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chapter 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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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笛擡起頭,茫然地問:“什麽?”

“是的。” 風予安點頭:“當時接二連三的悲劇發生的太過突然,所以我們都處于一個很慌亂的狀态,有許許多多的細節和問題沒去在意沒去思考。但我在塵埃落地後,再回想整件事,覺得有很多地方很詭異。”

“比如說是什麽呢?” 玉笛打了個哆嗦。她方才哭過,情緒起伏大,淚水奪走了熱量,所以身/上有些微微發冷。

風予安從她衣櫃裏拿了一件披肩給她,柔聲說:“今年春天來的晚,別着涼了。”

玉笛将披肩蓋上,迫切地說:“你快說,到底什麽地方詭異!”

“別着急。” 風予安說道:“我們一點點來分析。當時安笙醒來後,我們問他還好不好,他回答是我在哪發生了什麽,你還記得嗎?”

玉笛點點頭:“他說他失去了記憶。”

“不錯。醫生在那之後說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醫學術語,我是聽不大懂,但我們姑且認為他說的失憶是對的,也就是說,我們無法從安笙那裏得知有效的信息來解決滿肚子的疑惑。我想到的第一個問題,槍是從哪來的?”

“槍,不是,不是從——” 玉笛話頭止住,她給不出答案。當時她只顧着為李玉竹的逝去而傷心,壓根沒想過槍的來源。

琴洲對槍-支有非常嚴格的管控,曾經有位大明星在電視裏吹牛,稱被黑-道人士圍攻,為求自保掏出武/器進行反擊,僅僅是飯桌上的吹噓,就引起了政府部門的重視并介入調查。

“槍是不是你父親的保镖所拿?” 玉笛問。

風予安搖搖頭:“不是。他的保镖還有島上所有的安保人員都沒有配/槍。島嶼周圍都是茫茫大海,本身就具有一定的安全性,就算真有外人入侵,那島上的安保系統也足夠警示我們,所以根本不必私下冒險配槍。而且你想想,容惠筠會允許這種事嗎,親戚有人持槍是可能影響到她的仕途的。”

“那是從哪裏來的呢?難道是竹子從黑市買的?就是為了給馮真真報仇?” 玉笛問道。

風予安說:“我認為這個可能性比較低。是我委托調查員查出了寫那篇文章煽動網暴的人,而竹子是因為偷聽到我跟雲琦和安笙的對話才知道幕後黑手是雲琦與安笙。所以在此之前竹子并不知間接害死馮真真的兇手是誰。我認為他的複仇是臨時起意,并非提前準備,一個人拿着槍走來走去,不怕被抓嗎?他不可能還沒報仇之前把自己送進去吧。”

玉笛嘆了一聲:“只可惜竹子沒辦法再回答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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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予安不想勾起她的傷心事,溫和道:“但我們可以推測他的想法。” 他不想将話題過多停留在李玉竹的死亡上,于是說道:“所以我推測,那把槍如果不是李玉竹的,那就是島上的其他人的。”

“可是,知道槍的來源很重要嗎?” 玉笛茫然地問。在她看來李玉竹的死亡是既定事實,再去追查槍的所有者已沒有意義。

“我認為重要。這不是一件能在超市貨架上買到的東西。你知道叔公為什麽震怒嗎?其實他是害怕。你想想,島上居然出現了這種致命的武/器,如果這把槍在暗夜裏對準了他怎麽辦?雖說他老人家已看透生死,但不代表他喜歡被人用槍頂着腦袋。”

風予安頓了頓,又說:“玉笛,你我所看到的琴洲是和平的,老百姓安居樂業。可在叔公年輕的時候,琴洲可不是這麽美好。那時的治安非常差,各種連環殺/手層出不窮,搶劫犯剛光天化日之下沖到珠寶店裏打劫,黑組織用槍指着演員逼迫他們演戲。港城的四大家族之一的蘇家,他們的二公子還在琴洲被世紀悍匪綁/架過。叔公經歷過那個動蕩混亂的年代,所以心有餘悸。當他看到你弟弟拿槍指着大姐,一定被勾起了很多不好的回憶,他對你和你家人的态度才會如此惡劣。當然,我說這話并不是為他老人家的無禮開脫。我覺得我始終欠你一個道歉,當時我滿心滿眼都是大姐的安危,忽略了你的感受。”

玉笛雖脾氣暴躁,但并非不講道理的人,在風予安心中,他的姐姐自然要比李玉竹更重要,無可厚非。

“對了,還有個事,那天晚上我給你拿藥的時候,曾在走廊看到有人的身影一閃而過。”

玉笛問:“是誰?”

