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chapter 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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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小五正用逗貓棒逗元仲,小貓興致寥寥,随便揮兩下爪子敷衍地回應。
風予安說道:“來之前怎麽不打招呼?”
風予羲冷然:“怎麽,島是你一個人的?我們不能來?”
“島現在就是我一個人的。” 風予安拉着玉笛坐了下來,慢條斯理地說:“爸爸已經給我了,所以你以後來我家要知會我一聲,不然我就當你私闖民宅。”
風予羲瞪着眼睛,恨恨地說:“好啊,好啊,真是連口湯都不剩給我,你到底給他們喂了什麽迷魂湯——”
“閉嘴吧你,少叽叽歪歪,要怪怪你自個沒出息!” 出人意料的,容惠筠橫了風予羲一眼,并出言讓他閉了嘴。那之後,她的視線轉過來,神情凝重地盯着風予安和玉笛,臉上陰得像能擰出水的抹布。
“你們兩個不是離婚了?” 容惠筠問。
風予安問道:“現在法律規定離婚之後不許在一起?”
容惠筠笑得陰森森的:“我只是想你們會不會是假離婚。”
“那也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你一個在政府部門工作的人不經我同意到我家來,我不發火已是客氣,你再問東問西就從這裏滾出去。對了,你們來做什麽?聖誕節不是昨天嗎?” 風予安問。
“昨天我加班,所以今天來跟你們聚一聚,那麽不歡迎我們嗎?” 容惠筠挑釁地反問。
“不是。” 說話的是玉笛:“三嫂你多想了,我們高興還來不及,我叫廚房做菜去,今晚吃上海菜好不好?四哥新請的廚師是上海人。”
她起身去廚房了,将風予安留下應付風予羲夫婦和小五。
入夜,風予安盯着沉睡的玉笛,心想自己為什麽偏偏敗給了她。他一生沒怕過什麽,唯獨怕懷裏這個像花瓣一樣柔軟的女人。甚至在歡.愛的時候,他都是卑微的,小心的,生怕自己有哪一點做的不夠出色就成了她離開的絕好借口。
他輾轉難眠,起身去要一杯紅酒助眠,卻意外地看到容惠筠和衣坐在客廳裏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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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惠筠很小的時候就與風家兩兄弟認識了。那時,風予羲是孩子裏王,仗着自己人高馬大,在玩古裝游時,他總要争當皇帝的角色。容惠筠也是個性格強勢霸道的人,她要當女皇。
風予羲馬上說:“沒有女皇!”
“武則天被你吃了嗎?”
風予羲怒道:“那就一個而已!”
“還有呂後,慈禧,她們也是掌權者呢!” 容惠筠叉着腰說。
“伯父說這兩女人都很壞!”風予羲故意犯渾,又加了一句:“就跟你一樣的賤。” 容惠筠哪裏能容忍別人說她賤,一拳頭就揮了過去,兩個孩子扭打到了一起。別的孩子立即圍觀上來,打架可比過家家好玩多了。容惠筠雖是個女孩,打起架來完全是不要命的架勢,而且一腳踩到了風予羲的命根子上。
在孩子的心中,這場沖突不亞于世界大戰。他們回去之後一通訴苦,然後分別驚動了各自的家長。
最終家長們的見面倒不是為了解決這點小事,而是借由這件小事來談一些更重要的生意,所以容惠筠很快就被打發去跟風予羲和解,順帶就見到了他的弟弟。
