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奚鶴卿(6)
卧房裏,奚鶴卿聽完鳴金傳回來的話,聲音頗有些咬牙切齒,“行了,你下去吧。”
“司……”
“下去。”
鳴金手心滲出汗,趕緊應‘是’。
他忍不住偷偷嘀咕,這可真是主子熱鬧,奴才遭殃。
……
奚鶴卿平躺在榻上,有點後悔讓鳴金去傳話。
好像他多巴不得那個女人過來一樣。
可既然她昨日都沒嫌棄,為何今日就不能來?
為何?
奚鶴卿阖眼垂思半晌,為自己這樣莫名的心情而感到不快。
他就這樣幹躺了許久,直到門口傳來一聲貓叫。
“喵嗚~”
奚鶴卿沒睜眼,他有些不耐,暴躁出聲,“不是跟別人走了?還回來做什麽。”
養不熟的貓崽子,一點用都沒有。
“回來看看獨守空房的司主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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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鶴卿霍然睜眼,轉頭看向門口的人。
她披着個靛色披風,一步步向他走來。
奚鶴卿張了張口,沒說出什麽話來。
但心裏騰起的歡喜,他賴不掉。
他為這樣的心思別扭。
卷耳解了披風放在一旁,抱着懷裏的貓,動作利索地上了榻。
奚鶴卿目光随着她的動作轉來轉去。
直到這人老實的躺在他身邊。
“可滿意了?睡吧。”她這樣說。
那只貓從她的懷裏爬出來,卧在兩個人中間,發出‘呼嚕嚕’的聲音,毛茸茸的爪子拍在奚鶴卿臉上,他竟然沒惱。
奚鶴卿嘴角微微勾起。
他自始至終未發一言,可剛才還精神的人突然有了睡意。
等到身邊的人呼吸平緩下來,奚鶴卿下意識地往卷耳那邊湊了湊,閉眼睡去。
半月後,秋狩開始,可卻傳來個晴天霹靂的大消息。
纏綿病榻多年的老皇帝,在秋狩場上,被猛獸吃了。
消息傳來後,奚鶴卿換了衣服帶着鳴金匆匆入宮,在宮道上與風賢碰個正着,二人目光短暫相彙又錯開,面上都是一副悲戚面貌。
若說做戲,他們不一定比戲子差。
紅牆挂滿喪布,宮人正跪在先帝靈前凄凄哀哭。
太子不在。
“殿下悲傷過度導致數度昏厥,如今正在偏殿休息,還請二位司主稍後。”宮人如是道。
風賢苦着臉嘆氣,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奚鶴卿也是沉着臉色不語。
司府內,卷耳正翻着手裏的信紙。
“徐兆送來的?”卷耳淡淡地問。
蘭壺點頭又搖頭,說,“是徐大人近衛送來的。”
卷耳蹙眉。
“皇宮那邊可有消息傳回來?”
蘭壺看卷耳團了那張信紙随手扔到一旁,“還沒,估摸着,司主這會兒已經到宮裏面見太子了。”
卷耳對太子與徐兆這對主仆一樣的反感,可徐兆用這種東西威脅卷耳,實在讓人不齒。
來者不善,可她不能不去。
她不會讓奚鶴卿受這種羞辱。
皇宮內,靈堂前的奚鶴卿臉色莫名,風賢同樣垂眸不語。
沈振川已年邁,如今顫悠悠的跪在地上,一副随時要暈厥的樣子。他撐着沒倒,風賢看了兩眼,走過去扶住沈振川,”伯父可還好?”
風賢與沈素薇的關系沈振川如今已經知曉,雖然之前發生過不愉快的事,可那到底已經過去了,人總是要向後看的。
沈振川對風賢的善意倒是沒有拒絕,只是扶住他的手,沉沉嘆了口氣,“我無礙,只是太子遲遲不召見我等,我這心裏實在難安。”
如今先帝崩逝的突然,世人皆知馴獸處是太子的地盤,他最愛和這些猛獸打交道。
太子與先帝的死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這本就搖搖欲墜的國家已經能看到盡頭。
奚鶴卿盯着眼前的門,眉間緊鎖,殿內毫無聲息,他沉眉看了半晌,面上忽然難看,“不對!”