“不知道,我沒看清。當然,我可能是事後才将那個人影和整個事件聯系到了一起,或許這兩件事壓根沒有任何的關聯。槍的事情我們暫時讨論不出結果來,我想到了另一個疑問。”

“什麽?”

“我們先假設槍是竹子的,或者他找到的,總之他要用這個東西結束安笙的生命,那為什麽他不選擇在別墅裏進行呢?只要能與安笙見面,李玉竹直接掏槍出來取他性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玉笛茫然,這些她也沒有想過。

“我想到的可能是,我姐去提醒了安笙要注意防範李玉竹。可這麽一想也不對勁呀,如果安笙把話聽了進去,那為什麽他們兩個會出現在溫泉別館那邊?”

風予安抛出一連串的推測和疑問,讓玉笛大腦裏的CPU滾燙無比,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但又不敢說話怕打亂了風予安的思緒。

“我趕到現場的時候,竹子和安笙扭打到了一起,這些你已聽傅琛說過。我想跟你說的是竹子當時的表情。”

玉笛直起身子,凝神細聽。

風予安站起來,在腦海裏醞釀了一番,才說:“我當時感受到的是,絕望,幾乎可以毀滅一切的絕望。他整個人就像夏季的暴風雨,又瘋狂又迷亂,那雙眼睛裏已經完全沒有神采,我當時就有一種強烈的感覺,他的生命很快就會結束。”

“所以我在想他到底是遇到了什麽呢?不是我輕視馮真真的死亡帶給李玉竹的痛苦,但我總覺得還不到窮途末路的時候。誠然,當時你我想的都是這件紛争趕緊結束,但不代表着我們會鐵了心的袖手旁觀。他是你弟弟,我是你丈夫。他了解你,軟磨硬泡之後,我們還是有可能會幫助他的。可到底是遇到了什麽,他會絕望痛苦成那個樣子?又或者說,他是被刺激到了,所以在失控的情況下做出了不理智的行為。”

風予安的聲音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将玉笛的思緒拉了回來。三年前的事情,那些她試圖忘記卻镌刻在心上的事終于卷土重來,日子再也不能平靜下去。

“所以,我們要解決的問題至少有三個。第一,槍的來源;第二,他們兩人當晚為什麽會同時出現在溫泉別院;第三,驅使李玉竹開槍跳崖的原因是不是悲傷過度。”

玉笛瞪着眼睛,呆呆地看着他。

風予安笑着做了個打引號的手勢:“玉笛,當人說到我們這兩個字時,一般指的是兩個或兩個以上的人參與,也就是說這些問題我和你一同解決。”

玉笛不滿:“你比我聰明,你想不出來還指望我?”

“第一,我沒比你聰明。第二,李玉竹是你弟弟,你比我更了解他。安笙是我侄子,我比你更了解他。”

“好。那你說說安笙吧。我對他,還真是一無所知呢。”

風予安淡淡一笑:“我說了你可別生氣,其實我對安笙的了解也不多。這孩子一直都乖巧懂事,不給人添麻煩,我爸爸特別喜歡他。小時候我爸爸總把他帶在身邊,後來我姐離婚沒争到撫養權,我爸還生了很大的氣。你知道雲琦和安笙的名字分別是怎麽來的嗎?我姐姐生他們的時候難産,非常危險。姐姐認為自己運氣好,所以給女兒命名雲琦,諧音。而安笙就更好理解了,安笙,安生。在鬼門關走了一趟無事歸來,自此我姐對那兩個孩子寶貝的不得了。”

玉笛蹙眉:“為什麽她沒在離婚時争到撫養權?如果是我,是絕對不會讓孩子跟前夫走的。”

風予安露出略微尴尬的神色:“我姐姐出軌多年,在兩孩子一歲不到的時候,她在家中會情夫的時候沒照顧好孩子,害得他們差點出事。所以,法官的天平才沒有傾向她吧。”

玉笛眼睛睜大了,一臉八卦地問:“那她出軌的對象是誰啊?讓我想想,媽呀,不會是那個阿晴跟着的吳雲清吧?”