容惠筠最初對風予安的印象,是一個長得比他哥好看且文靜的孩子。
他就在家裏的小客廳坐着,像現在這樣,不過手上拿的不是高腳杯而是一本書。
風予羲可能是為了表現自己,刷的一下從風予安手中奪走了書,洋洋自得地看了一眼容惠筠,顯示他平時在家就是如此霸道,說一不二。
風予安默默地将書奪回來,然後在手裏卷成一圈,老練且重重地砸到了哥哥頭上。
容惠筠噗嗤一下笑了。她見過很兇的小孩,但從未見過這種老成的孩子。他教訓哥哥的模樣,多像一個老爺爺教訓孫子。
風予安擡眼看了一下她,露出了溫柔的微笑。
就是這個微笑,容惠筠一記就記了很多年。
女孩比男孩更早熟,但容惠筠覺得風予安也很早熟,所以在青春萌動時她小心翼翼地藏起了自己那點心思,生怕被發現後,兩人可能連朋友也做不成。
他們同校但不同班。十七歲那年,容惠筠收到了一份來自風予羲的情書。這個跟她一直作對到十六歲的男孩,突然在一個雨夜覺醒了,用一封抄襲率高達百分之八十的情書抒發了對她的感情。
容惠筠一開始沒接受他的感情。她在等風予安那邊給一點暗示和機會。哪怕只有一點點,她也會像飛蛾撲火一樣奔赴屬于自己的愛情。可是這麽多年,風予安那邊始終沒有動靜。終于在一次聚會上,她從朋友那裏得知他對自己真實的看法。
他所喜歡的不是容惠筠這一類型。鐘意的男人不喜歡你,就是他能帶給你最絕望的事。
後來風予羲跳過了戀愛步驟向她求婚,還在傷心中的她毫不猶豫就答應了。容惠筠驕傲了那麽多年,不可能因為一個男人而改變自己的性格。如果得不到愛情,至少她還有事業,嫁給一個聽話的男人是不錯的選擇。
在訂婚宴上看到他牽起李玉笛的手,容惠筠才知道他并非清冷的高嶺之花,他只是單純沒有遇見喜歡的人。或許在過去近三十年的歲月裏,他也曾和少女們一樣翻過言情小說,幻想着遇見公主。
愛一個人的時候,眼神裏是有灼灼的光芒,愛所給予人最美好的不是幸福,而是生活下去的希望。她在風予安看李玉笛的眼神裏看到了這種神采。
“你不喝完嗎?”
風予安的聲音冷不丁地将容惠筠拉回現實,她哦了一聲,一口幹完了杯中的紅酒。
“上次我去中醫院腦病科看中醫,你猜怎麽着?超過一半的人都有睡眠問題。你說人的日子越過越好,煩惱反而越來越多。” 容惠筠忽然拉起了家常。
風予安一怔。三嫂可不是談這些雞毛蒜皮小事的人。
察覺到他的眼神,容惠筠冷道:“怎麽?我除了工作就不能談點別的事?”
“沒什麽,就是不習慣你跟我拉家常,我們在一起你總說工作上的事。”
容惠筠面無表情,內心卻因為他無心的“我們”而怦然心動,像一種無聲引誘的暧-昧。
“風予安,你對我有刻板印象。罷了,不說這個,你老婆看起來很糟。”
“為什麽你會這麽說?” 風予安忽然就坐直了身體,目不轉睛地盯着她。
容惠筠輕笑,心裏一酸。
“她在你身邊一點都不快樂,你什麽還要硬留着她呢?”
風予安苦笑一聲。
倘若是風予羲那種天生霸道無恥的男人,強取豪奪的手段他用哪一個都不奇怪。可偏偏強留李玉笛下來的是風予安,是她心中的溫潤公子。
“你不覺得自己自私嗎?” 容惠筠的嗓門提高了一些,私心作祟:“你老婆每天待在你身邊就等于有人拿着刀子在她心尖上劃一刀!我們的存在會不斷地提醒她,她伯父她弟弟是怎麽死的。你仔細看過你老婆的眼睛嗎?裏面早就沒有光了,像深秋的一潭死水。算了,跟你說有什麽用?你們男人一遇到情感的事雷達全都自動關閉,就連你也沒不同。”
她又說:“我們只看這件事的結果,雲涓和安笙幸運地活着,李家父子死了。人死能再活過來嗎?”
她甩下風予安想回房休息,可還沒上樓梯,風予安忽然叫住了她。
“嫂子,你能給我一點建議嗎?”
