阖着,蓋上修羅冷剎,面皮上染了點溫和色彩。

卷耳湊過去坐在他身邊,榻上的人身子一僵,沒睜眼。

一雙白嫩的手放置他兩側太陽穴上,輕緩的按着。

奚鶴卿緩緩舒了口氣,陰陽怪氣的嗤了一聲,“勞駕了啊。”

“嗯。”随口應着他,卷耳用了七分力,聲調和軟,“這個力道可好?”

“......”

“呵。”

奚鶴卿睜眼,伸手握住她手腕把人拽到面前,卷耳不設防,她沒站穩,直直撲在奚鶴卿身上,神情驚訝。

“你做什麽?”

他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的人,她不重,像是春風入懷。

奚鶴卿身子有一瞬的僵硬,顯然沒想到她會直接撲過來。

他擡手,摩挲着她頭上的青玉簪,語氣莫名,“我一個閹人,我能做什麽?”

兩人離得近,他話裏有些冷,也有些嘲。

是對自己的。

卷耳蹙眉,“閹人怎麽了?”

他一頓,“你不懂。”

卷耳撇嘴,“有什麽不懂的?”

“這世上有男人有女人,那有閹人也不足為奇。”

奚鶴卿眯眼,“哦?”

卷耳給他講道理,“歷朝歷代,都有男人女人和閹人,一字之差而已,不都是人?”

“若以後不止有閹人,再有甲人乙人,他們便低人一等了?”

她伏在奚鶴卿身上也沒起來,只看着他狹長鳳眼,“你別有空就想這些無關緊要之事。”

無關緊要之事。

窗子縫裏溜進外面幾縷秋風,她發絲纏纏繞繞與他的貼在一起。

奚鶴卿定定看着她半晌,心底有什麽東西出現裂縫,破土而出。

他垂眸,錯開她的視線。

卷耳挑眉。

半頃,奚鶴卿把身上的人扶坐起來,撣袍起身。

“我還有事,你早些休息。”

他大步出門,卷耳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半晌,擡手順了順自己的頭發。

秋風透進來,卷耳坐了會兒,回身把窗子關了。

……

……

衍朝好奢靡,權貴更愛玩樂,太子殿下最大的愛好,便是把虎豹關入一個籠子,他坐一旁,看着兩頭兇獸撕殺。

“二位司主覺得,這兩頭畜生,誰會贏?”

籠中的虎豹撕咬聲令人牙酸,太子身旁的奚鶴卿只淡淡掃了兩眼,面無表情道:“臣不敢妄言。”

太子眯了眯眼,轉而看風賢,“風司主覺得呢。”

風賢彎腰,“臣以為,自然是百獸之王更勝一籌。”

“哈哈。”太子殿下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他走到風賢身邊,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風司主錯了。”

太子眉目陡然豎起,他展臂接過身邊侍監遞過來的弓箭,霍然轉身,搭弓射向了籠中虎豹!

虎嘯震天,兩只猛獸在原地掙紮片刻,頹然倒地。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意在示威。

奚鶴卿與風賢垂眸無言。

“兩位愛卿都錯了。”

“不管是虎還是豹,他們的命都在本宮的手裏。”太子陰冷的目光從二人面上掠過,森涼道:“可明白了?”

宮外長道上,朱紅宮牆下停着輛馬車。

風賢經過那輛車時,聲音低低響起,“秋狩?”

裏面的人淡淡道:“安排好了。”

話語散在風裏,沒人瞧見二人說過什麽。

像是最普通的一場擦肩而過。

馬車裏,奚鶴卿緩緩轉動手上扳指,陰冷一笑。

午後日頭不曬,秋日的陽光還算燦爛,卷耳一個人逛遍了大半個園子。

她在亭子裏坐了片刻,突然看到牆角下毛茸茸一團。

是只小奶貓。

卷耳目光一停,問蘭壺,“這貓是誰的?”

蘭壺順着卷耳的視線望過去,笑着說,“是司主的黑豆。”

“?”卷耳嘴角一抽,看着那只白貓,無奈道:“這什麽名字?”

“司主起的,黑豆撿回來的時候身上污穢不堪,再加上小小一團,司主便給了這個名字。”

說話間,兩個人慢吞吞的靠近那只貓。

“還是鴛鴦眼呢。”卷耳蹲下身來,溫柔道:“小寶貝,來抱抱嗎?”

“喵嗚。”

那只白貓眼神純淨,晃着身子慢悠悠走過來,在卷耳手上蹭了蹭。

倒是不怕人。

她伸手把貓抱進懷裏,眉眼柔柔,心裏卻嘀咕着,這貓倒是不想它主人那樣,是個大冰塊兒。

“夫人!夫人出事了!”

