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chapter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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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笛,我知你心裏很難過,人情緒起伏大的時候不宜做重大的決定,我這周六去找你——“
“不必了,成天跑來跑去你不累麽?我們有事電話裏說吧,不一定都要當面。”
風予安深吸一口氣,說道:“我不同意離婚。”
“好,你要結婚證不要我是不是?”
“你什麽意思?” 風予安警惕地問。
“字面意思。你要是想跟我在一起就同我離婚。伯母現在把你們全家都恨到了骨子裏,你不要怪她,她失了兒子又失了丈夫,不變态就不錯了。她要我離婚并且從今往後不再與你有任何瓜葛,我已答應她了。風予安,我就這麽一個親人了,她将我養到大,我沒讓她過幾天安穩日子,現在絕不能害死她,你答應我吧。”
風予安想問玉笛,“就這麽一個親人”是什麽意思,他風予安不是李玉笛的合法丈夫嗎,難道他只是一個擺設。可現在不是朝她發氣的時候,風予安說道:“玉笛,我覺得還是——”
“你要我還是要結婚證?你要我,就跟我離婚,待我送伯母回她娘家之後就會回琴洲。如果你要結婚證,從今往後你再也見不到我。”
風予安狐疑:“你要躲到哪去?”
“伯父去哪,我就去哪。”
這話将風予安吓得背後冷汗涔涔:“玉笛,你別任性!”
“我不是任性。” 那邊哽咽道:“風予安,你選一個吧。”
風予安一生中聽過無數的奉承話,其中有過半都是誇他聰明,精明。可再聰明的人這一生都至少要犯一兩次糊塗。比如在離婚這件事上,他竟然信了玉笛。風予安天真的以為只要同她離婚,等到他将雲琦收拾了,李伯母氣消了,兩人便會複婚。他沒想到,一貫老實巴交的玉笛也會做戲。殷素素死前給張無忌留的那句: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竟然是一句颠破不滅的真理。
玉笛下周一回來,問了他的選擇。風予安真怕她一言不合就與李伯父一樣離去,拗不過她淚流滿面的請求,終于勉為其難地答應了離婚之事。接下來兩人很快辦了手續,在名義上恢複了各自的自由之身。風予安剛接管家族企業,其影響力還比不得叔公和伯父,所以此時離婚對公司股票影響甚微。李伯母得知玉笛已離婚,身體逐漸好轉。到了十一月,她打算回娘家去,臨走前問玉笛是否一起。
玉笛搖頭,說她想在琴洲再找份工作。家裏出事後她就從青山中學辭職了。她不想去伯母的娘家,那些人只是與伯母有血緣關系,對她而言卻是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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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車站送別伯母,玉笛轉身就看到了不遠處的傅琛。
她走了過去,冷道:“四哥叫你來看着我?”
“太太說的什麽話?四哥是叫我來接你的。”
玉笛點頭,鑽進了車裏。傅琛在前邊開車,時不時用後視鏡打量坐在後面的玉笛。他承認這個女人确實很漂亮,可這世上漂亮的女人很多,她的特別之處在哪呢。
紅燈。他停了下來,不由自主地擡起眼又偷看了玉笛一眼。她正好也擡眼,兩人視線相撞,他看到玉笛揚了揚眉毛,問道:“傅琛,怎麽了?”