他基本不喊她嫂子。大概是年紀相仿,又一起長大的緣故。嫂子這種尊稱會讓兩人的距離拉遠。
容惠筠心中掠過小小的酸楚,成不了他的妻子,卻還是成為了他的家人,或許也是一種圓滿吧。
“我自己的婚姻談不上多成功,所以建議是沒有的。我只是覺得你和她緣分盡了。人跟人之間的緣分不是我們自己說了算的。現在散了,對她對你都是好事,再糾纏下去,金玉良緣也得被你攪成孽緣。”
容惠筠沒回到房裏,她不想聽風予羲的起伏的呼嚕聲,不想驚醒他,不想他看到一個自私無恥的自己。誠然,風予羲比不上風予安,更不是她心中的理想丈夫,可他誠心誠意地愛着自己。容惠筠享受着他的愛,又自私地給他戴了一頂精神綠帽,放任先生自吞恥辱,雲淡風輕。
容惠筠轉去書房想借本法律書來助眠,詫異地發現玉笛也在那裏。
這個晚上真是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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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予安回到房間,發現玉笛不在,他有些慌亂,正想出去尋找,她已出現在門口。
“被噩夢驚醒了,剛出去找你沒找到。” 玉笛簡短地說。
風予安将她打橫抱起放回被窩裏。雖是冬季,但室內溫度恒定二十六度,玉笛依然穿着簡約的吊帶睡裙。她滾燙的肌膚貼到風予安的身上,他發出了滿足又遺憾地嘆息聲。
“怎麽了?”
“沒怎麽。”
“肯定有什麽。” 玉笛輕笑,湊上去吻了下他的肩膀,風予安手臂收緊将她攬到胸前。
“你在害怕什麽?” 玉笛問。
他沒吭聲,心裏變得越發焦灼不安,手臂的力道更大了一些。過了一會,才說:“玉笛,你別離開我好嗎?” 說這話時,眼裏有着癡纏般的眷戀。
他外表溫柔,其實性子如父兄一般驕傲倔強,生命裏幾次數得過來的求人都與玉笛有關。
玉笛擁着他的,淚珠懸在眼眶上。她拼命克制不要落淚,甚至連呼吸也不敢起伏太大,以免被他察覺情緒的波動。已說不清哪一種更加難受,伯父和弟弟的逝去的難過,對雲琦的憎恨,對風家人的排斥,對風予安糾結的感情,她心思不純,到底無法以同等的愛來回報丈夫。
她之前沒結過婚,對婚姻的所有了解都來源于他人的描述和自我想象。原來世上一些事真是要自己經歷才知曉。老祖宗說門當戶對再有道理不過,她與風予安門不當戶不對,不僅是兩人格局不同,她與他的家人也不同。
玉笛覺得自己像是闖入了一個全然陌生的領域,在這裏,每時每刻都有人提醒她,自己與風予安是多麽的不般配,她是個異類,無法融入他們世界的異類。
“四哥,你最近怎麽患得患失的?”
風予安認真地說:“玉笛,你再給我一點時間,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不會放過雲琦的。”
“何必呢?她怎麽說都是你的外甥女。” 玉笛說的非常心平氣和:“事情已過去了,四哥,我已放下,你不必再提。”
風予安難以置信地看着她:“你不再恨雲琦?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你會——”
“以為我會對她動手?” 玉笛冷笑:“四哥,我今後還要繼續做老師,我不想去監獄裏蹲着。睡吧,別胡思亂想。”
第二天醒來,風予安渾身疼的厲害。他有不好的預感,自己十之八九是生病了。病因估摸就是大冬天吹海風吹的。他身體一向不錯,距離上一次生病有差不多十年。島上的管理人員只有一位有護理師的資格證,應付一些小病沒問題。她給了幾顆藥,讓風予安多喝些水。
因擔心傳染了玉笛,風予安和她暫時分房睡,玉笛媚眼如絲,笑說:“感冒這東西少說要三天才能好全,不能跟我親-熱心裏急嗎?”
