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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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獨自在咖啡廳寫稿子的葉雪安,忽然聽到椅子挪動的聲音,他擡頭一看。眼前是風予安,他拉開了椅子,坐了下來。
“介意我坐你對面嗎?”
“你不是已經坐下去了嗎?”
風予安唇角莞爾,眼裏卻無笑意而是沉沉的清冷。
葉雪安倒不介意,他的職業生涯見慣了形形色色的人,其中就有不少富人。想讓富人“與民同樂”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們大多端着架子,極自以為是,即便對你客氣,那客氣也只是商務式的,心底還是傲慢的。
李玉笛形容丈夫的時候用的是和藹可親,可在葉雪安這邊,他看不到任何“可親”。所以葉雪安陰暗地想,風予安在玉笛面前是多麽裝腔作勢,多少真實情緒被硬生生的壓下去,生怕做的一點不對就惹得她不高興。
這位一出生就在羅馬的貴公子,一生不知面對多少阿谀奉承。同事陳婧說,想巴結他的女明星數不勝數,個個擠破頭皮,買通多少關系,做了無數攻略,可各種招數到了他那裏,就是水滴入大海消于無形,真真一丁點機會都不給,銅牆鐵壁一般。
葉雪安不知道的是,風予安每次看着那些懷有目的接近自己的女性,都特別願意跟她們敞開心扉聊一聊。不為別的,只是他想問問女性,她們到底會因為什麽愛上一個男人。
葉雪安那記者的本能呼之欲出,他特想問問眼前人,李玉笛究竟哪裏如此吸引他,可以讓他多年來念念不忘,拒絕了一切誘惑。
于是,風予安從他的角度将故事繼續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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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笛并不知道,在兩人因為元仲結緣之前,風予安早就“見”過她。
那是他大學的最後一年。
那一年學校裏有一名才華橫溢的學生因病離世,他不僅學業優秀,又因自幼學畫,頗具藝術天賦,油畫水準極高,留下了不少佳作。
同學們遵從他的意願,将油畫拿出來展覽拍賣以籌集善款,風予安受邀前去參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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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學生所有的畫都是精細的寫實風格,唯獨一幅【山茶中的少女】筆意飄逸,頗具東方朦胧美學的意境。畫中的少女在晨霧裏提了一個空桶走在鄉間的橋上,未來得及打理的長發随意紮了一個馬尾垂在腦後,眸子大而圓,睫毛纖長,微微低頭,露出白皙的脖頸,清麗妩媚。小橋兩邊栽了粉白兩色山茶,人在花中,卻能讓花朵黯然失色。
在那幅畫前,風予安伫立良久。他不僅掏錢買下,還額外捐了一大筆錢。
從那幅畫上,風予安第一次感受到了女性不可思議的美。與畫中的少女相比,其他的女性再漂亮,也都像俗豔的風景明信片,讓人提不起半點興趣。
朋友開玩笑說,只要有心,找到畫中人也不是一件難事。可風予安不願意去找。找到了又能怎樣,與她交往嗎?愛一個活生生的人太難,因為他們總有這樣那樣的缺點。倒不如只愛一幅畫,随意勾勒,遐想。
第二天晚上,風予安與朋友們外出聚餐。回來的時候卻聽到了消防車呼嘯而過的聲音。朋友的度假小別墅發生了火災。所幸當時大家都外出,屋內無人,避免了一場悲劇。但那幅畫卻沒能逃過此劫,在大火中毀于一旦。
風予安眺望着遠處的熊熊烈焰,心裏生出無邊的悵婉,順着風飄過來的灰燼嗆得他幾乎落淚。
如果那幅畫沒有毀,很可能會從他生命裏過早退場,因為擁有的遠不如失去的珍貴。那之後,朋友送了他更多更知名更貴重的油畫作為補償。正因為那幅畫僅僅在他生命裏停留了二十四小時,所以才永遠留在他的心裏。
時間匆匆而過,他離開學校成為一個社會人,遇到了許多優秀的女性,其中不乏愛慕他的,可風予安婉拒了所有機會,他的心裏始終都停留着畫上至真至純的少女。有時候他也會想,那少女現在幾歲了,她在做着什麽工作,是否已結婚生子了。
在一個清晨,傭人告訴他,元仲再次離家出走了。
在他心裏,那三只貓可能比三哥風予羲還更像家人,其中元仲最通人性,性子也最頑皮,前天風予安出差,元仲打碎了他的玉佩,或許是害怕被責罰,小家夥索性趁着傭人不注意溜之大吉。
傅琛在海量的帖子裏翻找到了元仲的信息,原本這事他負責到底的,可那段時間傅琛恰巧生病,而風予安也擔心自己不親自去,元仲可能不願回來,于是便主動聯系了撿到貓的人。
所有的巧合加在一起就成了天意。
當李玉笛從房裏走出來,施施然地出現在自己面前時,驚喜和錯愕幾乎要沖垮風予安的理智。