傅琛的心狂跳起來,連忙說:“沒什麽,沒什麽。” 這時他忽然就懂了李玉笛的魅力所在,這一路他已不知悄悄打量了她幾次,無論怎麽看,都覺得沒有瞧夠,每看一眼,都在心裏留下無窮的餘韻。待得她下了車,消失在自己視線裏,傅琛竟感覺到了心痛,腦海裏惦記着她的蝕人心骨的笑顏。這種感覺罪惡卻美好,他居然對他人的妻子念念不忘。
聽聞玉笛回了家,風予安剛松一口氣,就又收到了一個重磅消息,砸的他腦子嗡嗡作響。
電話是叔公的随從阿美打來的,她告訴風予安,叔公的胰腺癌已到了晚期,整個人一個月來暴瘦了二十來斤,飯也吃不下去,癌細胞擴散到鄰近的髒器,治愈的可能性極低。
風予安匆忙趕到醫院,直奔叔公所在的病房而去。他一推開門,就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人,他幾乎認不出叔公了,風予安無限心酸。他最尊敬的長輩,那個擁有鋼鐵般意志的男人,在不知不覺間已被疾病折騰得像一塊風幹的臘肉。
阿美将叔公扶起來,讓他靠在枕頭上,含淚道:“你們慢慢聊吧,我出去一下。”
“安兒,你來了。” 叔公顫顫巍巍地伸手,風予安趕緊握住了他的手。
“為什麽瞞着大家?你告訴我,我也好有個心理準備!還有,你既然病了,上個月為什麽強撐着開會,好好休息不行嗎?” 風予安忍不住抱怨道。
胰腺癌被發現時一般是中晚期,叔公是幾年前發現的,得知這一情況後,他就要求知情的醫生和随從阿美保密,平日裏裝得跟沒事人一般,只在夜裏獨自消化病痛帶來的心理壓力。
“告訴了你又能如何?告訴了你我就會好了?聽說你岳父去世了,快跟我說說。”
風予安将發生的事情一一說了。
叔公沉吟了一會,問道:“你打算怎樣對付雲琦?”
風予安心想,你只問我要怎樣對付雲琦,看來已把我心思猜的七七八八了。
果然,叔公鄭重地說:“予安,你最後放過雲琦一次。我把她交給阿美來管教,我會讓她出國去讀書,從今往後再也不與你妻子及她的親朋好友打交道。”
阿美是叔公的随從,年紀比雲涓還大五歲。她為人正直,頗為嚴厲,風家姐弟自小就怕她。而且因為常年跟在叔公身邊,她在風家裏很受人尊敬,叔公将雲琦交給她管教确實有利無害。
風予安暗想:“雲琦我是不會放過的,但叔公已病入膏肓,時日無多,這時跟他争吵未免太不孝順,我不如先口頭答應下來,日後再想辦法收拾雲琦。”
但他也知,如果立即點頭會被懷疑是謊言,便假裝猶豫了一下,說道:“可是如果再這麽放任雲琦胡作非為,以後她繼續危害社會怎麽辦?”
叔公擺手,說道:“所以我才說把她交給阿美來管教。反正我走了之後,阿美也要找事做,以後她每個月的工資讓雲涓付。”
叔公袒護雲琦是意料中的事。風文瀾的第一任妻子在危難之際給了風家很多幫助。叔公站曾侄孫女這邊,也是顧及到雲涓母親娘家那強大的背景。而風予安沒有迅速收拾雲琦,也是出于同樣的考慮。
另外,從感情上來說,雲涓的名字是叔公給取的,作為家裏的第一個孩子,她的到來給了大人們從前不曾經歷的驚喜和感動。即便大姐前幾年在工作上犯了不少錯誤,甚至被風文瀾批評短視,她依然是三個老人心中無可替代的風家長女。
雲琦之所以肆無忌憚,就因為她的背後有兩大家族撐腰。風家自不必說,她母親的娘家勢力也不容小觑。
風家歷經四代家業不垮,其中不僅是風家自己人的努力,還少不了外人的幫助。實際上,現今世界各大家族都是諸多利益團體的融合,絕不是只靠自家人就能壯大至今的。雲涓的母親的娘家財力雄厚,背景強大,輕易得罪不起。風予安接班之後,也想“洗牌”,将自己人帶進來,意見不合的趕出去。在他趕出的名單裏,就有雲女士的娘家人,所以即便不用給玉笛一個交代,他遲早也要對付雲家。等到雲琦失了一大靠山,風家的老人又慢慢凋謝,要收拾她就容易多了。
玉笛性子着急,做什麽都恨不得一步登天,可風予安不同。他思維敏捷,個性謹慎,進退有度,他要報複誰絕不是急于一時。如今與雲琦對着幹,不過是與雲涓對簿公堂。折騰到後來,可能那小姑娘連監獄也不用進,到頭來還是雲涓賠錢了事,玉笛徒留了一肚子的委屈與窩火。
“安兒,我連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能托付給阿美,所以這事你信任我,她一定能管教好。然後,我要你發誓,發誓不去找雲琦的麻煩。”