風賢回身皺眉,“怎麽了?”
奚鶴卿霍然起身往外走,眼裏都是風雨欲來的暴怒,“太子,好一招的調虎離山。”
在場的幾人都在宦海沉浮許久,風賢與沈振川聽完奚鶴卿所言,幾乎立刻明白了什麽意思。
太子根本不在宮裏!
朝都南方,一陣陣濃烈黑煙騰起,與此同時,蘭壺讓人來傳話,說了卷耳去徐府的事情。
“着火了着火了!快救火!”
“水!快拿水來!”
趕到徐府門前的奚鶴卿幾乎是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麽。
太子抱了求死之心,也早就知道卷耳與沈素薇同二司的關系!
風賢臉色煞白,他與奚鶴卿幾乎是立刻走進徐府,濃煙争先恐後的鑽進鼻腔,奚鶴卿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嘶啞着聲音,“分頭找!”
“好!”
奚鶴卿逆火而進,心裏驚恐滔天。
奚氏一族為蓬萊皇室而生,如今蓬萊國破,只有卷耳這一支血脈。
若卷耳不在,那他奚鶴卿便沒有存在這世上的必要。
而除此外,奚鶴卿更明白令自己恐慌的真正原因。
她于自己而言,可能不只是‘蓬萊血脈’這幾個冰冷的字眼。
“卷耳?!!”
奚鶴卿雙目赤紅,忽聽身後傳來腳步聲,他猛然回頭,一雙眼睛在看到來人時候迸發出滔天的殺意。
“人呢?!”
來人面部笑容扭曲,“哈哈哈!奚鶴卿!你也會有這麽在乎一個人的時候?!”
“你以為殺了馮崎,我便不知道你的身份了?”太子手裏提着長劍,指着奚鶴卿大吼,“奚司主高義!為了蟄伏在我衍朝複仇,連自己的命根子都能不要,哈哈哈哈!”
他眼裏閃着火焰,愈加瘋狂,“你毀了衍朝!我便要毀了你的一切!”
奚鶴卿握緊了拳頭,牙齒咯吱作響,“你找死?”
“是!我是找死!”太子狀若瘋魔,“你那妻子便是蓬萊最小的公主吧?!你以為本宮什麽都不知道?”
若往日太子還竊喜二司司主莫名重傷,此刻他一切都明白過來。
馴獸處是奚鶴卿舉薦風賢的去處,可秋狩前二人突然重傷在家,如今馴獸處的大禍自然與二人毫無瓜葛。
秋狩是太子非要帶先帝去的,如今出了這樣的問題,太子的責任首當其沖,而秋狩的獵物都是從馴獸處挑好才送去獵場的,為何無緣無故突然發狂?
問題只能出在之前。
奚鶴卿面色陰冷,淩冽目光看着太子,仿佛在看一個死人,“我再問你一遍,她人呢?”
“你猜猜她為什麽會來這?”太子面色張狂,眼神怨毒,“我讓徐兆與她說!她今日要是不來,你奚鶴卿割下來的東西便會被我挂在城樓上三日!讓天下人看看你奚鶴卿的寶貝!”
奚鶴卿聞言身形一僵,他咬牙轉身不再聽太子言語,只兀自在火海裏找人。
他手上滿是燙傷的痕跡,可奚鶴卿卻恍若未覺。
身後的太子還在大吼,“她要是死了,也都是因為你奚鶴卿!你們奚氏一族不是以蓬萊皇室為信仰嗎?我倒要看看,蓬萊最後一條血脈為你而死,你可會後悔?!”
可會後悔?
若她自此不在這世上,那些未說出口的東西,可會後悔?
“滾!”奚鶴卿雙眼赤紅,強迫自己不聽太子那些如刀一般的話語。
太子今日本就是本着求死才放了這把火,如今火勢太大,許多房屋早就被燒的塌了下來,長時間的濃煙入肺,奚鶴卿幾乎站立不住。
可他不能倒。
她還在等他.....
越來越多的房子倒下來,露出屋內面貌,奚鶴卿淩厲目光在對上不遠處的東西時,猛地一縮。
大火燒毀的屋子裏,露出兩口棺材!