風予安點了點頭,笑說:“聰明。怎麽,想到你曾經的好朋友李晴嫣了?你也真是狠心的人,這三年來不聯系她和心蕊,害得我想找你都找不到。”

他話音剛落,啪的一聲,室內忽然一片漆黑。玉笛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今天物業通知晚上會停電到十一點半,所以她在圖書館時還特地将手機充滿了電。

“停電了。我家裏有些香薰蠟燭,你稍等一下。” 她用手電筒功能找到了蠟燭點燃,捧着蠟燭朝他走來,燭光搖曳,風予安坐在床沿,正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秉燭夜談嗎?真好,你坐過來,我還沒問過你這三年過的怎麽樣呢。” 他拍了拍床沿。玉笛本想說這是我家,你憑什麽發號司令,但見他淡淡一笑,俊臉真如流光溢彩一般,一雙眸子黑白分明,眼角眉梢流露不盡的溫柔纏綿。

玉笛一呆,停在他面前,手上的蠟燭微微發燙,他的笑容點燃了她心裏埋葬已久的溫情。

“怎麽一直盯着我?” 他笑問。

玉笛回過神,方才察覺因為她的呆愣,讓氣氛變得微妙且旖旎。

“沒什麽,就是很久沒好好看你了。”

“那你就坐過來慢慢看。”

玉笛将蠟燭放在床頭櫃,坐到風予安身邊。他将手搭在玉笛的肩膀上,微微用力,她就靠到了他的懷裏。玉笛呆了呆,想推開卻又覺得自己矯情,方才明明做了更親密的事,為何這時他只是将自己摟入懷中,她反而比剛才還要害羞,放不開。

風予安的手略過她的耳畔,捏了捏她珠潤一般的耳垂,将發絲輕輕撩開,說道:“你這三年過的怎麽樣?” 嗓音清潤,溫柔缱绻。

玉笛沒有說話,他也不催。

三年前,她知風予安不會輕易答應離婚,便與伯母,小五一同商量出一個對策。雖說是商量,但主要是小五獻策,玉笛和伯母配合行動。三人均知風予安是不會輕易答應離婚的,所以只能用極其激烈的方式逼迫。不過事情發展的比玉笛想象的順利,她本以為風予安是堅決不同意的,沒想到他很快就松了口。

她卑鄙的用上了最激烈的手段,用自己的命威脅,其實也在透支風予安對她的愛與信任,可在這男人眼裏,她沒看到任何的鄙夷,指責,不解,甚至連失落也沒有。有的只是滿滿的擔憂,他害怕自己真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害怕自己會出事。她的命就是他的,那時處于人生的十字路口,岌岌可危。

玉笛差點硬不下心腸離婚。她是個極普通的女人,她渴望的溫暖與世人并無不同。風予安給她的最具誘惑的不是金錢和權力,而是無微不至的愛與關懷。

不過,最終她還是狠下了心。後來果然如小五所料,風予安派人監視她,怕她逃走。小五又獻上一策,讓她提出到洛梅島上居住。島嶼遠離大陸,她難以離開,風予安自然就不必派人監視了。小五很了解哥哥的心思,果然島上傭人只以為她是來暫住的,無人花心思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那之後,小五又找來了風予羲和容惠筠,他知這兩人一見風予安難免會有争執,所以特地将他們叫來過聖誕節,分散一下風予安的注意力。小五原計劃是以自己生日(十二月二十七)為借口灌醉兄長,再帶玉笛離開。至于風予安的感冒則不在兩人的策劃中,但從客觀上來說,倒是便利了玉笛的逃跑。

成功離開之後,玉笛先是去看了伯母,後來便獨自收拾東西北上。她怕小五會扛不住壓力,将自己的下落告知風予安,所以選擇了一個夜晚不告而別,永遠離開與風家有關的一切。

這三年來,她經歷的唯一大事就是結識嬌嬌的父親,在他不幸過世後帶這個女孩來到明德尋找她的生母。

“玉笛,這三年你有想過我嗎?” 風予安輕聲問。

她口是心非地說:“想起過你,但沒有很特別的想你。”

直到如今她還是那麽狠心,就像兩人分別後的第一年。那次他們偶然碰面,風予安甩開了一衆擁簇,甩開那些殷勤讨好,這個衆星捧月的人不顧所有人的目光快步來到她面前,聲音顫抖着問:“玉笛,你還好不好?”