鳴金慌慌張張的疾步而來,卷耳皺眉,“怎麽了?”

“司主遇刺!這會兒人剛被擡回來,您快過去看看吧!”

……

蘭壺扶着卷耳回了卧房,便被來來往往的人吓得不知所措。

這得是傷的多重?

卷耳壓下心底那絲異樣,眉間輕蹙,擡腳徑直進了卧房。

床上的人臉色蒼白,阖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卷耳側頭問鳴金,“怎麽回事兒?”

“司主今日回府的路上,不慎遭了歹人暗箭,司主中了一劍,差一點就傷了心脈。”

鳴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看着像是焦急不安。

卷耳目光在他虎口繭子上停了片刻,神态自若地移開目光。

大夫給奚鶴卿換好了藥,卷耳叫住他,“勞煩您了,請問司主怎麽樣?”

老者把藥方遞給鳴金,擦了擦頭上的汗,慶幸道:“差一點,只差一點。”

若再進心髒一寸,後果不堪設想。

大夫比劃着手,“這邊留人伺候着,夜間看看情況再說。”

卷耳斂眉颔首,“有勞您了。鳴金,你送大夫出去吧。”

鳴金看了眼床上的奚鶴卿,剛要張口,邊聽卷耳道:“這裏我來照顧。”

“是。”

“蘭壺,你去打盆溫水來。”卷耳把懷裏的貓遞給她。

蘭壺接過來,小聲道:“是。”

屋子裏的人都出去,等到四周無人,卷耳緩步走上腳踏,在奚鶴卿身邊坐下。

今日她聽聞,過幾天太子要舉行秋狩,連身體不好的皇帝也會到場。

奚鶴卿這一傷,自然是去不了了。

他額上沾着汗,卷耳伸手摸了摸。

有些燙。

他上身未着衣裳,劍傷從鎖骨劃到肋間,深可見骨。

離心髒之差一寸。

卷耳眸光微動。

這一劍,手法倒是好。

過了會兒,蘭壺進屋,把手裏的銅盆放下,小聲說,“夫人?”

卷耳偏頭,讓蘭壺将一邊的軟帕拿過來,邊道:“你先出去吧,這裏有我就行。”

“是。”

門扉開合,屋子裏又只剩二人。

卷耳伸手浸濕軟帕,給奚鶴卿簡單擦了擦手臉。

他皺眉,卻沒醒。

溫熱的帕子從他淩厲下颚輾轉到脖頸,胸前,腹間。

她動作細心又溫柔。

奚鶴卿呼吸勻穩,仿若無所覺。

卷耳把手裏的帕子浣淨,給他擦第二遍。

掠過緊致腹間,卷耳目光落在他中褲上。

她看了眼奚鶴卿雪白的臉,神色淡淡地直接伸手去解他的褲子。

卷耳的手剛觸及柔軟布料,她剛抽開綢帶,便冷不丁被一只冰冷的手扯住腕子。

“……不用。”

失血過多的原因,奚鶴卿的手冰涼涼的,話裏也沒力氣,

卷耳把手抽出來,淡淡地說,“司主肯‘醒’了?”

奚鶴卿睨她,手落在身側,沙啞道:“你早知道了?”

“我猜的。”把那帕子扔進盆裏,卷耳垂首,“你想做什麽?”

這次行動,奚鶴卿并沒有和她說。

奚鶴卿垂眸不語。

“想要殺你的人不過是太子和風賢,可他們二人都不善劍。”

卷耳看着他漆黑的眼,“這劍是你讓鳴金刺的?”

“嗯。”奚鶴卿手指微動。

“你要做什麽?”

她又問了一遍。

這般傷己,定有滔天的利益。

奚鶴卿盯她半晌,嗤笑,“你倒是聰明。”

“但這些,最好還是別打聽。”

卷耳眨了眨眼,“行。”

她伸手拉過被子搭在他身上,“你養着,我這幾日去書房睡。”

她有些生氣。

為他這般不顧自己。

奚鶴卿心裏動了動,垂眸不語。

她說着話,起身去門口喚人,“蘭壺?”

門外的蘭壺幾步過來,“夫人。”

“把我東西整理一下,咱們這幾日去書房休息。”

蘭壺小心地往裏面望了一眼,小聲說,“是。”

……

奚鶴卿看了眼走的利索的人,閉上眼,輕輕吸了口氣。

女人都是沒良心的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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