風予安故作為難地點了點頭。
叔公說道:“發誓呀。”
風予安正要照做,叔公忽說:“你說如果今後你為難雲琦,那李玉笛就會離你而去。”
風予安眉心微擰,即将舉起的手猶豫了一下,姜到底還是老的辣。可他轉念一想,自己素來不信鬼神,起誓這東西若真的有用,那天下男人至少有一半已英年早逝,曝屍荒野。他和玉笛的結局難道是老天說了算?風予安心中湧出一股豪氣,什麽老天爺,他風予安已決定的事,犯不着問狗屁老天。
“好,我這就發誓。”
“等等,喚你弟弟進來做個見證。”
“不必如此吧?” 風予安蹙眉。
風予卿走了進來,笑說:“要發誓呀?我愛聽。”
風予安深吸一口氣,鄭重地說:“我如果今後為難雲琦,那玉笛就會離我而去。”
叔公知李玉笛是風予安的死穴,聽他發完誓才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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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公是風予安回來後的第八天去世的,在此之前醫生已讓他們所有人做了最壞的心理準備,可當那天真正來臨時,風予安才發現他還是無法承受又一個親人的離開。
第七天時叔公整個人精神好了許多,說話清晰且有力,風予安還以為老人家又挺了過去,事後才知那是回光返照。晚上睡覺之前,叔公把風予安叫到床邊,問他:“安兒,都說好人可以善終,我生前被癌症折磨,那肯定不能算善終了,所以我不是個好人是不?”
風予安不懂豪氣幹雲的叔公為何突然糾結這事,安慰道:“您當然是個好人。”
“不,我不是。” 叔公用微乎其微的聲音說:“予安,我曾做了一件錯事,至今想來都很愧疚。”
“是什麽?”
叔公張了張嘴巴,渾濁的眼裏湧出兩行淚,卻始終不說他到底做了什麽。風予安不敢追問。第八天的淩晨四點,叔公帶着這個謎永遠的走了。風予安一直陪在他的床前,看着他的心跳變成一條直線。
醫生和護士來了,流程化的告別後,風予安卻始終不願放開叔公的手,直到風予卿将他拉到一邊去。眼淚在手抽離的時候滾滾而下,原來玉笛感受的是這樣的痛苦,一種壓迫心肺的悲痛。
玉笛是何時來的他不清楚,只記得她的手很溫暖,緊緊攥着自己的。她沒有催促風予安離開,只是與他一起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雖有更高級的VIP室可供休息,可他們固執的沒有走,守在這條通往太平間的走廊上。
出醫院的時候已是深夜,人車稀少,燈影闌珊。風予安無意中擡頭看了看對面的鏡子,好像看到叔公在鏡中朝自己揮手。老人家帽子下的臉莫名的哀傷,風予安忽然意識到,他和叔公長得極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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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前,風家衆人都拿到了叔公留下的遺書。風予安的那份寫着:知其雄,守其雌;知其白,守其黑;知其榮,守其辱。
子彈給雲涓留下了後遺症,叔公的去世又在她心上重創了一下。整件事混亂而複雜,已說不清那些愛恨情仇,雲涓帶着兒女離開琴洲那天要風予安向玉笛轉達一句道歉,阿美遵照叔公的遺囑,跟着雲涓一起到國外,從今往後她負責管教頑劣的雲琦。
叔公的死亡改變了風予安的伯父。這兩個老人雖差了一輩,但年紀相仿。伯父卸去了所有的職位和頭銜,帶着一個行李箱去了北歐。他突然很想在老死之前,與兩個多年不來往的女兒們聯絡一下。
至于風文瀾,他本就是半隐退的狀态,便抓住這個機會宣布退休,将舞臺留給年輕人。
雖說兩人離婚是個幌子,但風予安也沒有完全信任玉笛,他害怕她真的會趁自己不注意一去不複返,永遠離開琴洲這個傷心地。所以離婚時他把那套翁簡明的別墅送給玉笛,并雇了保姆,秘書,司機,這些人表面是照顧她,其實還有監視的任務。
有天玉笛主動找上他:“既然你那麽擔心我食言,不如把我關起來吧?”
