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鶴之所以叫小鶴,其中很有一番故事。
當年禹州孽龍出逃,攪翻了三江四海,中原大地上鬧起了洪災,那時節,真真饑民遍野,餓殍滿地。
小鶴便是在這節骨眼兒降生的,誰也不曉得她爹媽是誰,因為打一生下來,她就被爹媽給扔了。
襁褓裏的棄嬰很是緊張,這女嬰心裏琢磨着:不會吧,不會吧,我不會這麽倒黴,剛出生就趕着去見閻王他老人家吧?就餓死鬼投胎,也不帶這樣兒趕趟。
可再怎麽緊張,她一個翻身都翻不得的小娃娃,也沒啥良方。
小嬰兒瞌睡多,兀自愁悶半晌,迷迷糊糊來了瞌睡,她頭一歪,會周公去了。
一覺睡醒,卻就想開: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一個上輩子就該咽氣的短命鬼,多活一天都血賺,幹什麽想那麽多呢?
或許命不該絕,老天爺憐愛她,一雙油乎乎的手,把這裹了女嬰的襁褓撿起來了。
一天道人,剛打了只瘦不拉幾的野雞,正同大徒弟坐在田埂上解饞,冷不丁瞧着旁邊兒草裏有個什麽東西,伸手一扒拉,竟扒拉出個娃娃來。
這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彼此盯了半天,一天道人驚叫喚起來:“哎喲,哎喲,羊生,你瞧瞧這是個啥子東西喲。”
大徒弟羊生湊過來,探究地瞅了好幾眼,又伸出指頭,戳了戳女嬰軟乎乎的臉頰,十分耿直地說:“師父,你瞎啦,這不就是個娃娃麽?”
一天道人惱羞成怒:“你才瞎了!臭小子,一點也不懂得尊師重道,我是說,這草裏怎麽藏着個娃娃哩?”
羊生又說:“師父,你傻啦,就這年月,哪個草窠裏沒丢過兩個娃娃?”
一天道人被這冤種徒弟氣得吹胡子瞪眼,強行挽尊道:“你才傻嘞!我不是想着如今孽龍伏誅,濁浪歸海,民生不如以往艱難,怎麽還丢娃娃麽?”
羊生很不孝地翻了個白眼,指着荒地裏稀稀拉拉的雜草說:”師父,糧食都未曾生出,怎麽就不艱難了。”
這師徒倆你一句我一句鬥嘴鬥個沒完,女嬰教他倆吵得腦瓜子嗡嗡直響,不由抗議地哇哇大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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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徒倆不得不暫且休戰,盯着無父無母的女嬰,二人一齊犯起了愁。
“咋辦咧?”
“對啊,咋辦咧?”
這麽大點個女娃娃,吹口氣都怕她化,兩個粗手笨腳的爺們怎麽養得活?
然而……然而,若是不養,誰又肯要這女娃娃呢?
愁了半天,沒得法,一天道人一拍大腿,認命道:“罷,罷,罷,羊生啊,看來師父只得給你添個師妹喽。”
既然決定了再收個奶娃娃徒弟,那第一件事兒,得給這徒弟起個名兒,可以一天道人的起名水平——看羊生就曉得了。
羊生也是災年被爹媽遺棄的孤兒,一天道人見到他時,他正趴在母羊腹下吃奶。
母羊也仁義,把個人娃娃當作羊娃娃帶,自家瘦得皮包骨頭了,還要把血化作奶水喂崽子哩。
後來一天道人教他認羊為母,起名羊生,為銘記羊母恩情,羊生便不食羊肉。
一天道人直着眼珠子把女嬰瞅,他搜腸刮肚,窮盡了此生學問,終于思索出個名兒:“既是在野地裏撿着她,便随羊生的名,喚作野生吧。”
“野生”聞言,目露殺氣。
羊生默了默,很有孝心地說:“倘若有朝一日,師父你落在師妹手裏,念在養育之恩,徒弟定給師父收屍燒紙,念經祈福,盼你早日投胎,轉世為人。”
一天道人橫眉怒目:“你好孝順啊。”
羊生理直氣壯:“師父好意思怪我?若真給師妹起名野生,待她長大,不将你千刀萬剮已是仁義,但凡我有一絲良心,也不好攔她,只是不給她遞刀,就已十分孝順了。”
一天道人叫孝順徒兒怄得心肝疼痛。
野生這名兒起得不好,他自己也曉得,可女孩子家,總不能取作豬生狗生吧?
正愁着,忽見遠處水草之中,立有一只白鶴,身姿纖袅,儀态高潔,白羽黑尾,極靜極美。
忽而靈光一現,說:“有了,這丫頭就叫——鵝丫罷!”
“鵝丫”:???
“鵝丫”:!!!
原來一天道人眼花,把鶴認作鵝了。
幸而羊生說了句良心話:“師父,那不是鵝,是鶴。”
“鶴?”一天道人似乎有些失望,他躊躇半晌,勉為其難,不甘不願地說,“那、那就叫她小鶴。”
就沖這,小鶴一輩子念她羊生師兄的情。