奚鶴卿瘋了一樣向那邊跑去,風賢也同樣注意到那邊的狀況,二人幾乎同一時刻趕到那頭。
木制黑棺上被火焰包裹,火焰灼傷他手臂,奚鶴卿沒有一絲猶豫的沖過去打開棺木。
裏面躺着的赫然便是卷耳!
只是她面色潮紅,早已不省人事。
徐府走水,讓正在府裏的太子殿下與徐兆一同葬身火海。
國君與儲君同時暴亡,一瞬間在朝都掀起軒然大波。
宗親蠢蠢欲動,風賢在遠支皇親裏挑了個剛滿八歲的世子輔佐着登基為帝。
二司輔政,一時間奚鶴卿與風賢的風頭甚至蓋過了新登基的小皇帝。
诏獄內,太子像一塊破布一樣躺在地上,他身邊堆着鐵鎖,鐵鏈一頭嵌在地裏,另一頭拴在他的脖子上。
他四肢被繩索固定在帶着倒刺的木樁上,身上不見血,可背後早就被紮成了篩子。
往日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如今過的仿佛一條狗。
當日的大火他本以為自己會死,可沒想到,奚鶴卿竟然讓手下救了他。
诏獄內血腥味很濃,炭盆裏的火苗噼啪跳動,奚鶴卿手裏握着把精致的匕首,緩緩行至太子面前,仿若從地獄中走出來的修羅。
“太子殿下,可還習慣這诏獄的滋味?”
這诏獄裏,曾淌滿了蓬萊舊人的血。
地上的人不屑地擡頭,“奚鶴卿,你不殺本宮?”太子怪笑,忍着背後的疼,“怎麽,不敢了?!”
穿着黑金曳撒的人回神,他面上幾分憔悴,卻不改如玉顏色,奚鶴卿蹲下身,看着狼狽的太子冷笑,“你急什麽,嗯?”
鳴金正認真的在一旁給銅鍋底下加柴,鍋裏的熱水正“咕嚕嚕——”的冒着泡。
奚鶴卿眼神詭異又興奮,他盯着太子,又看了眼那口銅鍋,聲音低低的,“水開了。”
“太子可是餓了?”
奚鶴卿嘴角勾着,手上匕首猛地刺在太子手臂上。
“啊啊啊啊——!”
手起刀落,第一片肉切下來的時候,奚鶴卿擡着匕首看了看,陰森的笑,“不知太子這只手,能不能喂飽你自己。”
鳴金聞言走到太子身邊,擡手捏開他的下巴。
貼着肉片的匕首在翻滾的熱鍋裏涮了涮,奚鶴卿面不改色地撈出來,直接塞到了太子的嘴裏。
“嘔——”太子拼了命地搖頭,可鳴金哪會讓他得逞,他死死捏着太子下颚,這口肉幾乎是活活塞進太子的嗓子。
“呵。”奚鶴卿譏笑,幽幽道:“味道可還好?”
“奚鶴卿!你陰損做盡!想必報應不爽,如今你那妻子可是為你賠了命?”太子死命掙紮着諷道。
奚鶴卿仿若未聞,只是依舊笑得陰柔,“看來太子是喜歡這味道的。”
話落,再一次手起刀落。
“啊啊啊——!”
“奚鶴卿!哈哈哈哈!就是報應!你那妻子因你而死!都是報應!!”
奚鶴卿笑意全無,他滿手滿身的血,可卻絲毫不在乎。
“奚鶴卿!!你不得好死!!啊啊啊啊——!”
這一天裏,控衛司中慘叫不斷,熱水鍋沸騰了一天,太子的一條手臂,被奚鶴卿刮了上百刀。
太子痛暈過去,奚鶴卿便會命人潑醒他,反反複複,直至将這被活剮的滋味體會完。
日複一日,粘稠血液染了一遍又一遍的地面。
直到太子被活生生的淩遲幹淨,控衛司的人才卷了他的屍體扔到亂葬崗。
周圍有野獸的吼叫聲,控衛司的人離開,那些野獸才邁着步子從暗處出來。
那副屍體很快被吃了個幹淨,而屍體的胃袋裏,還留着他自己身上割下來的未克化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