他花了很大的努力才把內心的激動給壓下去,不然眼裏的熱忱足夠讓兩個陌生的姑娘把他當成見色起意的混蛋扭送到警察局去。
全程他甚至連頭都少擡,明知這麽做很失禮,風予安卻不得不如此,因為李玉笛正是他心心念念了多年的畫中人。
言談中,他了解到李玉笛已二十五歲,臉上沒了稚嫩之氣,整個人已是被催熟的櫻桃,渾身散發幾近誘人的光彩,美得缥缈。
她說她叫李玉笛,風予安暗贊這名字之美。此時,他覺得那塊被打碎的血玉完全不可惜了。它本就注定隕滅,只為了鋪墊今日與玉笛的見面。
抱着元仲回去的路上,他臉上還挂着方才淡淡的溫柔。
他知道自己是真見色起意了。從那之後他就開始蓄謀得到玉笛。在攻占她之前,風予安首先要了解她是什麽樣的人。
令他驚喜的是,玉笛的口碑很好。認識她的人無不誇贊她為人真誠,做事認真,缺點是刻板嚴肅。風予安最贊賞的,還是她沒有憑借美貌走捷徑,始終踏實本分。
她有一個即将邁入婚姻殿堂的男友。
風予安盯着屏幕上周淮亭的資料,心思已不知飄到哪去。他內心醞釀着極大的憤怒。這個男人從上到下,從裏到外都看不出任何的閃光點,全身都寫着平庸兩個字。他憑什麽,有什麽資格擁有那朵漂亮的山茶花。
他忽視了周淮亭與玉笛從朋友到戀人的交往歷程,他只覺得周淮亭無恥地占有并揮霍了玉笛的青春。
風予安随意地批判周淮亭,卻忘了是他在不光彩地窺探他人的隐私。而且在點評他人時,他性格裏潛藏的黑色那一面,卑劣,傲慢,偏執和占有欲在那一刻全被激發了出來。
得知她有男友的晚上,風予安就做了噩夢。夢裏,他看到周淮亭對玉笛上下其手,而自己只能在一旁看着,看着那王八蛋的手在她身.上游移,看到她咬着下唇,半是痛苦半是愉悅的模樣,看到她轉過臉來,朱唇輕啓喊自己的名字……
次日醒來,風予安怒不可遏,頭一次失控的将床頭的臺燈給砸了。睡在一旁的三只貓從夢裏驚醒,吓得全部躲到了窗簾後面。許久才探出小腦袋,不明白它們一貫溫和的主人怎麽突然發了怒。
風予安中毒一般開始魔怔起來。
經過對玉笛性格的分析,強取豪奪那套對她不僅不管用,還可能會激起她的厭憎和反抗。所以他必須要徐徐圖之,撒下一張網,讓這只漂亮的小貓在渾然不知的情況下“主動”走進來。
Selena的勾.引是出于風予安的授意。不過周淮亭也不是好鳥,在前程和女友面前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前者。李晴嫣在銀行工作,他最不缺的就是銀行的人脈。所以李晴嫣得到的那條租房消息,并不是她受到了上司的重視,而是風予安有意安排銀行的朋友這麽做的。
事情進行的很順利,玉笛和周淮亭分了手,聽說她痛苦了好一陣。風予安知道,她心裏一定藏着許多不甘心和憤恨,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周淮亭會聽話的閉嘴,這樣一來玉笛對前男友的印象就永遠是背叛的人渣,她心間不會再有殘存任何情意。
相處近一年後,風予安迫切地想完整地擁有她,可又擔心直接提出會讓保守傳統的玉笛不快。于是他授意小漁在聚會上大談自己為她做出的犧牲。這些“犧牲”自然是真的,而玉笛在感動之下,果然繳械投降。
那晚上,他心裏的火焰如同瘋魔一般幾乎将自己吞噬殆盡,一次次的攻城略地。終于擁有她了,耗費了那麽多心血,欠了那麽多人情,撒了一張這麽大的網,步步為營。
次日清晨,陽光透過窗簾照了進來,灑到兩人身上,風予安先睜開眼睛。
玉笛被他的動靜弄醒,半開眼眸,睡眼惺忪,轉了個身子含糊地跟他說了句早安。
她晨露般的眼睛,漫不經心的言語,散亂的發絲,難以名狀的易碎美感,一點點地撥弄風予安的心弦。她實在是太累了,倒也怪不得她,畢竟昨晚被自己疊來折去的。可風予安還沒有盡興,他翻身覆住玉笛,一只手将她的手擡高固定在頭頂。另一只手捧着她的臉,如珠如寶。沒有商量的餘地,他撐.起身子。
後來,他如願與畫中的美人準備舉行正式的婚禮。而她也不再像畫中人那般不食人間煙火。
剛開始接觸時,玉笛是溫柔裏帶點清冷,最接近他想象裏的樣子。可一旦親密無間之後,玉笛那種,一旦事情不按照自己設想的發展就焦慮甚至狂躁的本性,在日常生活裏展露無疑。
為了讓一切都按照原定軌跡來,她練就出有點不近人情,說一不二的個性。如果在她容許範圍內,她是溫和且善解人意的,可一旦她無法接受,就會展現抓狂的那一面。
早就準備訂婚宴時風予安就有感覺,她不怎麽詢問他的意見,時常開玩笑說:你要做的事情就是準時出現,幹活,然後付錢。
風予安強擠出一絲微笑,他可不覺得這玩笑有意思。她說這話,好像自己只是她人生的一劑調味品。後來她不打招呼的離開,讓風予安體會到,她不是把自己當調味品,而是當成了流浪狗,在路上遇見了順眼了撿回家去。
難道不是嗎?她結婚只是人生計劃的一部分,而他恰巧是一個合适的時間裏,她看得順眼的丈夫人選。換句話說,他是玉笛人生的偶發事件。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她為什麽抛下自己而去。
時間回到訂婚宴的那個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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