她本以為風予安會大聲質問她,辱罵她不守諾言,卻不曾想他半句怨言也沒有,第二句便是問她何時肯跟自己回家,擔心她一人在外面過的不好。玉笛跑開了,将所有尴尬和無措都丢給了風予安。

第二次他再找來,她故意說了很多侮辱言語,這一次奏效了,風予安又生氣又傷心,他一走就沒再回來。

那一次,她以為就是永別,心裏像有把小刀刮在骨頭上,真真切切的疼,疼到肝膽欲裂。風予安說的對,她就是一個狠心至極又自私自利的人,她從頭到尾只在乎過自己的感受,愛走就走,愛留就留。為了防止風予安找到她,她幾乎斷絕了與所有朋友的聯系。伯母雖從來不說,但玉笛心知老人家是有點怨恨自己的。畢竟如果不是她嫁入風家,得罪雲琦,這一系列悲劇可能不會釀成。所以後來兩人也減少了聯系。

有那麽一次,玉笛格外的想念風予安。

那天家裏沒菜,她剛結束網課,頭腦暈乎乎的,抓起鑰匙就往幼兒園去。到了幼兒園才意識到那天是周六,嬌嬌在她生母那邊。

回來時,正是黃昏時分,天邊的雲如火燒一般,暮色侵蝕,鋪天蓋地的傷感和憂愁襲來,她不由自主地蹲了下去,伸出雙臂環住自己。街邊一個小賣部正放老電影《倩女幽魂》,已播至結局,小倩哭着說即便是分手也見不到最後一面。

玉笛恐慌至極,整個身子不由自主地抖起來,想叫卻叫不出來,這時聽到一個聲音:“李女士,你怎麽了?”

這聲音與風予安的幾乎一樣,都是悅耳的,克制的,溫柔的。

她猛然擡頭,眼前是那個救了嬌嬌一命的年輕人,聽說他是個記者,剛離婚不久,長相清隽,斯斯文文的。

她張了張嘴,說的是:“四哥......”

“李女士,你怎麽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除了嬌嬌的父親,葉雪安是她那三年第二個主動接近的男性,因為她在他的身上看到了風予安的影子。玉笛倒不是想将葉雪安當成替代品,她自知這天下怕沒有第二個人會如風予安那樣縱容,疼愛自己,她只是想距離“他”近一點。

風予安忽覺手背上水珠點點,他低頭一看,原來是玉笛在掉淚。

她揚起一張梨花帶雨的臉,說道:“問有什麽意義呢?好與不好,三年都過去了。你呢,你這三年怎麽樣?”

“一大堆破事。”

“四哥,你有沒有恨過我?”

這次他沒有迅速回答。玉笛聽到他的心髒一下一下,沉重有力地跳着。

“說沒有怨過是假的。那次你說了很難聽的話,我就決心從今往後再也不見你了。可我只忍了一個月,又恢複到了從前的樣子。我的防禦機制和療愈能力到了你這裏好像就不管用了。” 他自嘲地說。玉笛心中泛起濃濃的憐惜之意。

“我想你一個人過的好不好,是不是一個人過,有沒有交新的男友。要是交了,我就找人在巷子裏堵他,把他打一頓。” 他開玩笑,語氣裏卻有無盡的凄涼:“可我打了又能怎麽樣。那個男人一定很好,不然你怎麽會喜歡他?所以到底是我不夠好,如果我足夠好你就不會離開我了。玉笛,對不起,有很多事我沒好好解決,讓你傷心了。”

玉笛心口一痛。三年過去,她已經能理解風予安。當然,她不知道風予安心裏在盤算如何徹底收拾雲琦,她只知道倘若換位,她做的未必比風予安周全到哪去。這些悲劇,怪誰都不應該怪到他頭上,是她對痛苦回避的态度讓風予安煎熬了三年。

“玉笛,你再給我一年的時間。如果一年之後你依然對我不滿意,你再跟我分開,到時我再也不糾纏你了,好嗎?”

她将手從風予安的手中抽離。突然握不住那溫軟的小手,風予安有些失落。玉笛轉過頭去,用手背擦了下眼淚,聲音冷了些:“明天發生什麽我都不知道,一年是不是太長了?”

風予安微不可聞的嘆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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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看病了所以斷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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