她說這話時帶點開玩笑的意思,風予安心裏還是一突,“別開玩笑了玉笛。”
“不是,我沒開玩笑。還記得我在洛梅島上跟你說過的話嗎?我說我要是哪天不工作了,就到島上去住,每日看潮起潮落。”
風予安點了點頭。
“你把我送到島上休養,我想跑也很難。”
聽起來是個完美的主意。風予安沉默着将碗筷拿起來,放到洗碗池中。家中有阿姨照顧玉笛(實則監視),但風予安只要來就會做家務,這樣他會感覺兩人依然處于結婚的狀态。
餐廳暖黃的燈光将他的身影照得更加挺拔,玉笛從後面環住他的腰,輕聲說:“老公,你再聽我一次好不好?把我丢到島上,我又跑不掉。”
風予安心裏柔軟了下來,用幹淨的手撫摸了下玉笛的手背,輕聲說:“那就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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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島生活對玉笛的精神狀态有很好的改變。不用上班後,她整個人像是卸下了幾十斤的書,眼底下憔悴的,烏青眼圈沒了。
現在,玉笛會睡到自然醒。每天她的活動有三類,第一是看書,第二是學習法語,第三是在廚房研究烹饪。
她的黃昏恐懼症好像也消失了。每天傍晚她都會帶着三只貓到海邊去撿貝殼。元仲膽子最大,喜歡跳到海裏游泳,玉笛會把它游泳的視頻錄下來傳給風予安。
而風予安每次忙得焦頭爛額,疲憊不堪時,玉笛的信息就像清泉一樣澆灌他的心。
日子慢慢步入正軌,海上那輪陰郁的月亮落下了,天邊再次升起了炙熱滾燙的太陽。
這天飯後,玉笛拉着他的手,兩人十指相扣在海邊漫步,三只貓在後面嬉戲打鬧。
走得累了,兩人坐在棧橋上休息。玉笛靠在他的肩膀上,海風吹拂,此時已是冬季,雖披了外套,她還是冷的瑟縮了一下。
風予安:“外面風大,回去吧?”
玉笛搖了搖頭,身上的香水混合着紅酒氣萦繞在風予安的鼻尖。她伸出手緩緩摩挲着風予安的手背,說道:“四哥,你對我太好。”
風予安開玩笑:“才知道?”
“很早以前就知道了。不過,你最近來看我的次數少了,以前幾乎天天來。”
她語氣裏帶着淡淡的撒嬌之意,很蠱惑人心,風予安心裏軟軟的,摸了摸她的頭:“對不起,接手之後的事情太多,等穩定下來我一定常來看你。”
天色暗下來,海岸上的燈陸續亮起,黑漆漆的海岸和遠處若隐若現的燈塔勾勒出一副寬闊卻寂寥的景象。
“玉笛,我能求你件事嗎?”
玉笛有些詫異地擡頭,笑說:“你還有求人的時候?你先說說,可別是我辦不到的事。”
“不會,這事你能辦到。”
“那可不一定。我伯父就求過我一件事,求我好好照顧李玉竹。我當時答應得可痛快了,還不是食言了?”
她的語氣裏有濃濃的自嘲意味,風予安心裏一突。
“我想求你不要離開我。” 他的聲音很輕,像一個幾歲的小男孩,膽怯卻又懷抱着希望,希望她能永遠留在自己的世界,不要一走了之留給他寂寞的黑暗。
“我還以為是多大的事呢。我為什麽要走?我想找一個知冷知熱的男人,你不就是我想要的丈夫嗎?我就想再找一個,都找不到你這麽好的。” 玉笛回應。
風予安一時間百感交集。她的想法沒錯。到了适婚的年紀,找一個脾氣好,疼自己,能過穩妥日子的男人。可風予安還是不舒服。因為玉笛只是把他當做一個精神上的拐杖,一個人生必經事件,一個在特定時間裏出現的合适的人,而自己沒有被她深沉而熱烈的愛過,怎能不遺憾呢。
晚上兩人在激烈的情-事之後沉沉睡去。
聖誕假期的第二天,傭人說風予羲夫婦和風予卿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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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