風予安笑說:“你趕緊帶個口罩,不然你得病了又要對我發脾氣。”
她卻不走,靠坐在沙發上,姿态優美,靈活的指/尖覆到扣子上,慢慢解開了穿在自己身.上的,他的襯衫。
“玉笛,別鬧,把衣服穿上。” 他的呵斥聲音很小。玉笛裸着上半身,過來抱着他,在他耳邊呢喃:“真的不要?”
風予安覺得自己真是十足的可憐蟲,與天下所有男人都沒區別。懷中的她肌膚光潔,身子滾燙,景象旖旎,他不敢垂頭看那兩顆漂亮的水蜜桃,怕一看就控制不住。明明心裏卻想要的發瘋,眼裏全是渴求,心底的欲/望像蟲子一樣拱着,可風予安最後還是硬生生地克制住了。
“快把衣服穿好,我真的不能傳染給你。”
當晚,玉笛無恙。風予安的病情卻嚴重了,渾身疼痛不說,還直接燒到了三十九度,當晚不得不問護理師再要了一顆退燒藥。
洗澡之後身體一陣陣的發熱,退燒藥估摸在起作用,可能半夜會被出一身汗,所以他特地将一套幹淨的睡衣放在床頭。
睡到半夜,他果然一陣陣的出汗,從夢中醒來,渾身依然疼得難受,他伸手在黑夜裏摸索床頭的衣服。
摸到了,風予安用力一抽,只聽當啷的一聲,似有什麽東西掉落到了地上。
風予安起身開了燈。
那東西滾落到了衣櫃邊停了下來,是一只通體碧綠的笛子。
風予安越看越熟悉,忽悚然一驚。那不是他專門為玉笛打造的笛子嗎?怎麽會深更半夜的出現在自己的房中。
他當然不相信有什麽靈-異事件,當即下床去找玉笛。
推開玉笛的房門,空無一人,床鋪整理得整整齊齊。
風予安撥打了她的號碼,關機了。
衣櫃裏只少了幾件衣服,手機證件都不在了。好像她是出去旅游或出差一樣輕裝上陣。
風予安不敢想象,如果不是他抓衣服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笛子,他沒有聽到笛子落地的聲音,那他是不是要第二天太陽升起了,才知道她走了。
他找人的動靜驚醒了傭人,然後睡眠質量堪憂的容惠筠被吵醒了,連帶着風予羲也起來了。可風予安沒空跟他們說話,他找來了安保人員,詢問有沒有人離開過別墅。
安保人員點點頭:“有的。大概十一點半的時候。”
風予安因生病之故,九點半就睡了。
“誰出去了?” 他顫抖着聲音問。
安保人員:“小黎送五先生去碼頭,還有個女人也跟着,背影有點像太太。”
他說完這話,看風予安的眼神怪異起來。
叔嫂深夜一起走了,換成是誰都會生出一些古怪的想法。
風予安的心冷了下去。兄弟姐妹中,小五是風予安最疼愛的弟弟,最看重的親人。母親留下的遺書裏有一句就是要他好好照顧弟弟。風予安憐惜他,疼愛他,卻沒想到,這個寵愛的弟弟會在自己心口上插一刀。
濃郁的夜色裏,黑色的邁巴赫刺破黑暗的寧靜,宛如一只莽撞發瘋的鯊魚向前急速沖刺。風予安知道自己的行為很冒險,他的身體還沒全好,腦中泛空,想努力整理思緒,它們卻與他捉迷藏。
腦海裏掠過無數個瞬間,他們這幾天親密時刻生出的所有幸福和甜蜜,他像未經馴服的野獸,她是身/上起起落落的蝴蝶,現在這些景象全部成了空蕩蕩的荒涼,耳邊只有海水一陣陣咆哮的聲音。
他明知已來不及了,大腦卻還是發出了追逐的指令。趕到碼頭停機坪的時候,只有一架直升飛機在夜色籠罩下像一頭巨大的怪獸。夜潮喧嚣已歇,碼頭空寂無聲。
風予安失魂落魄地下了車,看着遠處冬季的海洋,他從未覺得如此空曠和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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